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河北小说扫描:用心书写日常世界的丰赡与庄严
年初新冠疫情来势汹汹,中国迅速动员开展全民抗疫,短时间内成功控制疫情,下半年经济有序重启并且实现正增长,人民生活和健康得到有力保障,充分彰显了中国制度优势和强劲发展动能。一年来,河北作家在积极投身抗疫斗争的同时,坚持不懈从事小说创作,取得了丰硕成果。
一、长篇小说的收获及有关战争的记忆
今年的长篇小说是一个丰收年,其中有五六部完成质量都挺不错。胡学文的《有生》(《钟山》2020年长篇小说A卷)写成一部百年长卷,展现了一位来自坝上作家的文学雄心与才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祖奶,与其说是百年历史的见证,毋宁说更像历史本身。她接引一群儿孙来到人间,他们在北方的原野上劳作忙碌、繁衍生息。李敬泽评论说,“他为民族生活底部的、无名的‘元气’赋形,他写的是百年事、乡土事,也为后疫情时代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我们民族的自我认识提供了新的视角。”贾兴安的《风中的旗帜》(《中国作家》2020年第4期),讲述了一个乡党委书记带领农民改变命运的奋斗故事。郭宝亮认为作者长期扎根基层,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生活素材。他的写作不是闭门造车式的“编造”,而是随手拿来式的“嫁接”,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很强的现实性。焦冲是一位年轻而绽露锋芒的80后作家。石一枫认为,“他总能把生活写得像生活本身一样鲜活。”长篇《原生家庭》(《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0年第2期),以扎实的故事、饱满的细节、深入的心理挖掘,生动叙写了一对北漂青年的婚姻悲剧,折射出两个家庭、不同代际、不同个体之间多样化的性格面相和内在的观念冲突。
张俊山的遗作《衣钵》(花山文艺出版社2020年10月版)和韩梦泽的《愤怒的钢铁》(百花文艺出版社2020年9月版)是两部战争题材小说。张俊山是宣传战线一位优秀干部,因病英年早逝。他生前酷爱文学,曾创作出版多部文学作品,其长篇遗作《衣钵》叙写了抗战后期太行腹地十八盘村村民配合八路军英勇抗击侵略者的故事。小说语言生动,气势雄浑,充分表现了太行军民同仇敌忾奋起杀敌,可歌可泣的英雄主义气概。韩梦泽的《愤怒的钢铁》讲述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一个连队的战斗故事。战士们团结一心奋勇拼杀,直到最后一人,仍然坚持死战不退,展现出人民战士的坚定信仰和钢铁意志。本书既正视历史和战争的残酷性,亦有对人性光芒的聚焦呈现,是近年来雕刻抗美援朝历史记忆的难得佳作。
二、日常生活的多样化演绎与思索
日常生活是一切人类活动的汇聚处,它表面看起来单调、重复,却隐含着深刻的社会内容。作家应该时时提醒自己抵御理性的傲慢,尊重生活,研究生活,书写生活,避免陷入教条的磨道而不自知,反为自己苍白的文字沾沾自喜。值得欣慰的是,今年的河北小说创作基本摆脱了傲慢的魅惑,作家们真诚地关注、剖析日常生活,写出了日常世界的丰富性及其庄严感。
刘建东的中篇《流水》(《十月》2020年第3期)写了一对兄妹。他们都曾对爱情充满遐想。哥哥杨文军最先从云头跌落,选择与田彩霞结婚,并且一心一意过起日子。妹妹杨文慧则在意外怀孕后,选择与袁爱国结婚,后来却无法忍受婚姻的荒凉,再次逃离。小说细腻而生动,启示人们,生活似乎不肯饶过任何人,但是内心的一点憧憬或许是照亮前行的光。曹明霞的短篇《花开两朵》(《小说选刊》2020年第3期),写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刘岚不惜通过更名换姓逃避大家庭的沉重负担,坚硬的外表下包裹着不想被碰触的生存困境。妹妹刘云看不惯刘岚的自私、冷硬,却发现自己的内心正在慢慢变冷。作者探寻了女性成长中不幸与忧伤的深层缘由,引领读者体味故事背后所蕴藏的丰富内涵。梅驿的短篇《空房子》(《十月》2020年第6期)写了一场生死别。