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表情包的社交功能
社交媒体时代,网络表情包正在逐渐取代语言和文字的部分功能,成为网络社交的新主角。时刻在更新换代的表情包使大部分年轻人在网络互动交际中避免了由单一的文字传播造成的情感缺失,但留有解码空间的表情包也使得其作为一种社交产物,正在造成代际沟通损伤。网络表情包本身的社交功能正在扩展,在有限的发展环境里成为具有多重影响的新社交语言。
一、新媒介催生新社交——“表情包社交”
社会关系是人们在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过程中产生、发展和建立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会人际关系必须依赖某种媒介来实现个体之间的交往,因此,媒介在社会中的运用和普及程度直接影响着媒介文化的形态。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即是讯息”[1],不同的媒介以不同的传播方式、传播语言、传播渠道对社会沟通、联系、理解产生不同的影响,并因此形成不同的媒介文化形态。[2]当前,以手机为代表的移动媒介已经成为社会交往最主要的媒介,借助这一媒介不断生产的网络社交平台也正在逐渐扩展其用户的社交圈层。利用网络和社交媒体,人们的社交诉求有了新的变化,更加追求表意准、高效率、有趣味。而以微信为主的社交软件则催生了一批与其相匹配的社交语言,从文字到语音再到图像,正在逐渐向更高效多样的表达方式转变,并日益模糊人们工作和生活的时空界限。
网络社交平台的发展使人们的社交渠道在得到扩展的同时,也缩短了社交时效。在任何事物都追求效率的碎片化时代,社交软件的生产者无疑也在尽全力发挥产品的功能优势,力图在保持原有高语境的同时,也主动采用短小、浅显、直白的网络语言,形成高低兼容的文化语境。这不仅大大提升了人类社会交往的亲和力,同时也丰富了网络社交媒介的文化语境。应运而生的表情包则因其更加高效、直白、戏谑等特点,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使用者的交际互动效率,同时也丰富了用户的交往形态,从而成为社交平台流行的一道网络景观。
因表情包的无限制存储、无限次制作与传播、种类多样、无内容限制等特点,制作、收藏、转发表情包等自主行为个体差异性较大,从而形成了全新的社交图景,即“表情包社交”。这种社交方式在年轻人中间较为普遍,他们利用表情包互动,自陈、自嘲,并在和别人以此方式交流的过程中丰富自己的表情包库,甚至出现了“斗图”“收图”等新的网络词汇。青年网民们重新构建了一套关于各种含义的表情包,在社交平台使用它们来充分表达自我,隐匿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情感,从而获得一种新的社交体验,即在自我获得安全感的状态下探寻某种可能。表情包使网络交际传播呈现的情感和语义更加多元,网络交际互动进入了新的阶段。
二、表情包的社交功能
(一)直观的情绪表达
经由网络和移动媒介飞速发展的网络社交,其交流载体经历了从单一文字到文字、语音、图像兼容的飞跃性转变。图像语言正在一定程度上替代文字语言的部分功能,从最简单的符号表情到有基础图像的emoji表情,再到任意图片制作存储的表情包,图像语言的社交功能正在不断扩展并完善。
人们在交流过程中,表达方式有多种,语言和语调占一部分,面部表情和体态同样占据极其重要的比例。可见,面部表情和体态等表达方式在人际交往过程中非常重要。当交往双方的语言沟通不相通时,可以使用面部表情或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信息。例如在表达喜怒哀乐时,使用表情包表达则更加形象,即使有语言障碍,也能让沟通双方了解对方的情绪。表情包摒弃了语言差异带来的弊端,使得语言沟通不再是社交的唯一表达方式。
当下流行的表情包大致分为三类:单一图像、图像和文字的组合以及单一文字。其中,单一文字类表情包数量较少,与文字表达效果差距较小,不做过多讨论。单一图像类表情包完全使用图像语言替代文字语言,使用者借助表情包中的图像表达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替代了文字描述,情绪表达和意义传播更直观,具有现场感。图像与文字组合类的表情包,通常可以对同一图像进行多种不同角度的戏谑解读。图像语言与文字语言的拼贴给予接受者的信息更加形象和丰富,此类表情包可表达的情绪多样,并化解了单一文字语言的生硬感,抵消了单一文字难以达到的意义表达、人物状态,从而能够得到文字交流所达不到的社交效果。网络社交过程中的信息接收者能够获取更加立体的信息,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时空差异引起的信息缺失,解决了网络社交过程中态势语言缺失造成的信息传递错误问题。
表情包的出现满足了人们快节奏的交流方式,即不需要信息的传递者以大量的文字表意,仅通过一个表情包即可完整表达。视觉内容传达给受众的信息量远高于相同时间量所输出的文字所传达的情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社交效率。但图像的表意效果是否一定比文字表意更准确,这一点受多方面因素影响,与信息表达和接收者的文化程度、表达能力、表达情绪类型以及表意目的等都相关,难以在未调查的情况下得出定论。但利用表情包进行交流可以使社交效率更高、社交语言更多样则是肯定的。
(二)社交距离的新定义
当下网络社交媒体和平台多样,足够满足人们的各种社交需求,网络社交已经将人们交往的时空界限拉到了很低,但表情包的出现,则进一步模糊了这一界限。在人际交往和传播中,社交媒介的核心作用是沟通交流、表达自我、传达情绪,而表情包为这一社交媒介增加了一个新功能,即重新构建社交距离。
