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2020年第5期|王方晨:到福祝去(节选)
从仙人苑回来,康爷对人说,他牵挂家里那两只绿头鸭。仙人苑是儿子公司的工地,其实却是塔镇近郊一个叫李楼的小村,村中早年建有李仙人祠,供奉诗仙李白。因镇上推广合村并居,宅基地空出来就被搞了房地产。
这世界,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康爷从年轻就爱做买卖,做过的买卖多了,贩过驴羊火纸,远走过张家口。有次出门半年没回,家里遇上事,他老婆急得爬到屋顶上,向远方哭着喊叫他的名字。他再不回来傻娘们儿就一头栽下来了。但回来了还是要出去,傻娘们儿扯着不让走。他说我一不偷二不抢,你怕什么?傻娘们儿说我要你在家过日子。他说我过不惯穷日子。就好像他祖上是老财。挤门口看的人,不禁哧哧发笑。傻娘们儿再拉着,就像离不开男人似的,这才松了手。
不管骑自行车、拉地排车,或者背行李徒步去县城车站,康爷每次出村都像去拯救世界。不可否认康爷本事大。宝琦刚从高中毕业,他就给起了五间大瓦屋,提前振了兴,到现在也还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媒人踏破了门槛,就像全县的好人家都在争着将女儿嫁他。
宝琦会挑,一眼挑了个自己满意、爹满意、他娘活着也会满意的县城西关幼儿园老师。谈了没俩月,回家说怀上了。康爷紧着就把婚礼给他办了。一朝分娩,是个孙子。
康爷不舍得出村了,出去半天就像半年。宝琦也不让出去了。那时候宝琦就给康爷许下在县城买楼。康爷心说,住楼能种菜园?
孙子周岁,宝琦在城里租了房。康爷出村去城里看孙子,人们看着也像是去拯救世界。
做了一辈子买卖,贩鸡贩鱼,能想到卖房子吗?康爷没想到。
宝琦跟附近几个村子的同学一合计,搞起了房地产。这买卖弄得可是有点大。当时康爷提心吊胆,又想到了张家口。多年没走那么远的地方了。
一转眼,宝琦不光自己在县城有房,还给康爷在县城的诚信广场西边买了套三居室。那房子康爷一天也没住过。绿头鸭哪里养?
宝琦让康爷去仙人苑看工地,他却去了,去前托邻居给喂养几天。从仙人苑工地去县城看孙子方便。
仙人苑康爷本不想去,这才勉强去了一周。
“怎么就回了?”村里少不了爱打听的人。
康爷不出门,人们就走上门来,其中一个绰号老采。
村里的女人都不喜欢老采,因为老采很不正经。老采不像康爷,不时出门闯荡。老采家藏祖传古铜盆,他说得守着,就只在村里种地。对村里的女人,老采的方针是能摸就摸,绝不放过一丝可乘之机,所以女人们对他从没好脸色。他来人家里,女主人不是扫地就是抹桌子。想喝她一口水,门儿没有。来康爷这里不用看女人脸色,就显得跟康爷很亲近。
“这小鸭。”康爷说。
康爷眼里的“小鸭”,至少相当于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也就是说,跟康爷一个岁数。只见这“小鸭”,大大的骨架,肥嘟嘟的屁股,头上绿毛鲜亮,一看就知道照顾得当。平时,康爷一有空就会去莱河捞些水草来,或者去莱河放鸭。
康爷的眼神像是对“小鸭”说:“委屈了二位。”康爷在仙人苑住了一周,只在晚上回来过三次,绿头鸭倒是天天入梦。
老采也养过鸭子,但养的不是绿头鸭。最多养过一百来只,是塔镇良种站推荐的卡基·康贝尔鸭,多产,但不如绿头鸭好看。康爷的绿头鸭每走一步都像在扭秧歌,老采也能看迷了,但康爷的绿头鸭不产蛋,因为都是公鸭。康爷养鸭只为消遣,像养鸟。宝琦的本事赛过爹,不用爹再去辛辛苦苦“拯救世界”了。
“你没那福。”老采说。
在康爷回村的第三天,宝琦追了过来。宝琦说既然你舍不得绿头鸭,那就带上。康爷不理他。
宝琦年纪轻,却已是村里的大人物。他到了家,就有很多人凑过来说话。老采的儿子也在宝琦的公司做,老采也来。
