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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后,端木蕻良闯进手术室,发现手术盘中并没有切割出什么东西,没有术前诊断的所谓肿瘤。术后,医院怕伤口粘连,装上了铜质呼吸管,随时用吸痰器抽痰。术后萧红情况恶化,高烧不退,刀口不愈,经常昏迷,病情加重。院方表示无能为力。
从养和医院到玛丽医院有40多公里路程,如果有汽车是很方便的。但战时,全部汽车都被控制在日本人手里。端木蕻良用英语求助于日本记者,后得知是朝日新闻社记者小椋广,他到报社办公室,调出一部车把萧红送到玛丽医院。
1942年1月18日,萧红转入玛丽医院。
大约两日后,日军占领玛丽医院,实施军管,病人全部离院,部分病人合并到法国医院。
萧红被转至法国医院。
法国大夫说,假使正常的情况下,萧红是有希望的。现在只能维持现状。
萧红若能控制术后炎症,是可以活下来的,无奈市面已无药供应。
又过两日,法国医院也被日军宣布军管。
萧红和法国医院一起搬到半山区圣士提反女子中学,一个没有药品、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战时临时救护站。
萧红经常昏迷,偶尔清醒,向端木蕻良交待了几件事:
一、保护作品将来不要人随意删改。
二、死后暂埋在风景区面向大海,理想是埋在鲁迅先生墓旁。
三、去哈尔滨把她与汪恩甲的孩子找到。
由于世事变迁,端木蕻良对萧红交待的三件事,都无能为力,只是实现了把她埋在面向大海的浅水湾丽都花园的愿望。其他都是他力不能及的事情。直到晚年,端木蕻良仍然为没有去找萧红的孩子而良心不安。
她在《北中国》以及《商市街》中,写到日本宪兵每天在哈尔滨大街小巷,背着枪巡逻,她不必在香港再看这种场面。她反抗一生却没能逃离战争,日本人像是追着她打一样,从东北打到上海、武汉、临汾、重庆、香港。然而,日本军队一路打,她一路写,从未屈服过。她留下的作品,不是战争可以打得掉的。
第八章 埋骨南国:萧红仙逝世地及安葬地
第一节 仙逝地和安葬地圣士提反女子中学
1942年1月22日上午11点,萧红在位于香港半山区圣士提反女子中学的红十字临时救护站仙逝,终年31岁。
1月26日傍晚,端木蕻良请一位香港大学的大学生帮忙,大学生找来铁锨挖坑,端木蕻良用手将松土掏出来,将装有萧红骨灰的瓦罐放进去。
萧红的一半骨灰埋在仙逝地圣士提反女子中学校园,面向东北方向坡上的一棵树下。这一半骨灰原打算带到上海,根据萧红遗愿埋葬在鲁迅先生墓旁。端木蕻良认为战乱之中,要先找个地方埋葬,圣士提反女子中学是萧红仙逝地,“浅水湾那里已埋了一半萧红骨灰,谁也不会想到这里还有她一半骨灰,这肯定是能保住的,以能遂了她的心愿的。”
许广平《忆萧红》(署名景宋)记录了当时的情形:
当我刚刚跳出监狱的虎口,相信能活下来的时候,到家不几天,意外地收到端木蕻良先生的简单噩耗,大意说,萧红女士于某月某日死了,葬于香港某花园的某处,并且叫我托内山完造先生设法保护。末了又说,他预备离去,但到甚么地方还不大能够决定。
……
更其对不住端木蕻良先生的是,我并没有把他的意思转向内山先生请求。因为我觉得萧红女士和上海人初次见面的礼物是:《生死场》。她是东北作家,而又是抗日分子,想来内山先生不会不清楚的。请他“保护”,也许非其权力所及。或者能设法了,也于他不便。
日据香港期间,许广平无法求助于内山完造保护萧红墓,端木蕻良、骆宾基等萧红逝世前身边的人,也都流亡到桂林,重启新的生活。况且,埋在圣士提反女子中学的这一半骨灰,只有端木蕻良和香港大学某学生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准确位置。随着端木蕻良的逝世,萧红埋于圣士提反女子中学的骨灰,具体位置已无从知晓,成为萧红生平又一悬案。
1996年,端木蕻良逝世。1997年,其夫人钟耀群遵他遗嘱,将骨灰撒在当年埋葬萧红骨灰的校园的一棵大树下。
据圣士提凡女中的图书馆馆长所提供的信息,校园里的树木数十年来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仍有不少高大的树木,可惜其中大部分都已不是当年萧红下葬时留下的树木,时光荏苒,长得高大的巨树因台风暴雨等破坏因素被相继砍伐,后又种上新的树木。因此,2008年笔者在圣士提反校园内所见的巨树,很多已不是端木蕻良所看到的那些树木。
更糟的是,学校和巿政府整顿规划,女中校园被一分为二,一道围墙把原来校园的花园隔开,一半保留在校园内,另一半分为城西公园。萧红不知是埋在哪个朝东北方向的山坡上。在校园内的花园里,还是校园外的城西公园?