小说避开死亡描写,主要将笔墨用于讲述患者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寻找空房子的经历。恰是这种十分节制、十分私人化的叙述,更好展现了现代人基于理性的生死观,以及内在的非表演的情感表达,更好传达了现代死亡体验,以及两性间深厚眷恋。云舒的中篇《亲爱的武汉》(《小说选刊》2020年第6期),写了一位女性的精神成长史。一个仅仅存在于信件中的“资本家小姐”构成父亲、母亲一生难以释怀的心结,也深刻影响了“我”的精神成长轨迹。作者用温润的现实主义笔调,写出了漫长岁月中夫妻、母女之间在爱与被爱中的争执、和解与相守,呈现出两代人爱情与亲情鲜明的时代烙痕。张雅丽的短篇《无影山》(《山东文学》2020年第7期),描摹了一段家庭时光。乔娜抱着孩子回到母亲家,恰巧姥姥正在母亲家住着。在近乎白水一样日子的细致铺陈中,作者准确摹写了祖孙三代女性各自的心绪,流溢着一股日常氤氲和温暖亲情。
虽然等几位作家将笔触指向乡村生活。虽然的中篇《暖窝》(《中国作家》2020年第11期)写了一种乡村习俗。六叔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便把“我”接到家里“暖窝”,认为这样可以帮助六婶早些怀上孩子。小说巧妙运用儿童视角叙写乡村故事,语调率性自然,营造出一种诗性而又略带感伤的氛围。杨健棣的短篇《小瓦与花妮儿》(《中国作家》2020年第9期),讲了一个留守家庭的悲剧。小瓦被小杏奶奶家的小狗花妮儿咬伤,连夜赶回家的爸爸打死花妮儿,妈妈对着爷爷、小杏奶奶破口大骂。第二天承受不了羞辱的爷爷、小杏奶奶跳坑自尽。小说于含蓄的叙述中传达出对空巢老人的同情与关爱。康志刚的短篇《换 亲》(原载《当代人》2019年第1期)讲了一个换亲的故事。女孩小素无法接受现实,“不吃不喝,躺在炕上,用被子蒙住头,任谁叫也不起来”,最终却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小说划开乡村肌体的一道旧痕,寄托作者对不幸女性的悲悯之情。唐慧琴的中篇《苦楝花》(《长城》2020年第2期),写了一次相亲。米花为儿子准备的新房一点也不比城里逊色,可是女方家长执意要求她们到城里买房。虽然小姑帮忙解了围,但是米花内心的伤痛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弥。巨轮辗轧一切,个人或许只能另外寻找出路。花雨的短篇《月亮祭》(《长城》2020年第4期),同样表达了对简单、纯朴乡风的留恋。“我”带着患自闭症的儿子回乡省亲,儿子在乡野间突然打破沉默开口说话。可是,无处不在的开发商已经侵入乡村,村里女孩的物化现象更是令人生忧。赵海萍的中篇《阅读〈吉·德·莫泊桑〉的下午》(《清明》2020年第6期)写了一个乡村女性的漂泊生活。敏感多情的内心与拮据的现实形成尖锐矛盾,炽热的情感岩流在封闭的巷道里横冲直撞,无以止歇。小说写出了青年女性不甘庸常又无路可走的精神样态。
叶勐等几位作家表达了对历史真相与人性幽微的探寻。叶勐的中篇《暗桩》(《长城》2020年第4期),围绕小镇上一桩历史公案展开。通过抽丝剥茧地挖掘,历史的浮尘层层抖落,事件的真相缓慢浮出水面。最后的结论似乎隐喻了日常话语的重要性;而这个结论以虚构的形式托出,则又表达了作者对日常叙事的几分犹疑。左马右各的短篇《火磨街》(《长城》2020年第3期),写了一盘残棋。“我”的饭店开黄了,无事可做。便与摊主串通一气合伙宰客,配合得天衣无缝。屡屡得手之后,“我”却在逃避追杀时被汽车迎面撞飞。智与愚,胜与败,生与死,似乎偶然又有必然,似乎对立又相统一,作者以扎实的叙述写出了一种宿命感。王秀云的中篇《凤凰来仪》(《清明》2020年第4期),写了一个书坛奇人。马图因书法转换命运,也因书法大触霉头;因书法遁入空门,又因书法重归俗世。小说在跌宕的人生叙述中隐寓了历史与人性的某些秘密。孟昭旺的短篇《小重山》(《当代人》2020年第5期),写了家庭的分崩与思念。小说有两条线,一条写单身女邻居家男孩的孤单,一条写单身的“我”对儿子的思念。两个分崩的家庭,两对相爱的父子,一边思念一边走远,小说写出了生活的伤痛和作者对人物的一份牵挂。左小词的短篇《大象灰》(《当代人》2020年第9期),写了家庭的破碎与修复。从清子探访到的情况来看,宗家人可能谁都难脱干系,难辞其咎。道德审判似无可能,也无必要。大概只能像清子那样,为这家子人做些什么,来融化他们心里厚厚的坚冰。