老采说:“仙人苑现挖个塘给你爹养鸭用,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宝琦张张嘴,看看他爹,没作声。
宝琦是个忙人,轻易不回村了。回村受难为,帮了这个,就得帮那个,又不能人人都帮。宝琦出村,就像逃出去的。
从康爷家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人们走去一看,原来他正在修理他家那辆烧柴油的丰收牌农用三轮车。生锈的零件,刹车片啦,踏板啦,摆了一地,三个轮胎全瘪了,使人不敢相信它曾拥有的辉煌。过去,它为他家的兴旺立下了汗马之功。那时候,康爷驾驶着它,满载货物频频出村,就像去拯救世界,而如今,它被弃置在车棚里至少五年,已经发动不起来了。
对康爷的举动,人们表示迷惑。都知道康爷几年前报考过驾校,当然是在宝琦督促下报的。宝琦准备给他买辆小轿车,他却只学了两天,因为受不了教练粗暴无礼的态度。本来他已是开得起小轿车的人了,这辆破旧的农用三轮车对他有什么用呢?要出行,不如他家的电驴子轻便。
但康爷就是康爷,康爷重新把三轮车组装起来,添了柴油,竟打起了火。试着开出车棚,到了街上,火又熄了。别人要帮一把,他不让。傍晚时分,还是让他把毛病找到了。然后在街上来回开三趟,就又开回车棚。让他这一折腾,满街都飘起柴油味儿。毕竟多年没开动了,排气管直冒黑烟。
第二天,把绿头鸭放到车斗上,就开出了村去。人们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忘了问他要去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带着鸭子,就问老采是去仙人苑吧?老采说,他没那福。老采也想不出他要去干什么。
康爷一直往北开,经过了周小庄和张大庄,就拐上了公路。到达塔镇,是早上八点半,这才离村半个小时。又过十几分钟,就到了县城。去冬县城颁发禁令,不允许三轮车进入县城主要区域,以免有碍城区观瞻。康爷绕到了偏僻的街巷,这样就耽搁了时间。因为要寻找道路,速度减慢,路边的人得以问他绿头鸭卖不卖。
鸭子模样好,味道一定很鲜美,怪不得人会起馋。康爷不恼,鸭子却像恼了,冲问话的人“嘎嘎”叫了两声。那人就笑着说,没媳妇,脾气倒挺大。他倒是认得公母。康爷不理他,自顾朝前开去。鸭子静息下来,他却感到身下的三轮车有点吵。
这辆丰收牌农用三轮车购置于神舟五号载人飞船成功发射那一年。他头天买来,第二天神舟五号就发射成功了,第三天就安全返回了。他本来没想到会跟神舟五号有什么搭扣,都因老采话多,给联系上了,就像他不买三轮车,神舟五号就上不了天似的。他对这辆三轮车的爱惜,应该不亚于绿头鸭,可他过去从没感到三轮车的噪音大。
开到轮下这条路的尽头,就又要拐到公路上去。康爷临时改了主意,不走公路。公路上大卡车多,好几次几乎被大卡车逼入道沟。大卡车驶过,卷起的黄尘能把人呛死。
康爷选择了一条柏油小道,车开过去,就发现了露珠在庄稼和青草叶子下面的闪光。等开到田野深处,康爷就将车子一停,下车去路边水沟里采水草。
水面上漂着槐叶萍,一簇簇莲子草青翠欲滴。
康爷小心蹲在沟崖,正采着,就听到路上一辆农用货车开过来的声音。扭头去看,见那车上载了足有十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十分热闹。路窄,到了近前,就放慢速度从他的三轮车旁开过去。
“帅老头儿,跟我们走哇!”
车上有人笑着招呼了康爷一声。康爷看见是个顶着花头巾的女人,下意识忙低下了头。听那花头巾又对同伴们说:“我看这老头儿还行。”
“倒真是个帅老头儿。”同伴们瞧了瞧他,“人家才舍不得离家呢。”
“你咋知道他不是个光棍呢?”那“花头巾”说,“你咋不知道他是个老绿头鸭?”
“绿头鸭!绿头鸭!”
