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日本战后文学的殉道者
太宰治
二战日本战败后,日本出现风靡一时的“无赖派”文学,代表作家中最重要的就是太宰治,还有坂口安吾、石川淳、织田作之助、田中英光等作家。“无赖派”文学有消极的病态表现,但契合战后日本国民共通性的心理趋向,引起了极大反响。“无赖派”又称“新戏作派”,近似于日本江户时代的“戏作”文学,基本特征是游戏式的世俗性、自嘲与反叛。二战后,日本社会的基本文化特征是彻底的虚脱感、道德的崩溃和精神的“解放”。这一时期出现的代表作有坂口安吾的《白痴》、石川淳的《废墟中的上帝》和《黄金传说》、田中英光的《野狐》、织田作之助的《世态》、太宰治的《斜阳》和《人间失格》。
太宰治异常自然地契合了原发性的自我心性与战败后的社会文化心理,率先使《斜阳》成为战败主题中最为重要的小说,创下了战后文学作品的畅销纪录,同时催发了大批文学拥趸和“斜阳族”一语的流行。“斜阳族”貌似专称作品中构成人物四重奏的没落贵族或主人公,有人说作品表现了战后贵族后裔的窘境,社会地位的日趋衰微和荣华不再,太宰治为日本的没落贵族唱出了一曲哀切的挽歌。其实“斜阳族”亦可定义为一个充满别样寓意的特定的文化概念,一个时代或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化“关键词”。
太宰治原名津岛修治,主要作品发表于二战前后,除《快跑梅洛斯》,多数作品给人一种阴湿的暗郁感,使人感觉心中闷堵,比如《斜阳》《人间失格》《丑角之花》等均涉及自杀未遂或药物中毒。太宰治的故乡在日本青森县北津轻的金木村,父亲津岛源右卫门是县内大地主。太宰治是家中六子、家里11个子女中排行第十。他中学期间爱读芥川龙之介、菊池宽、志贺直哉、室生犀星、井伏鳟二等作家的作品。1927年受芥川龙之介自杀事件冲击。后遭遇种种挫折,同年12月10日黎明服镇静剂自杀未遂。1930年11月28日,又与银座酒吧“好莱坞”18岁的女侍田部召子服镇静剂跳了镰仓·腰月海情死。召子死了,太宰治生还。此等事件在太宰治的《东京八景》和《人间失格》之类的作品中皆有描述。1935年初,作品《逆行》曾列选第一届芥川奖候选作品(当年的获奖作是石川达三的 《苍氓》)。选考委员川端康成的评语述及太宰治的私生活“作者时下的生活阴霾笼罩”。太宰治则在文艺杂志《文艺通信》10月号上反击:“莫非真正的正常生活就是养小鸟儿看跳舞。”1937年,津岛家亲戚画生小馆善四郎告白了自己与小山初代(太宰治未能成婚的妻子)的不贞行为。随之太宰便与初代在水上温泉服安眠药自杀未遂。这是现实中的第三次。1938年,经井伏鳟二介绍,太宰治认识了山梨县甲府市出身的地质学家石原初太郎的四女石原美知子。翌年1月8日,在井伏鳟二家举行了结婚仪式。婚后一段时间是太宰治的精神安定期,发表了一系列优秀的短篇作品《女学生》《富岳百景》《紧急诉讼》《快跑梅洛斯》等。
1941年,太宰治接到文士征兵令,但检查身体结果是湿润性肺炎免除征用。同年认识太田静子。战时的太宰治创作了《津轻》《御伽草纸》、长篇小说《新哈姆雷特》和《右大臣实朝》等。1945年3月10日,东京遭到大空袭,太宰治疏散到美知子的故乡甲府,空袭使石原家完全烧毁,后又疏散至津轻的津岛家,在那里迎来了战争结束。这年10月至翌年1月,太宰在河北新报连载《潘多拉的盒子》。1946年11月14日返回东京 ,开始构思契诃夫《樱桃园》那样的没落贵族题材小说。1947年2月,在神奈川县下曾我地方与太田静子重逢,借阅其日记用于创作。同年3月27日结识美容师山崎富荣。创作描写没落华族(贵族)的长篇小说《斜阳》后连载于《新潮》杂志。年末出版的单行本成为畅销书。1948年,太宰治完成了《人间失格》和《樱桃》的写作,这两部作品可谓绝笔。令人震惊的是《人间失格》等作进行了某种暗示或预置后,1948年6月13日,太宰治又与情人山崎富荣在玉川上水投河自杀,两人的遗体在6天后的6月19日被发现。这一天,正是太宰治的生日。他在死前完成了一部短篇小说《樱桃》,因而一位生前有过交往的同乡今官一提议,将其忌日命名为“樱桃忌”。
日本著名文论家平野谦将日本“私小说”分为调和型与毁灭型两大类别。调和型面对作品表现的中心矛盾,总可找到解决的出口,代表作家是志贺直哉(《暗夜行路》《和解》)等;太宰治则是毁灭型“私小说”最具代表性的作家,此类作家的作品人物乃至作家自身常常找不到解决中心矛盾的方法,最终只有趋于毁灭。此类作家还有葛西善藏、嘉村矶多等,当代作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西村贤太(2011年以小说《逆行列车》获得“芥川文学奖”)。
《斜阳》的主要人物配置是和子、母亲、弟弟直治和作家上原,四个人物体现不同形式的“毁灭”或“破灭”,有人称之为“毁灭”四重奏。作品的时代背景是二战后,1945年东京遭到空袭,太宰治疏散至老家津轻,翌年返回三鹰家中,1947年完成《斜阳》。当时太宰治38岁。有人认为,这部作品跟1948年的《人间失格》一样,是一部体现自我反省的暗郁基调的作品。说到底,战败初期的日本处于混乱的世态之中,身为贵族的和子和母亲生活每况愈下。战后的世态如此,国家财政困难、存款冻结乃至高额财产税,使所谓的贵族不堪重负。叔父劝和子去皇族府上做女佣,和子却无法屈就。弟弟从战场回来后摆脱了鸦片却每日饮酒,随后去东京见学生时代结识的作家上原。和子跟上原只有一面之缘,却让上原吻了自己。和子已婚,夫妇不和,她给上原写信:“并不稀罕钱也并不想做小说家的妻子,只想为你生个孩子。”临近秋天的季节,她的母亲死于肺结核。葬礼结束后,和子去东京见到上原。上原却与6年前判若两人,一副颓废模样,有钱却没有工作热情。面对这样的上原,和子心灰意冷。有人称,《斜阳》是日本版的《樱桃园》。在这种混乱或颠覆式的破灭中,太宰治准确地剖现了特定时代特定人物的生存本质。这里的所有人物面对的都是毁灭或破灭的结局。这或许也是战后“无赖派”文学一度走红的原因。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和石川淳等,皆以不同的形态反映、描画或表现了战后落魄的日本人、无望无解的社会或世态。
有数据统计,截至2009年,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在日本的总印数已逾600万部,被誉为近代日本文学的古典或范本。尤其在年轻读者中人气超大。有读者称,自己通过这样的作品“获得了拯救”。评论家奥野健男将《人间失格》称作太宰文学的“集大成”或“太宰治的内在精神自传”,同时指出“该作与传统意义上的‘私小说’不同,没有拘泥于所谓经验事实而是依据‘虚构’的方法,表现了更趋深层的原初体验”。太宰治的每一部作品除题名上表现出的文化“关键词”意义,也在表现技巧和方法、人物构置和感觉上别出心裁。奥野健男说过,“无论喜欢还是讨厌太宰治,他的作品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太宰笔下生动的描绘都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