相对于传统的文字和语音表达方式而言,表情包的使用可以使难以言表的情感迅速表达出来,为用户提供了一种新的人际交往方式。相较之下,文字具有多义性且使用者自带的含蓄或复杂的性格,使得信息接受者往往难以完全理解发出者所表达的情感,有时甚至会产生误读。但是表情包的使用则降低了双方沟通的成本,缩短了社交距离。以问候类表情包为例,在现实生活中,人们通常相互问候或打招呼是一个主动行为,开启一段对话或聊天通常需要一系列的寒暄互动。而使用文字或语音进行问候,又显得过于郑重其事而削弱了发出者本人的热情和亲切感。但如果发一个表示问候的表情包,比如一个打招呼的表情配上“你好吗”的文字等,则容易拉近双方的距离,并自然地开启对话。这种迅速缩短社交距离、打破社交尴尬的功能,是表情包对人际传播最显著的正向影响之一。
另一方面,图像的多义、诙谐加上文字的阐释,这一类表情包很容易高效快速地调节聊天气氛,同时也能够委婉地自我表达。拥有社交障碍或恐惧的人,完全可以通过表情包在网络社交中寻找自己的舒适区,从而达到社交目的。这在网外的社交环境中并不少见,部分擅长使用表情包进行网络社交的网民,在现实生活中,却是性格内向、不愿表达自我的人。这得益于表情包对社交距离的新定义,图像和文字互为阐释,从而达到单一文字或图片本身意义的延伸或错位,达到搞笑、有趣的效果,放低交往双方的心理界限。这一特点很大程度上使部分用户依赖表情包来表达情感,进行人际交往。而表情包的这一功能则与直观表达情绪相反,可以替代语言和现场的直接感,减少人们在社交中的心理顾虑和沟通焦虑,能够达到现场以外的社交效果。
(三)身份认同与圈层分离
拉康的镜像理论中提出:“‘我’的自我意识是在‘想象的激情’和‘与本身身体形象的关系活力’中得以形成,并在象征语言符号中重建‘我’的主体功能。镜中的‘我’是主体我所构想出的客体。”[3]在网络空间,信息传递双方通过社交平台发送表情包进行交流,从而想象出另一个空间即镜像中的自己,以镜像中的“我”在网络世界二次编码表情包,寻求身份认同与群体归属。而大量的表情包制作者和使用者都在这样的身份认同下创造出新的意义群,独立于现实生活和真实自我之外,正如麦克卢汉所说“媒介是人的延伸”[4],意义的延伸形成了脱离于文字或图像本身的表情包意义。
从传播的主客体关系来看,表情包被作为客体生产出来,并在传播过程中反过来影响和塑造了人的交流方式。由于表情图取代了大量的言语表达,其结果一方面是交流内容从文字到符号的简化,另一方面也为交流填充了不言自明的“默契”。然而,受到文化和社会环境的制约,对大量含义模糊的表情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尤其是那些“无厘头”风格的“内涵”表情包,模糊表达的不确定性更为明显。[5]其传播过程其实是一个编码与解码过程,它们随语境的不同有多种解释。正是由于这个复杂的特点,表情包叙事实质上否定了终极解释的存在。而对同一网络元素拥有相似认知的一群人,则成了“情感共同体”,形成了独立的圈层,这也是所谓“网络霸权”的一种体现。
网络的主体使用者被认为是伴随互联网发展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在“淘汰”一部分年长群体之后,网络的集体狂欢被限定在一定的圈子内。这种代际分化在表情包的使用传播中尤为明显,例如“微笑”的表情在年轻人中间暗含着“无语”“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等含义,而在中老年人群体中间则依然保留着原有的“微笑”含义。而在年轻人的群体中,“中老年表情包”的审美趣味也成为一个戏谑与调侃的对象。这种代际的分化、思想的分化、趣味的分化体现在以表情包为审视标准的交流中。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表情包在很多情况下都存在表意不明和群体受限的缺点。尽管通过一定的情感共通、意义共通可以将自我融入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交群体,在有安全感的前提下提高自我社交的活跃度。但这种有限范围内的沟通实际上也在损伤使用者的社交能力,限制了使用者对世界的认知方式,并在不同的年轻圈层之间建构起了交往障碍,形成了代际沟通损伤。
三、结论
社交媒体的发展为人际交往提供了新媒介,从而创造了多种可能性。媒介技术自身便是一种“文化语境”,是一个以共同兴趣、价值观与共享实践为基础的联盟形成的新场所。在这个新场所中,新的媒介技术促成了对于各种“社群”的新表达,形成了新的网络社交图景,这为表情包一类的视觉图像交流工具提供了必要的土壤。一定意义上说,这种集体狂欢化的产物是带有后现代社会交往痕迹的。
而表情包的出现满足了人们快节奏的交流方式,可以直接表达情绪,也可以含蓄寄托情感,成为网络交际互动中的一种重要的表达方式。使用者脱离了现实社会的经济文化束缚,以跨地域、共通性的图像语言为基础,自发结成新的社群。表情包作为社交话语脱离了文字语言的抽象象征体系,在不同方式的编码与解码互动中,实现了个体自我表达的需要。作为一种新的交往方式,表情包社交契合了当代年轻人的浅层社交需求。
然而如果不能充分表达传播者的意图,利用表情包交流也容易给人际交往带来误解。表情包模拟在场交流时也暗藏不同群体间的认知差,过度依赖图像表述自我容易造成表意受限,从而使得不同年龄段、不同生长环境的人使用表情包进行社交时存在障碍。因此,我们在肯定表情包对人际交往的积极作用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其弊端。
参考文献:
[1][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33页。
[2]吴兵:《论移动社交媒介的文化特征》,《今传媒》2018年第8期。
[3][法]尼克·拉康:《拉康选集》,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第95页。
[4][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第50页。
[5]吴小坤:《网络表情包:后现代社会的文化表征与符号》,《人民论坛》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