他们随即发现了康爷三轮车上的两只鸭子,就一起哈哈笑着叫起来。鸭子也叫起来。他们开了过去,一会儿就走远了。康爷隐约听到他们遗落在风中的议论:
“真是个帅老头儿。”
康爷手里攥着水草走到路上,只觉脸上热辣辣的。默默把水草投给绿头鸭,脑子里想着那群人走过的情形。可他们也真是一群怪人哪。
这天傍晚,康爷开着三轮车返回村子。人们感到康爷像是吃了败仗,但老采不这么看。
老采对人说:“老康心中有女人了。”
康爷是在神舟五号发射前一年没女人的。那时宝琦才上初中。等宝琦成家立业了,人们都觉得他该趁年轻找一个。女人还是有用的,至少能做伴。宝琦出息了,不用他再外出奔波操劳,他就养了两只绿头鸭,可绿头鸭终究代替不了女人。老采和宝琦都给他介绍过,他不同意别人也没办法。看他的样子他像是用不着女人了。
老采相信自己的判断,康爷这回出了趟门,一个女人就钻到了他心里去。至于他去了哪里,不用问。问了他也不见得会说。
其实康爷之所以今天返回,是因为三轮车停在路上怎么也打不起火来,自己在那里捣鼓到天快黑了,要不是一个过路的人帮忙,车子可能就得丢弃在野外。
接下来的几天,康爷闭门不出。
几天后,康爷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如果不是肩上挎了一个布包,人们会以为他要去放鸭。康爷向村口走去,是过去几十年里人们最熟悉的场景。
人们突然明白过来,康爷又要去“拯救世界”了。与往日最大的不同,他没挑担子,没拉地排车,没骑自行车,没开三轮车,只是赶着两只兴奋的绿头鸭。等在前面的是宏伟的业绩,作为助手的绿头鸭,也将因此获得主人慷慨的犒赏——各自迎娶一只小母鸭。
走出人们视线不大一会儿,康爷就拐入了一条田间小路。这是一年里最明亮的天气,阳光洒落到脸上,却没有一点灼热感。周围全是绿莹莹的大片庄稼地,路边草丛里开着朵朵野花。康爷没有急着朝前赶,而是从容坐下来,呼吸着田野上清新的气息,好像是要体味一下世界的宁静。这绝对是与在喧嚣的公路上行进截然不同的。康爷满意自己的选择。他对乡间的道路了如指掌。
“这小鸭。”他说。
天黑之前,只要能走到欢德寨就可以了。记得欢德寨有家车马店,晚上可以住在那里。午饭就在大杨庄解决,布袋里有干粮,还有两瓶矿泉水。至于绿头鸭,田野上处处都是它们的食物,想吃草叶吃草叶,遇上水洼,还可以去捉鱼虾。
只过了十几分钟,康爷就又开始了他的旅程。在赶到大杨庄之前,他几乎没在路上碰到一个人。赶着两只鸭子在路上走,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一定会被人盘问。他不想回答别人的问题,就像他在自己村庄一样。
中午了,前面就是大杨庄。康爷找了片树荫,坐下来简单地吃了顿午饭。一块饼,一瓶水。鸭子早吃饱了,只是乖乖偎在他的脚边,一声不响地看着树荫外的田野。
午后的困倦袭来,康爷眼前发生了怪事。一群花花绿绿的影子在田野上匆匆奔跑,有一个人还跑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向他喊:
“帅老头儿,跟我们走哇!”
他竭力睁着眼,想起身,却沉沉的,动不了。想问他们要去哪里,嘴里也发不出声音。他感到脸上发烧。活这么大,还从没像这几天一样被人叫过。他甚至想要阻止任何人再这样叫他。
两只鸭子“嘎”地一声,好像看到了怪物。
康爷一激灵,这才清醒过来。那群人倏忽间不见了,但他相信几天前见过他们,只是没发现那个头包花头巾的女人。
正要动身,却一眼看见了老采。尽管他头戴一顶草帽,康爷还是认得出来。他急匆匆的,手拿一根长棍,像在追赶什么。
到达万福河边的笸箩村,天色已昏黄。因为濒河,村中饲鸭者甚多。街上四处皆是涌动的鸭群,估计康爷的绿头鸭从没见过这么多同类,就立着不动,有些发呆。康爷也怕它们被潮水般的鸭群冲散,就等那些鸭群走过去。
“要去哪儿呀?”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这回不假,是有人。回头一看,正是那个“花头巾”。
还好,没叫他“帅老头儿”。他支吾了一下,才如实回答:
“去欢德寨。”
“天黑前你赶不到了。”“花头巾”女人说着,向他笑了笑,“不如跟我们走吧。今晚我们在笸箩村有演出。”她又补充一句,“我们走到哪儿演到哪儿。”
康爷恍然大悟,原来几天前遇上的是家草台班子。其实当时他就恍惚想到了一霎。
草台班子集中的当然是些天性爱热闹的人。老采也喜欢吼两声。老采不正经,爱唱的都是酸曲儿,张口闭口《小寡妇上坟》《串九州》。乡间流传的艳情故事,大多跟草台班子有关。面对那女人的邀请,康爷也就局促了。
那女人好像并不在意他答不答应,随手把花头巾从头上扯下来。天光足可以让康爷看清她的面庞。这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四十岁往上,也往上不多。
自从宝琦娘死后,康爷好像就再没看过女人。这时,绿头鸭啄了一下他的鞋子,不知什么意图。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看呆了。绿头鸭的一啄,似乎提醒了他,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羞愧。他甚至想到了为人不屑的老采。
康爷不学老采。康爷得继续赶路了。
到不了欢德寨有什么关系呢?大地如此辽阔,哪里找不到一个能宿一晚的地方?