圣士提反女子中学围墙外的城西公园中,有更多高大的树木生长在那里,每一棵树木底下都有可能是萧红另一半骨灰的所在地。
女孩子的嬉笑声,琴声,穿过围墙,响彻天空,与常年的鸟语花香,浓缩成一幅“后花园”的生命图景。一些巨大树木的身影里,静卧着萧红那身尘泥。
第二节 跑马地日本火葬场
1月24日,萧红遗体在跑马地日本火葬场火化。
之前,端木蕻良请摄影师为萧红留下遗容,剪下一缕青丝揣入怀中。
负责亲殓萧红的香港马超楝是1942年日治时期香港政府卫生督察,“负责处理港岛区的尸体收集和埋殓”
1949年,马超楝在《周末报》上发表文章《殓萧红》,说明当时萧红入殓的情况。
按常规,他带领工人和车辆到柏道医院,即圣士提反女子中学红十字救护站,挪运存放在殓房的尸体,准备埋掉。他遇到“一位有北方口音的中国人,他叫端木蕻良,是死者萧红女士的丈夫”,要求他协助安葬萧红。“当时墓地有限,如死亡者无人认领,日本控制下的政府即派人将尸体倾倒在西营盘高街陶淑运动场埋葬。”
马超楝是一位喜爱萧红的读者,很同情萧红的遭遇,他建议端木蕻良寻求日本人的帮助办领死亡证,火葬证和认领遗体的手续。
萧红遗体被移送到跑马地日本火葬场单炉火化。当时,火葬场火化遗体都要排队,如果不给小费,骨灰烧不透,是难以塞进骨灰盒的。印度籍司炉工收下了端木蕻良的小费,告诉前来收取骨灰的端木蕻良,“烧得很好,灵魂可以上天了。”
战时死人太多,骨灰盒供不应求。端木蕻良去古董店买了两个素色的瓦罐。把骨灰分装在两个瓦罐里,端木蕻良抱着萧红的骨灰,躲进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马鉴家里。马鉴安顿他住在一个向阳的房间。
1940年代的香港浅水湾,开阔平静幽美。萧红经常过来遛达,并对朋友说她找到一个到浅水湾很近的路线并热情推荐。端木蕻良把她安葬于此地,应是她所喜欢的吧。
端木蕻良选中浅水湾埋葬萧红,就到日军殡葬管理部门办理下葬地点,由于日本人并不了解香港情况,也不知道浅水湾不是墓葬地,同意了端木蕻良的请求。萧红从此与浅水湾紧紧地连在一起。
第三节 安葬地浅水湾
1941年1月25日,硝烟味弥漫着香港上空,端木蕻良步行爬过山路,拿着预先写好的“萧红之墓”木牌,捧着骨灰瓦罐。走到浅水湾。用手和石块挖地。同去安葬萧红的有骆宾基。
端木蕻良回忆,“当时有一个花池,四周有水泥的围栏,我即选定此地,面向大海。”
端木蕻良将萧红的一半骨灰埋在浅水湾,竖起“萧红之墓”的木牌。
浅水湾的萧红墓静听海涛达15年之久。
香港和内地喜爱萧红的读者,萧红生前好友纷纷前来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