贾若萱、闵芝萍两位90后作家展现出青春的锋芒与旺盛想象力。贾若萱的中篇《圣山》(《中国作家》2020年第5期),写了一次寻找之旅。小说以环形结构展开,加入深山探险元素,生动映现了青年女性的生存状态,以及她们内心的向往与迷惘。闵芝萍的短篇《还音》(《中国作家》2020年第9期),写了一次拍片经历。“我”跟随剧组到一个码头拍戏。杜云馨饰女主,“我”演她的男朋友。小说通过精彩的对话设计和传神的细节刻画,还原了演艺场的日常生态,传达了艺人心底悄悄泛过的情绪微澜。
三、值得关注的科幻写作
一部人类史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部技术革命史。每一次技术革命都引发了人类的巨大进步。石器的使用标志着人类开始学会掌握工具,迈出改造自然的重要一步。火的发现大幅改善人类体质,增强了生存能力。语言文字的应用大幅提升人类记忆的容量与精确度,增强了人类社会的系统性与凝聚力。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现代科技的应用打破地球空间限制,将人类的足迹扩展至月球,将人类的触角推向遥远的太空深处。现代科技深度改变了人类生活,也引发了崭新的文学想象,科幻写作是其重要收获。
近些年,刘慈欣等科幻作家先后摘得国际重要奖项,标志着中国科幻写作正甩掉落后的帽子步入世界先进行列。河北的科幻作家也在异军突起,他们创作了一批优秀作品,获得多种奖项,别开河北文学一个新生面。徐彦利是文学博士、大学教授,代表作品有《奇幻森林历险记》、《心灵探测师》等。曾获第八、九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科幻电影创意奖,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少儿中长篇小说金奖、首届少年科幻星云奖短篇小说银奖。王元是自由职业者,代表作品有《绘星者》和《火星节考》等。曾获“蝌蚪五线谱”科普写作比赛奖、“光年奖”短篇小说奖、微科幻和长篇小说一等奖、“晋康·晨星”科幻文学奖中篇小说优秀奖等。吕默默是大学青年教师,代表作品有长篇科幻小说《幸存者游戏》、短篇集《沦陷新世界》等。曾连续三年摘取北京创客大赛文章组十强,荣获江苏省优秀科普作品评选三等奖。焦策是新媒体记者,代表作品有《冰阳》、《远去的星光》等。曾获第二届水滴奖二等奖,首届冷湖科幻文学奖。
科幻作家将科技元素引入写作,强力激活文学想象力,带来别样的阅读体验。徐彦利的短篇《完美恋人》(《中国作家》2020年第6期),写了一场人机恋。徐晨亮认为,小说采用仿真机器人这一科幻设定,将现实经验进行变形,放大了现实中选择、沟通的艰难与个人面对生活真相的无力感、挫败感,以及在重新面对自我时可能爆发出的微小闪光。吕默默的短篇《旅途》(《山东文学》2020年第8期),讲了一个父子和解的故事。林一平一直怨恨父亲冷血。可是后来却发现父亲十分热爱妻子和儿子,他之所以沉默寡言,是因为对早逝的妻子感到愧疚;他之所以拼命工作,是为了早一天修复好儿子的大脑,把它重新装回儿子的身体。小说通过科幻元素的嵌入,将故事铺展得曲折跌宕,人物性格刻画得立体饱满。王元的短篇《额外维》(《山东文学》2020年第8期),写了两个宇宙之间的一次交往。额外维是一个现代物理学概念,认为人类居住的宇宙之外可能存在无限或有限个宇宙。小说以此为基础,讲述了两个宇宙间庞玮与Aiello相识与交往的过程。最后庞玮在Aiello的帮助下,穿越虫洞进入另一个宇宙,却在Aiello的拥抱中意外化为碎片。焦策的中篇《远去的星光》,讲了一个星际探索的故事。沈峰等科学家奉命来到冷湖基地,开展远距离人体传输实验。小说植入量子传输元素,生动展现了中国科学家视死如归大胆探索的英雄精神。刘慈欣曾经对这篇小说褒奖有加,认为前往火星是人类的内在欲望,是一种非去不可的冲动。而焦策的《远去的星光》正体现了这样的力量与情怀。
时下科技进步突飞猛进,日常生活正在发生巨大而深刻的变化。能否敏感触摸时代变化、找到恰当方式回应人们关切,是摆在作家面前的急迫课题。“不要留恋曾经发生的过往,而要在意即将出现的可能”,河北科幻作家勇敢面对挑战,奉献出沉甸甸的艺术果实,为文学与生活注入新的激情与梦想。
- 河北省作协举办2021年主题作品研讨活动[2021-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