女人向前走去了,没想到又回了一下头。
“走哇。”女人说。
康爷像昏了头,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那女人边走,边把花头巾扎到脖子上。
“缺吃缺喝不?”女人问他。
康爷迟疑了一下,没作声。
“那好。”就像康爷回答了一样,她说,“不缺吃不缺喝,就该乐呵乐呵。”又问他哪庄的,他还是没开口,她就说自己是马套庄的,“我从小就迷上了唱歌。没了死鬼,再没人能管我,我就跟人搞了这个班子,农闲的时候唱唱跳跳。饿不着就行。”
康爷知道马套庄,不是塔镇的,是沙河西马庙乡的,还隔着鱼山镇。
在村中一片空地上,一帮人正忙着搭台,还有一个年轻人在旁边玩直播。看到康爷和那女人走来,就都笑着说,“肥猫”,有你的,到底还是把这帅老头儿给“叼”了来。
他们叫她“肥猫”,康爷一愣。看这女人只能算丰腴,并不肥胖。
“肥猫”说,人家是要去欢德寨的。
人们就说去什么欢德寨呀,跟我们在一起多欢乐,人民群众也需要。
“新人,新人,马套演艺团又添新人!”玩直播的年轻人说着,就把镜头调过来。
康爷有些不知所措,“肥猫”忙挡在他前面,示意年轻人不要拍。看康爷驻足不前,就把他领到戏台一侧。
“凭这老头带着两只鸭子,就知道跟我们是一号儿的。”康爷听到那些人这样说。
这倒叫他定了定心神。是啊,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的。赶着两只鸭子满世界游荡的人,有几个呢?除了他,一个没有。
即便几天前往返了一次,康爷也没能确定这次的旅程能有多长。或许很短,或许没有尽头,永不会到达,谁知道呢。更不要说时间,多长,多短,同样不紧要。也许两天,也许三天……过了欢德寨,还有羊山镇。过了羊山镇,还有黄桥庄、玉皇庙、岔路口。起初他开着三轮车上路,那倒是很快。他改为步行,不光是因为怕吵,还因为自己心里其实想要庄重地一点一点地靠近目的地。
如今的康爷,再也用不着背负着全家的生计辛苦出门了。宝琦挣下的就够全家几辈子用的。他这个年纪,换一个人,都还在忙碌着。不是他贪图清闲,是宝琦不让干。
既不缺吃,也不缺喝,康爷的脚步可以再轻一点,再慢一点。这倒与身边这群只图玩乐的人类似。
像是很突然,康爷想到自己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离他那么近,几乎挨到了他的身上。从几天前他遇上这群人,虽然只是对她一瞥,就已经感到了挑逗的意味。刚才那些人调笑声里,也充满了暧昧。显然康爷还没做好准备。
其实,从一见到“肥猫”的那些同伴,康爷就已心生悔意。如果不跟着“肥猫”来,这会儿可能渡过万福河去了。怎么发昏了呢?但他终究不是老采。他若有老采一小半的花花心肠,也不会鳏居这么久。况且,他还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
“‘肥猫’,躲这儿说悄悄话来了。”这时,就听一个人走过来打趣道,“放心,咱可不会坏了姐姐的好事儿。”
“憋哑巴了你!”“肥猫”朝他踢一脚,没踢到他身上,他哈哈笑着走开了。“你喝酒吗?”肥猫又问康爷。
“喝一点。”康爷勉强说,“也就二两。”
“跟你喝酒一样的。”“肥猫”说,“不瞒你说,我参加过省电视台的农民歌手大奖赛,老头子还在的时候。最好的成绩是得了个小组第三名。山外有山。回到马套庄,人们就叫我‘疯猫’。你看我。”她把下巴颏抬起来,探给康爷看,问他,“我长得像不像猫?”又猛地扭过脸去,“别看了,老了。团里人才叫我‘肥猫’。叫我‘疯猫’‘颠婆子’也没关系。你五十几?”
“五十三。”康爷勉强说。康爷低头看他的正在一旁玩耍的鸭子。在这里,它们竟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还年轻。”“肥猫”说,“比我还少一岁。”说着,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是说在舞台上,就跟喝醉了酒一样,整个人都变了。你想想……你不想试试吗?你想想,在舞台上……完全放得开,你还是你吗?”
“我,我不会……”
“二奎!”“肥猫”招呼一个长着大核桃眼的瘦子。等他走过来,“肥猫”就说,“我把老头儿交给你了,你们弄一个节目来。”
康爷已经慌了。二奎对他上下打量一下,又看看他的鸭子,就说:“跟我来,‘梁山伯。’”
“你听二奎的就是。”“肥猫”对康爷说。
……
王方晨,山东省作协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老大》《公敌》《芬芳录》《背后》《老实街》《花局》,作品集《王树的大叫》《祭奠清水》《北京鸡叫》等,共计800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及文学选刊,并译介为多国文字。曾获《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百花文学奖、《中国作家》优秀短篇小说奖、齐鲁文学奖、泰山文艺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