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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远及近,省察生活中的种种命题 ——《草原》杂志2020年度刊发作品综述
来源:文艺报 | 赵卡  2021年01月08日08:58
关键词:《草原》 年度

每一本刊物都有它的“性格”。《草原》杂志以其边地气质、先锋倾向和民族风尚在近几年里愈发凸显出了它的独特性。通过阅读其在2020年度所刊发的作品,能够充分感受到这片文学世界的辽阔和丰饶。我尤其注意到,在这一年里,《草原》敞开了自己的胸襟,既刊发了聚焦日常生活的现实题材作品,也有不少充满隐喻性的先锋文本。

小说:多主题变奏,多样艺术探索

2020年度的《草原》,是以李浩的超现实主义短篇小说《三个飞翔的故事》开头的。在这篇小说中,李浩进行了卡尔维诺式的文体实验,使读者阅读之后既不知所措又难以释怀。拖雷的《厄尔尼诺》讲了一个中年离异男人老马的故事,他虽拙于口舌,但还算得上勇于行动之人,对婚姻怀有恐惧,最终从婚姻生活中退出,然后又在日常生活中不断退让。这篇小说里的老马,就是现实中的某一个“我”。于一爽的《无法理解的行为并不简单》是以筷子进书店的荒诞设想开头的,叙事技术火候把控得好,将理想主义者的市民式生活用白描式的手法呈现出来,语气沮丧但幽默,“筷子”的隐喻也绝佳。陈萨日娜的《一朵芍药一片海》是一篇观照孤独的小说,小说的芍药意象很美,扑面而来的是忧伤和幽怨,以复沓的句式写出了一种“辽阔的困境”。文珍的《故人西辞黄鹤楼》写了一个同学聚会的故事。“同学聚会”本是一种俗套的题材,但文珍的叙事针脚绵密,眼光犀利,于庸俗的日常生活流中揭示出了人的无意义的社交困境。浩日沁夫的《为默尔根守灵》是一篇“说”出来的小说,从头至尾没有一行叙述也没有一句描写,作者用娴熟的对话风格架构了一个奇崛的故事空间,使“守灵”也有了非同寻常的象征意味。李文俊的《遥远的敖特尔》和娜仁高娃的《醉驼》都聚焦“存在之孤独”,隐喻人在寻找精神出路时遭遇的诸多困境。

马金莲的《良家妇女》把病房里的无聊耐心地描写了出来。作者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她细腻的笔法,显微镜般观察人物的动作表情和内心世界。海勒根那的《第三条河岸》和《一桩事先张扬的杀人案》都是致敬大师的同名之作。这个写作行为本身使作品充满了互文性,我们总能从海勒根那的叙述中发现他对“历史的个人化”的反复强调。杨黎的《一大一远》写的是在飞机上丢手机的故事,表达了主人公绝不和这个世界有任何妥协的信念。陈鹏的《十一月的右前卫》是一篇硬汉小说,语言凛冽,有先锋气息。渡澜的《油壶人》像极了外国小说,文本里充满了臆想、疯癫、梦呓、讽刺和令人惊奇的句子。

散文:山水抒情和道德纪事的突破

《草原》杂志在散文栏目的设置上颇费心思,所刊发的作品整体上质量比较高。作家们在散文创作中也不断刷新文体意识,收获了一批优秀的散文作品。

汗漫的《湖口记》看上去是一篇游览之作,实则是从“在石钟山上看湖口”这个角度切入,将地方志里的东西挖掘出来,转化为个人的敏感思考。王族的《食为天》将新疆奇异而丰富的美食写得令人垂涎欲滴,认为这些美食其实传达的是新疆人的豁达生命观。苏华的《红红的嘴唇及其他》读来令人震撼,表面上看是一个人的涂口红简史,实则关于生命仪式的记忆——接生婆用脐带血给刚出生的婴儿涂嘴唇。瑛宁的《喑哑的歌者》关注的是小人物的日常生存境遇,她以毫不夸饰的质朴情怀记述了一个木工厂的匠人们的失落命运。程远的《水井·河套》简洁而丰富,体察了人和水的紧密但亦紧张的关系。周齐林的《栖息之地》聚焦当下中国农村日益严峻的空心化问题。雪小禅的《食鱼帖》《山河帖》《执手帖》里有大禅意,恣意的行文如猛火烧茶般热烈,一口啜下去就会从内心的枯槁旱带唤出一个措辞华丽的“壮阔”来。何瑞乐的《京漂记》书写一段苍凉的都市漂流生活,但又在困境中显示出一份幽默、豁达。李达伟的《面孔》探讨“面孔”的符号意义,并对应现实的种种经验,折射出自己的种种思考。作品语言密度大,像一个人的“话语巷战”。

散文离生活最近,在文体上是最自由的。散文家应该摒弃散文的传统定义,要闯入新的天地里,敢言“难言之隐”,善睹“熟视无睹之事”,敢行“无路之路”,于有限处知无限。如果我们老是处于一种老套路、老思维之中,写出来的作品就会使读者丧失惊奇感。通过阅读《草原》上的散文作品,我们欣喜地看到,作家在拓展文体可能上所做的诸多尝试。

诗歌:叙事经验和抒情伦理的重塑

《草原》杂志在诗歌方面开设了颇具影响力的栏目“北中国诗卷”。这个坚持了很久的栏目所展示出来的现代观念、包容精神,依然在今天的《草原》上延续着。

“九三年/我在前门当警察”,这是诗人侯马组诗《九三年》的起句,一个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人物被诗人准确地捕捉到诗歌中,一个个那么鲜活、饱满,仿佛就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极具画面感。侯马的诗是那种风格意识强烈且没被文学体制影响过的诗,克制而准确,闪烁着质朴的光泽。安琪的《内蒙古》属于系列组诗,刊出的只是寥寥几首,但足以展现出她恣意而不失庄重的抒写魅力。作为内蒙古诗坛的一员宿将,温古的诗一直以准确、拙朴和坚实著称。组诗《余音》展示了他出色的语言掌控能力。樵夫的《星光和盐分》里有时间意识、悲悯意识和清晰的现实感,这得益于他拥有较好的处理现实的能力。农子的《阴山书》,意象单纯,措辞典雅,气息舒缓,语调沉着,读来如进入一片开阔的地带。叶芝认为现代诗就是“和自我争辩”,我们在胡斐的《大地宁静》中发现一种“与自我争辩”的语言质地。白鹤林的《饮月集》将诗、酒、月融为一体,语调舒缓,很像中国古人的牧歌式唱酬。蒋立波的《稻草人语录》意象鲜明,语气舒缓,修辞多样,极具美学想象力。七七的组诗《更远的光》里有生气勃勃的活力,有直截了当的措辞。李不嫁的组诗《这人间,暂是我庐》兼具咏物、感怀和劝喻的特点。宋晓杰的《来去之间》在对人、事、物的体察中,体现了一种反思和批判的洞穿性力量。韩少君的《北方诗抄》有一个静止的朝向高处的抒情视角。作者面对的是让他有敬畏感的事物,所有的意象都是高度神格化的,噪声要化为静谧,实体和修辞之间充溢着一种庄严氛围。唐力的组诗《岩石之眼》语言精到,空间感强,有些短制中的古典气息令人着迷。

总之,诗人们在主题、形式、修辞、语言等方面都有很好的探索。诗贵在呈现、启示和召唤。期待诗人们能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诗歌的职能,它的可能性和局限性分别在哪里,并寻找到独属于自己的诗学观念,创作出更多优秀的诗歌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