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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建党100周年 《青年作家》2021年第7期|苗秀侠:余热(节选)
来源:《青年作家》2021年第7期 | 苗秀侠  2021年07月06日06:54

陈宏领一个电话叫回了老六

那是一个雨天。雨水落到地上,就变成哗哗哗的水流,水流漫过荒芜残存的屋基、瘦弱的树、千疮百孔的村路,一直流到低凹的水沟里。陈宏领站在“村前”的大路上,望着被雨水肆虐的变作荒地的村庄,再望向不远处在雨天沉默的刘桥一矿,嘴角挂出一丝苦涩的笑。

这是他第N 次来看曾经的村庄了。自2015 年从刘桥行政村村支书的岗位上退下来,他总喜欢在刘桥行政村管辖的地界上走走看看。不仅仅是回顾当支书十几年的蹉跎岁月,还来拜会曾经树高墙宽的村庄。那些永远沉陷在地层深处的村庄,生生把村民抛下了,而村民,却把儿时戏耍的欢欣、一同耕种农田的融融喜乐、村中饭场上众人讲古的欢脱,永远印在脑壳中。

当陈宏领路过一些村庄时,时常会被村民挽留下来吃顿便饭,拉拉家常。村民是真心挽留他。见到他,就一把拽住他骑的自行车,顺手把车钥匙拔掉,不让他走。被挽留得多了,他也留下吃顿饭拉拉呱。村民话说得掏心掏肺的:“你现在不是书记了,怕啥,俺们只是念着你的好,跟你拉拉呱嘛,又不是找你办啥事情。”就把他说笑了。

但今天这个雨天,他哪儿也没去,就站在村前的大路上看荒地、看雨。

曾几何时,村前这条通往矿区的大路,行走着下早班或下夜班的矿工,他们已经在矿上的浴池洗去了一身尘埃,干干净净回到村庄温暖的家里,好好吃一顿饭,再睡个足足的觉。或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1981 年5 月建成投产的刘桥一矿,自落户在安徽省濉溪县刘桥镇刘桥行政村地界上的那刻起,就是全体村民的兴奋点,仅刘桥行政村,就有一百多位村民当上了煤矿工人,成为刘桥一矿的上班族。当然,煤矿也占用了刘桥行政村近三千亩土地,让村民一下减少了一半的可耕地。好在,煤矿给农民带来了工作机遇,给乡村人的日子带来盼头。有的人家,父与子都是矿工。有的人家,因为当了煤矿工人,有漂亮姑娘愿意嫁过来。对此,陈宏领是深有体会的,他们陈家七兄弟,就有四个是在煤矿工作。高高的井架,源源不断长高的矸石山,是村民劳动时一抬头就能看得到的地理坐标,也是大家极为关注的地方。因为,煤矿有不少村民的亲人,正在地层之下挖煤。每每,地上和地下劳动的人,能彼此感受到汗水滚落时的辛劳。陈宏领就有这种真实感觉,每当他下地干活,走在村前的大路上,就能感觉到地下几百米的掌子面,正走着自家兄弟,他们正全副武装地随着矿工兄弟们,浩浩荡荡奔赴采煤区。

那真是一段刻骨铭心、令乡村人牵肠挂肚的日子啊!

陈宏领拽回飘摇的思路,再把目光停驻在风雨中的那五百亩废地上。时光真是一个多变的万花筒,扑朔迷离,神秘难测。刘桥一矿红红火火采煤三十六年,为国家上缴利税十几亿元,完成了历史使命后,于2017 年11 月,遽然关闭。煤矿关闭之前,刘桥行政村的十一个自然村,因为采煤沉陷,有的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地层之下,成为一片泽国;有的成了低洼不平满目疮痍的荒芜之地;有的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村庄轮廓。尚且存在的村庄,居民房屋的墙壁已出现裂痕,成为危房,正等待着棚户区改造之后的集体搬迁。

让陈宏领感到庆幸的是,他家人老几辈居住的村庄西陈庄,并没有沉陷在地层之下,只是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荒芜之地。与之一同变作荒芜之地的,还有后陈庄。这两个成了废地的自然庄,连成了一片,面积有五百多亩。一路之隔的前陈庄,则完全沉陷在地层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八米、一百七十余亩的水面。

刘桥行政村的前陈、西陈、后陈、姚庄户等几个自然庄,是最早因为采煤沉陷搬迁的村庄。在脱贫攻坚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刻,让沉陷区的废弃村庄复耕还田,已成为村民早日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关键所在。年届七旬的陈宏领,有着四十七年党龄,当了多年行政村书记,尽管已赋闲在家,但参加村里党支部学习时,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如何让沉陷的村庄,或复垦为良田,或变身为养殖水面,完成变废为宝的转身,创造应有的价值,是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关键。刘桥行政村缺少土地,离城区又近,是禁养区,除了水面养殖外,不能兴建其他大型养殖场。作为一名老党员,前任村书记陈宏领带着以往工作的惯性,总觉着得为村里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身上的那点余热,确实是热的,有激情有用途的。他多次到“村庄”前面的大路上徘徊,想着前尘往事,想得他有点吃不好睡不香了。

但今天站在雨中“村前”的大路上,他脑袋里翻江倒海想了一堆事后,只想给老六打电话。

于是,在这个雨水哗哗有声的天气,陈宏领站在“村前”大路上——大路下面七百米地层深处就是煤矿曾经的掌子面,望着烟雨蒙蒙的旧村址许久后,他终于拨通了老六的手机。

“老六,你快回来一趟。就现在。”

