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辉涉:越南短篇小说之王 文学界送别《退休将军》的作者和革新开放时期最重要的作家
从1975年至今,再没有哪位作家像阮辉涉那样,深刻地改变了越南诗、文的精神面貌。直到现在,他都是越南短篇小说的王者
——阮光韶越南作协主席
阮辉涉
3月24日上午,越南文学艺术界的大量名流来到首都河内市陈圣宗路五号的国家殡仪馆,参加作家协会举办的高规格葬礼,隆重送别著名作家阮辉涉(NguyenHuyThiep)。
越南作协主席、阮辉涉治丧委员会主席阮光韶致了悼词。
老作家保宁、作协副主席陈登科,以及杜周、阮文寿、友请、阮氏红萼、陈氏长、段氏蓝恋、春巴等著名作家、诗人出席了涉叔的遗体告别仪式。
越南爵士乐之父权文明操起萨克斯管,现场吹奏了郑公山的名曲《归身之境》。
短篇小说之王
患病多时的阮辉涉是3月20日下午四时四十五分在河内市青春郡裴昌泽街的家中去世的。他享寿七十岁。
火化后,他的骨灰送返河内市东英县南鸿社曾美村的家族墓地下葬。
阮辉涉是1986年越共六大发动革新开放以来最著名的作家之一,在文学界和广大读者当中享有极高的声望。
阮光韶主席是曾留学古巴的诗人。他说,阮辉涉进入文坛虽晚,但一出现,就像一场风暴,刮进了越南文学生活的森林。从1975年至今,再没有哪位作家像他那样,深刻地改变了越南诗、文的精神面貌。直到现在,他都是越南短篇小说的王者。
这样的评价屡见不鲜。评论家范春源说,阮辉涉是“短篇小说之王”。另一位评论家吴文嘉认为,越南文学可以分成两个时代——阮辉涉之前和阮辉涉之后。
保宁2019年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也说,“在党的放开束缚的号令之后,越南文坛出现了一颗明星,那就是阮辉涉。他的一些短篇小说引起文坛震动,使得文学体系完全改变。”(引夏露译文)
保宁把涉叔之死比作十九世纪越南大诗人阮攸(1766-1820)的去世。
《退休将军》
阮辉涉1950年生于河内,才几天大,母亲就不得不把他装进背篓,从家里跑掉,以躲避法国人的炸弹。
1970年,他毕业于河内第一师范大学历史系,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他到西北山区教书十年,1980年才调回河内,在教育部、地图测绘公司等单位工作。1986年开始在《文艺报》发表短篇小说,1987年6月的《退休将军》轰动了全国文坛,最终也使他走向世界。
小说叙事者是曾留学海外的工程师阮纯。他和妇产科医生妻子阿水、两个女儿小眉和小薇、神志不清的七十六岁老母、帮工基叔和基叔成年的女儿茉莉住在一起。父亲阮椿少将十二岁出外参军,七十岁才退休回家。小说就是由父亲返乡以后家里和村里的几个故事串联起来的,这些人、事与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直到最后,他的面目都模糊不清。
1988年,曾留学苏联的越南导演阮克利将小说拍成了大异其趣的黑白故事片。
顺便提一句,阮克利曾与中国导演袁世纪合作,联合执导了越南作协与珠江电影制片厂合拍的“跨国主旋律”电影《阮爱国在香港》(2003)。阮爱国是胡志明(本名阮必诚)的另一个名字,由曾留学保加利亚的陈力扮演。
除了《退休将军》,阮辉涉的短篇名作还有《水神的女儿》《森林的盐》《农村的教训》《无皇帝》《金火》和《品节》等。
1996年,越南人民公安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龙女》。
他对越南当代社会、农村生活、工人阶级、民间故事和历史人物都有涉猎,语言简洁,但主题神秘,往往包含着多种隐喻。
无情的赤裸
越南作协主席阮光韶在悼词中指出,阮辉涉的作品透出无情的赤裸,但这是作家敢于直面真相、反映真相时的赤裸。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有时会感到恐惧,受到惊吓,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内心发现了野蛮的黑暗之地。他们由此而觉醒,并付诸行动,以复苏自己的人性。
去年7月,越南中央文学艺术理论和批评委员会主席阮世纪在《共产主义杂志》刊文时指出,1986年以后,越南文学出现了后现代倾向,“创作中的‘后现代’感官体现在社会秩序的某种‘破裂’或某种程度上人的信心恐慌症。这点在阮辉涉的《退休将军》《无皇帝》《森林的盐》《水神的女儿》等作品和其他作家的作品体现得较为清楚。故事中,人如此‘可怜’、欠缺,美如此渺茫,即便有也是处在悲喜交集的状态中。作品中可看到后现代虚无主义的表现、社会与家庭秩序的衰退、人格的冲刷、道德的崩溃和人在自己世界中的孤独。”
阮辉涉发表过五十个短篇小说、十个剧本、四部长篇小说,以及大量散文和评论。
他曾获得越南的国家文艺奖、法国文学艺术勋章和意大利的诺尼诺奖。
中文媒体对阮辉涉鲜有报道。不过,白洁译阮著《退休将军》发表于2011第五期《译林》杂志。2013年出版的《越南当代短篇小说选》一书,也收入了余富兆译《退休将军》。
《退休将军》第十一节
我家附近住着一位孔先生,小孩都管他叫孔子。孔先生在鱼露公司上班,却喜欢作诗往《文艺报》投稿。他经常到我家来玩,说:“诗歌是美妙的。”他把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美国诗人惠特曼等人的作品读给我听。我不喜欢孔先生,认为他来家里玩更多的是扮潇洒。有一次,我在床上发现了妻子的一本手抄诗集。她问我:“孔先生的诗你读过吗?”我摇摇头。妻子说:“你老了。”我的内心突然害怕起来。
有一天,我忙着单位的事回家晚了点。父亲在门口等着我,说:“傍晚那个姓孔的小子过来玩。他跟阿水一直开着玩笑,两人现在都还没回来。太过分了。”我说:“去睡吧。留意这些干吗?”父亲摇着头,上了楼。我骑着摩托车,去街上乱转,直到最后车没了油。我架好车,像无业游民一样坐在一个花园的角落里。一个脸上涂着粉的女人过来问我:“想玩玩吗?”我摇摇头。
孔先生故意回避我。基叔很生气,有天,他跟我说:“你揍他嘛!”我差点就点头了。又一想:“还是算了吧。”
我去图书馆借了点书,试着读了读洛尔迦、惠特曼这些文人的作品。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些优秀的作家内心都是极其孤单的。突然,我有点理解孔先生了。只是对他的无赖行为又感到气愤。为什么他不把自己的诗给别人看,要给我媳妇看?
父亲说:“你太软弱了。难道真想一个人过?”我说:“不是这样的。人生如戏。”父亲说:“你说这是在演戏啊?”我说:“不是演戏,但也没那么严重。”
父亲说:“为什么我总是格格不入?”
单位打算派我去南方工作。我问妻子:“我去吗?”妻子说:“别去。明天你把浴室的门修一修,门坏了。那天小眉正在洗澡,我看见姓孔的经过打算占小眉的便宜。那个畜生,我把他锁门外了。”妻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我难受地背了过去。如果小薇在,她肯定要问:“爸爸,这是不是鳄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