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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文学:写出城市的精气神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 韩传喜  2020年10月22日08:46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近年来,随着中国城市建设取得巨大成绩,城市人口越来越多、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城乡二元结构日益被打破,人们的生存方式、情感结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亦随之变化,为城市文学的繁荣奠定了丰厚的现实基础。越来越多的作家将目光聚焦于沸腾火热的城市生活,创作出不少礼赞平凡人物、表现城市空间特质、揭示城市文化多样性的力作。

写城市难在哪?

近几年,不论是贾平凹、迟子建、王安忆等文坛老将,还是徐则臣、葛亮、孙频、张悦然、笛安、“铁西三剑客”等青年作家,都推出了不少表现城市生活的力作。城市成为文学书写的新焦点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遗憾的是,我们的城市文学却没有像城市发展那样迅速而成效卓著。无论是参与其中的作家数量,还是好作品的数量,与城市发展水平、发展阶段、发展速度尚不匹配。城市很多时候只是叙事线索中的一个环节而已,或在整体叙事中顺便提及,或作为情节展开过程的一个布景,未能成为被书写的主角。

城市文学之所以不尽如人意,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城市文学在中国文学发展中缺乏创作上的传统。尽管老舍、茅盾、萧红、张爱玲以及“新感觉派”作家和“京派”作家们在细致描摹和立体呈现城市的整体文化氛围、市民的日常生活图景、城乡的多维参照对比等方面,提供了比较丰富的文学史经验和城市书写路径,但总体而言,中国现当代文学长期仍是以乡土书写为重心。

乡土文学在中国有着相对稳固而深厚的传统,以鲁迅、沈从文、赵树理等为代表的众多作家,都为乡土文学贡献了独特的范本,为后来的作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艺术表达范式。而城市文学在百年中国新文学史上并没有形成规模性文本和创作上的有序传承,导致作家们对城市的书写缺乏必要的先天准备,也缺少可资参考和借鉴的范式。再加上当下的城市发展日新月异,对其进行准确把握和立体呈现难度太大,而作家们或城市经验不够丰富,或审美兴趣不在于此,因而城市现实生活虽是一座文学的富矿,但如何开掘却成了难题。

构建城市的整体意象

既然城市是一座文学的富矿,那么它一定会以自身的魅力吸引更多作家对其进行开掘。在题材内容外,作家们更需要积极构建城市的整体意象,传达城市的整体感。在城市化进程中,城市的发展速度、规模和现代化程度千差万别,城市的历史和底蕴更是一城一面,并不雷同。这些差异性只有在城市的整体意象中才能得到更为精准而鲜活的呈现,只有在整体感中,我们才能形成对城市的独特认知和深入体认。

一些作品中出现城市的地标,比如街道、广场、建筑等等,仅仅是把它们作为一种嵌入式的存在,去掉这些符号,对整个作品影响不大。在这些文本中,城市更像是一个装置,一个可以随意更换的外壳。这样的城市文学,对于城市特质的把握与表现显然是不足的。城市书写要有整体性意识,也即整部作品要散发出鲜活地道的城市气息,营造出生动真实的城市氛围,而不是片段式或嵌入式的城市符号的展现。

城市文学如何写出城市的整体感,探索路径是丰富多样的。或将城市的整体纳入叙事视野,呈现城市的整体氛围;或持有更为宽阔的比较视域,在众多城市的潜在比较中,写出笔下城市的独特个性;或将城市的多个意义符号,巧缀妙连为城市的整体形象,不一而足。其中尤其需要注意的是,要平衡好民俗性和现代性的关系。

民俗性代表的是城市的历史,没有历史,会令笔下的城市缺乏厚重感。现代性代表着城市发展的重要面向,亦是城市的基本特性,两者之间的关系充满着张力。城市文学要处理好这种张力关系,既要写出这种民俗性,将其作为一个城市区别于另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标签,更要写出其现代性,着力表现从众多城市印象中提炼概括出来的属于特定城市的发展特质。近几年,王安忆的《匿名》、金宇澄的《繁花》、张柠的《三城记》以及“铁西三剑客”对沈阳的书写,在这方面提供了典型文本。

写出“人”与“城”的关系

文学是人学。书写城市的目的,既是记录社会历史变迁,记录城市发展变化,更是呈现在时代变革和城市化进程中人们的生存现状和精神面貌,呈现出人内心的波澜激荡和委婉曲折。作家要将城市故事的重心放在城市人身上,从而真正写出人与城的关系,传达出城市的内在灵魂与深层气质。

事实上,生活在不同城市的人们,一定会有独属于这个城市的精神特质与文化气质。如北京的居民,天然地具有一种“京味”;上海的居民,会带有一种沪上味道;而大连的居民,又会带有一种天然的“海蛎子味”……每个城市都或多或少具有属于自身的独特气质,生活在不同城市的居民,久而久之也会浸染上这种气息,甚至于他们自身就是独特而鲜活的地方文化标签。因此,怎样去深入城市的内部,对城市进行精神体悟,写出有“人”的城市,是创作城市文学需要准确把握与着力传达的。作家们无论是进入城市内部亲身体验,还是借助经验想象城市;是将“人”移植进城市,还是从城市内部发现“人”,都应触摸城市的温度、写出城市的肌理、呈现人与城的内在契合和独特关联。

当前城市文学中,人与城关系的同质化倾向较为明显。那些无处不在的欲望、无根漂泊的人们、随意展示的身体、难以摆脱的困境,不仅令读者无法从中看到“城市”本身的样子,也因主观先行而显得虚假。实际上,城市中差异性的个体,形成人与城的丰富复杂的关系,为城市文学营造了巨大的叙事空间。作家唯有全情投入、认真书写,才能打开城市文学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

(作者系东北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