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融雪化惊雷
人世间,多少悲欢离合,因为主义和理想的纯正,蕴积成不息的热流和内心的希望。人世间,多少起伏波澜,因为守望和奋斗的执著,交织出壮丽的图景和永久的歌唱。
中国共产党百年非凡历程中,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视死如归,前赴后继,无数人为新中国的诞生和中华民族的复兴梦想献出了青春与生命。他们身影虽远,精神依存,成为超越时空最鲜活的红色记忆。“愿化作震碎旧世界惊雷”的张太雷,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领导人之一、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创始人之一、广州起义的主要领导人。1927年12月12日,张太雷在广州起义中遭敌人枪杀,为探索中国革命道路、谋求人民幸福献出年仅29岁的生命。其愿化作惊雷的崇高精神已成为无数人走上革命道路的誓言。
锡剧《烛光在前》近日由常州锡剧院搬上舞台。张太雷坚贞信仰如烛光般引领、照耀家人坚定前行的故事,如漫天霞光,染红了岁月和季节,散发出温暖高洁的馨香。
《烛光在前》有着令人耳目一新的独特样貌。作品没有将一个共产党人的初衷和信仰放置于常规路径去表达,而是在红色题材叙事视角、形象塑造、情感营造上独辟蹊径,体现了难得的品相与风骨。
涉及早期共产党人的形象,舞台上大多从正面进入。这部作品写张太雷,却没有从张太雷入手,而是以妻子陆静华为第一主角切入。围绕陆静华与丈夫张太雷及三个女子的数次别离,构建了在张太雷信仰引领下,一家人追随其足迹走上革命道路的过程。虽没有正面描写张太雷,张太雷却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四送四别是全剧的情节内核。无论是二女儿去上海寻找党组织,还是儿子想去延安见像爹爹一样的人,母亲肝肠寸断的送行衣物里,有交给女儿作路引的张太雷的书信,有交给儿子作伴随的父亲牺牲时的怀表。儿女因为父亲的信仰和母亲的支持,先后走上与父亲同样的道路。这一侧面勾描法令人印象深刻。本想去往延安的大女儿,看到家中的窘境:快入冬了当铺的棉被还未赎回,奶奶瘫痪在床,母亲终日持家劳累,最终自觉选择承担起家庭重担,“他们去走爹爹的路,就让我走姆妈的路吧”……一家人从走向革命到支持革命,这其间,张太雷的信仰始终如烛光照亮了所有人的征程,每一个人都在倾尽心血去谋取大多数人的幸福。四别中,每一别都有浓烈的情感张扬,人物情感丰满、真实可信。剧情的曲折迂回,假定性与虚拟性的智慧性运用,充满了戏剧张力,在朴素动人的情节起伏中,全剧的题旨意义得到形象的艺术呈现。
作品打破常规叙事的时序框范,没有依照时间顺序推进,显示了编剧不凡的题材建构功力。全剧以四折、四次别离为结构主体,开场一折中以一封书信牵引出张太雷,其余三折以陆静华支持孩子们寻找党组织作为主线,全剧既有按时序推进之一送再送、一别再别之情节延展,又在末一折儿子之死上重组时间线——展开对张太雷的回忆,让儿子的即将出生作为全剧结尾,并让张太雷与妻子的分别、为儿子起名、对孩子的期望组成最后高潮。创作者以极富创意的顺推与逆进交融的时间结构完成对烛光——以张太雷为代表的共产党人之精神的追溯和追随的意象性表达,充满象征意味。其中母女情母子情夫妻情,百炼钢与绕指柔演变成催人泪下的乐章。作品视角独特,结构别致,假定性、虚拟化的有机运用,新颖而大胆的艺术创意,为红色题材创作拓展了丰富的叙事空间。
作品重点塑造的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形象,在共产党人妻子系列里闪烁着与众不同的光彩。张太雷的妻子陆静华是一位内心写满伤痛的女人,丈夫别她而去,去做什么她始终不得知晓。丈夫在信中让她不要牵挂,尝一点离别的苦,去换明天的幸福。她内心虽有委屈却选择了无条件信任:“你不说我就不问了,总之是做好的事体。”她爱丈夫也爱他的信仰,丈夫的信仰点点滴滴浸润着她。她在世俗的期盼和丈夫的理想光芒中成长。陆静华还是一位坚定隐忍的母亲,儿女别她而去,宁愿自己忍受百般痛楚,生死揪心,也要看着他们追随父亲足迹而去,她承担了信仰的被感染者与传承者双重身份。儿子牺牲,丈夫永别,她的信仰未变。她更是一位从苦难生活中走出来的女性,为人缝补,为全家操劳,一点点纾解着家庭的困顿,一次次让苦难充满希望。她把等待变成了爱,把苦难化成了诗,面对生活苦难又超越了生活苦难。她用热爱、宽厚与善良筑成人物的情感底色,并在戏剧行动中发散出温暖坚韧的光。这是生活化的母亲形象,母性、人性的光辉集于一身,具有高贵静穆的美好和伟大,有历史的温度和真实的生活质感。这样的母亲是戏剧画廊里共产党人妻子系列里的新形象,在红色题材、革命家庭、英雄母亲系列里,也属独具一格的书写。
作品的精神寓意、主题阐释的艺术性深厚深刻。透过一个平凡女性的成长,一个家庭的前赴后继,折射出共产党人为信仰无畏生死、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光辉,揭示了代表着最大多数人利益和光明前景的中国共产党,具有着最广泛而坚实的群众基础,这是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胜利的艺术诠释。作品的文学性与戏剧性、象征性与意象性、假定性与虚拟性的相协,为红色题材、革命母亲形象创作提供了有益参照。
作品的唱词台词文学性浓厚。演员表演沉稳大气,拿捏到位。舞台设置简约凝练,具有地域特色的建筑元素,让作品风格特征更为鲜明。
红色题材创作如何提供熟悉的陌生感,如何在叙事路径和情感张扬上找到新的表述空间,以当代审美让革命历史故事具有强烈的戏剧张力,作品提供的经验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