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19年11月号上半月刊｜黑枣：我一直想像一只蜻蜓那样飞翔
为一只萤火虫让路
我把所有的灯都熄灭
让出一片虚拟的夜空给你
看着你飞，不急不缓
微弱的光一点点放大、放大
直到照亮我找了许久的词……
在这座郊外的房子里
芹菜花和番石榴树叶混合的清香
吊兰和绿萝编织的梦境
被一只萤火虫无意中点燃
而我也渐渐地激动了起来——
为一只萤火虫让出一条路
我将追随它飞入梦中的村庄
无数个躁动的白昼，我忽视了光和悲悯
夜空中，我又把翅膀折断
我的体内藏着一座潮湿的燃料库
我一点点亮起来了
我一步步找到了回来的路……
像一只萤火虫，我微不足道的热爱
一点点地放大、放大
再一点点地收敛。夜，深了……
遇见一对蜗牛夫妻
雨下得好大！这对蜗牛夫妻
一定是来躲雨的
它们一前一后，从菜园里面
走上干净的门廊，却不沾半点泥巴
也是有洁癖的两口子
浑身上下，整洁利索
好像对突如其来的风雨早有了准备
或者只是想就近串个门儿
遇见我，夫妻俩有礼貌地点点头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雨继续下着。我突然有些难过
生活中，我不是跑得太快
就是走得过于艰难
一场雨就能改变我去向远方的理想
尊敬的蜗牛夫妻，我愿意蹲下来
替你们搬一搬笨重的行李
顺便关心关心那几个
摔坏了的雨水的孩子……
驾直升机的蜻蜓
在我没见过真正的飞机之前
我常常捉住一只蜻蜓，让它停靠在
一本有直升机图案的小人书上
它就是一只骄傲的直升机
童年的天空从此回旋着翅膀扇动的风声
一部充满幻想的引擎轰隆隆地
响彻在东山村灯火昏黄的夜空中
我一直想像一只蜻蜓那样飞翔
驾直升机的蜻蜓，顽皮地停留在半空
它俯瞰我时，我一定有如狗尾巴草细小
我眼角的泪滴，像一粒溺水的灰尘……
今天，我又看见驾直升机的蜻蜓了
我突然明白，许多美好的回忆都是误解
我童真殆失的心脏，已经降落不下
一只轻如羽毛的蜻蜓……
骑着天牛上青天
从前的日子是慢的
我以为村东走到村西
就是绕世界一圈
水流得那么慢
灯火烧得那么慢
天亮得那么慢
奶奶的故事老也说不完
梦里的小鱼儿老也捉不完……
我以为骑着天牛就可以上青天
一朵龙眼花是一个驿站
一朵向日葵是另一个驿站
我们走走，停停
我揪一下天牛左边的触角
它就往右走
我松开天牛右边的触角
它就向前跑……
我用一根缝衣线
把天牛牢牢地拴在床头
半夜醒来，我以为到了天边
有点冷，非常空
我害怕了起来
哭叫了起来：妈妈，妈妈
可是，好心办坏事的天牛
已经把她送到了更远的天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