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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之光 不朽之魂 ——舞剧《骑兵》观后 
来源:文艺报 | 陈志音  2021年02月01日08:11
关键词:《骑兵》 舞剧

女作曲家辛沪光交响诗《嘎达梅林》,曾堪称早期汉族地区都市人群认知草原传奇英雄的音乐教科书。六十余年光阴飞逝,一位科尔沁草原骑兵的女儿、美丽聪慧的蒙古族女子,将其多年珍藏于心的父亲纵马疆场浴血奋战的传奇故事,演绎成一部舞剧《骑兵》。何燕敏,蒙古族名字乌丽娅斯,担任创意编导,同作曲家杜鸣、编剧赵大鸣三位军旅艺术家联袂内蒙古艺术剧院,向英雄先烈,向伟大祖国敬献倾情之作。继2020年9月荣获中国舞蹈“荷花奖”,11月入选“百年百部”舞台佳作之列,虽有全球疫情重压,国家大剧院2021年开年大戏于元月1日至3日连演三场,令寒冷冬夜红红火火。

看过无数所谓舞剧,有舞没剧不在少数,《骑兵》有舞有剧名实相符。全剧由男儿归、草原殇、从军别和战马情、英雄泪、骑兵魂六场结构而成,既有清晰的叙事又有精微的细节,既有生动的角色又有丰美的情感。这是关于朝鲁、珊丹和尕腊的动人故事:男主人公从热血青年到铁血战士,从草原骑手到烽火骑兵;女主人公从纯洁少女到救援勇士,从原野花蕾到在战场上绽放;一匹红鬃马,既不戴面具更不做道具,是一个特殊角色,起初作为陪伴珊丹的亲密之友,后来成为比肩朝鲁的生死战友。

但凡舞剧必少不了男女单双三与群舞的组合。《骑兵》第一段男女双人舞,竟非男女主人公,而由少女和爱马率先起范。舞蹈语汇丰富,肢体编排新颖。珊丹的柔美妙曼与尕腊的活泼俏皮,互为牵绊亲密无间、和谐相宜感应成趣。“马语者”身姿动态举手投足,新颖别致自成一格,莫如长生天赐予其灵性十足神气活现。英俊男儿朝鲁登场,珊丹和尕腊的自然反应令人莞尔。这段三人舞意味深长情趣盎然,少女的爱意、马儿的芥蒂,两颗心的亲近、人马形的疏离,编导处理一目了然匠心独运。全剧“爱情”“送别”等所有单双三舞段,可谓繁难技巧性与精美表现力的有机对接高度统一。

舞台上朝鲁两次换装暗含深意,第一次是回归草原牧场,脱下学生服、套上蒙古袍;第二次是告别双亲、恋人,脱下蒙古袍、穿上新军装。这不单是表现一个蒙古族青年身份的转换,更重要的是象征其自觉能动的人生选择与信仰追求。青年舞者赵磊不仅有扎实的基本功,在专业技术上胜于他人,还有其蒙古族天生的、自然的独特韵味,那种融化在血脉中的文化基因,无不助力他的舞艺展示。朝鲁的头颈、肩背、腰腿启动的角度、幅度、力度俱在人物中角色里,有戏有彩、形神兼备、精工深情。

王金格饰演的珊丹美极了,她是“周旋”于两个雄健英武角色之间、富于女性阴柔之美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人物。珊丹之美集中体现于珊丹之爱,她用精妙的独舞与朝鲁、尕腊的双人舞、三人舞,将一个蒙古族少女的大爱、博爱、真爱、深爱表现得淋漓尽致。巴音达来无愧于内蒙古艺术剧院歌舞团首席演员的荣誉,尕腊的戏份很重、表演难度很高,因为这个角色必须做到:既有“马”的生性、又有“人”的灵性。珊丹的爱马、朝鲁的战马,他确实演得神气活现,否则其最后的牺牲,怎会取得令人动容肝胆俱焚的效果!

笔者曾多虑编导会不会以大量情绪歌舞情景场面来充填戏剧的空白区。事实上《骑兵》力求有效规避压缩民俗风情的篇幅场面,萨满驱邪的色彩性舞段毫不夸张绝无铺张。但最后尾声中的“白衣雁舞”,是否可以更简洁凝练?天幕上叠映草原骑兵牺牲者名单,已达到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度,女子群舞在这里未免多了些“晚会歌舞”之嫌。

音乐,在舞剧中的“角色”位置不言而喻。前有《二泉》《英·雄》《红流澎湃》与《沙湾往事》《花木兰》《闪闪的红星》等歌剧舞剧优品佳作,写好《骑兵》音乐,无疑让杜鸣激情偾张再生自信。经过作曲家与编导充分交流沟通,在音乐总体风格上,高度强化并延展了蒙古族音乐的本性特质,那种超越民族和地域的深邃宽广、浓重炽烈的情感表达;深度开掘并化用了蒙古族音乐的原生素材,那种提炼基因与原生的纯真质朴、温厚剽悍的性格特征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用草原的笔法色调,写草原的英雄奔马,这是杜鸣的创作原则,也是音乐的形态品相。

开场序曲如一幅壮美画卷,在紧张急促动感十足的节奏音型中铺展开来。军旗猎猎马嘶声声、军刀飒飒呼啸阵阵,音乐让观众视听兼得身临其境。突然一切归于沉静。作曲家笔锋一转,我们听到弦乐队在中低音区合奏的旋律,优美舒展引人入胜;双簧管领奏如穿透晨曦雾霭的光影,温馨暖意油然而生。那一刻足以令人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这是以蒙古族民歌《四岁的海骝马》为原型,经作曲家妙笔生花点化升华的全剧音乐主题。这一主题发展变化贯穿始终。演出结束后,在散场的人群中模拟哼唱的旋律此起彼伏前呼后应。

杜鸣用既定音乐主题为主要人物分别造像,朝鲁是深情、激情与刚毅、勇武的男儿,珊丹是温情、柔情与清新、飘逸的女子,尕腊是活泼、俏皮与刚烈、威猛的良驹。形象清晰,个性鲜明,有时穿插更迭,间或重合交替。这三个主要元素,有力的支撑着全剧音乐的骨架,其对比度与层次感丰富而洗练。起承转合动静有致、起伏跌宕张弛有度,始终发挥着叙事抒情造势的戏剧功能。

《骑兵》表现蒙古族的人物、草原上的传奇,还有爱情友谊悲欢离合、瘟疫战争生死休戚。音乐不仅采用了蒙古族音调,还添加了蒙古族乐器,相对熟悉的马头琴“领衔担纲”,还有弓弦类的四胡,弹拨类的托布秀尔、雅托克(蒙古筝)及打击乐器,交响乐队与特色乐器相互交融互为感应,放射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神奇光彩。作曲家深知,再没有比人声更有情感表现力的乐器了,所以惜墨如金相当克制,前面章节几无人声参与,只有《骑兵魂》中尕腊死去朝鲁悲恸,所有情感达到饱和度最高、爆发力最强的那个“点”,目前当红蒙古族青年歌手阿云嘎如金子般的亮嗓,蒙语演唱《四岁的海骝马》伴之以歌队轻柔的哼鸣。这一点睛之笔,好似一颗催泪弹瞬间炸开多少人的心理防护堤,泪洪奔泻无法止息。

在蒙古民族的历史、文化、音乐中,“英雄性”永远渗透着一种神圣高洁又深厚宽广的人文情怀与质朴情感。舞剧《骑兵》高度艺术化地表现“蒙古马”勇往直前锐不可挡的精神气质、无畏艰险奔腾不息的生命动力。可喜可贺中国舞剧艺术宝库又新增一部成功佳作,在党的百年华诞之际,这朵草原艺术之花必将散发出奇异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