陈家大哥的口吻一点没改变。

“老六”是陈宏领的六弟陈宇,在淮北市掌管着一家花木公司,任董事长。他旗下有几家分公司,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当然银子也没少赚。接到大哥的电话,陈宇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大哥,出什么事了?”六弟陈宇急切问道。

“什么事也没有。我就在村前路上站着呢。你要有空,马上到村里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陈宇正接待阜阳的一批客户,大哥的电话让他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就急急赶到“村里”。他明白,大哥所说的村里,不是他们搬迁后的新村,而是人老几辈居住的西陈庄。尽管村子没有了,变成废地了,但村庄的样子,一直烙在他们心里,他们还习惯性地称那片废地为“村里”。

陈宇开车赶到时,见大哥一动不动站在村前的大路上,举着一把雨伞,双眉紧蹙。陈宇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哥这是遇到啥难事了?按理,不该有啥大事啊,大哥已经从村支书的位置上光荣退休了,正在家带孙子安享晚年呢。

“大哥。”陈宇打开车门,紧走几步,站在大哥的雨伞下。

“你把这片地给盘了。”陈宏领朝着曾经是村庄的空地上一指。

陈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解地看着大哥,想听大哥再说一遍。

大哥果然又说了一遍:“这片地总共有五百三十亩,你流转下来,盘活它。这是咱后陈、西陈两个庄的地场,也是全村人的希望,不能就这样废弃着。我觉得你行。也只有你能行。”陈宏领说着,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宇。

对于大哥的眼神,陈宇是熟悉的。

陈宇比大哥小近二十岁,常言说长兄为父,大哥当家立业的时候,陈宇还在念小学。大哥当行政村书记的时候,他正在刘桥一矿当矿工。大哥的眼神有时是犀利的,因为他要处理事务、解决问题;大哥的眼神又是温和的,当他们几兄弟从煤矿下班平安回到家里时,大哥看他们的眼神,欣慰中带着几分自豪。

此刻,陈宇读得懂大哥的眼神——欣赏和鼓励,又有几分忧虑。陈宇早已从煤矿办了内退,白手起家开公司,目前已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尽管他的企业做得成功,也算家大业大了,但对流转这五百多亩土地,他心里没把握。这五百三十亩的前村庄废址,地质太差了,又坑坑洼洼,仅平整土地一项,不知要花费多大投入,加上后期的养护,盘活它们岂是易事?

陈宏领的心里,对这片复耕还田土地的认识,比陈宇更清楚。这曾经的村庄,虽然复耕后成为基本农田,但这农田绝非那农田。他是庄稼人出身,他知道,废弃的村庄,因采煤沉陷已变得七扭八弯,干时旱得寸草难生,涝时又是一片汪洋泽国。要让其变为良田,需要重新下功夫。能盘活这片复耕还田的五百余亩土地,非一般人能为。他已年届古稀,是没能力做到了,但他可以助力六弟,六弟陈宇能做到。

“这就是咱们家的地场,一排七户,住着我们七弟兄。尽管房子都是土墙瓦面,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陈宏领指着靠近大路的地方,从东朝西画了一个大大的矩形。陈宇当然记得,他们陈家七兄弟的七座宅院,从东到西一溜儿排开,相当气派。那时候的西陈庄,土坯房占大多数,能盖成土墙瓦面的房子,已经算是好家业了——位于采煤区上面的村庄,沉陷现象很快出现了,已不是久居之地,哪家也不会在房子建设上再多投资,早晚都要搬迁的嘛。

童年,少年,青年;成家,立业,生子,都是在这片宅院里完成的,对故乡的记忆,就是对西陈庄的记忆。陈宇知道,西陈庄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把这份记忆铭心刻骨地印在脑海中了。

“哥,你咋说,我咋干,我都听你的。”陈宇读得懂大哥的心思,尽管大哥不再担任村书记,但多年来养成的那份责任心,大哥难以更改。大哥电话召他回来,其实已经胸有成竹了。

“现在是脱贫攻坚的决胜时刻了,咱们采煤沉陷区的刘桥村,六千多口人,建档立卡的贫困户有二百五十多户,算是贫困户较多的行政村了。我总结了一下,刘桥村脱贫有两大难点,一个是咱村处于禁养区,不能建大型养殖场,除了水面养殖外;一个是土地少,也不能在土地上做大产业。但离城区近,村民就业的机会多。自从村里建了‘就业扶贫驿站’,贫困户就业机会增加了。眼前这片复耕还田的村庄旧地场,如果没人出面好好整整,早日成为良田,那不就相当于一片贫困的地场吗?人要脱贫,土地也要脱贫,如果让这片复耕后的土地一直荒废着、贫瘠着,不就相当于说咱刘桥村还没有彻底脱贫吗?”陈宏领目光变得温润起来,“老六,我也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件难事。因为,盘活这五百多亩土地,是个填钱的活。”

“大哥,就算填钱,我也干。这是咱们的家园啊。相信我,过不了几年,咱就证明给世人看,咱填的钱,是值得的。”仿佛怕大哥担心,陈宇又加了一句,“只要好好经营,咱填的钱,早晚有一天能挣回来。”

“好,好,六弟,我就等你这句话。从咱庄走出去的人,也只有你有这个能耐、有这个条件。我也得发挥余热。你有资金,我有人脉和基层工作经验,咱兄弟俩联手来干。你看,我帮你盘活这五百亩地,你给我封个啥官呢?”陈宏领笑道。

“大哥,我已经想好了,这五百亩地,就算我公司的分公司,你来当这个分公司的经理吧。”

“这个官不孬,我看行。”陈宏领朗声大笑起来。

“公司的名字我刚才过了一下脑, 已经想好了。咱淮北濉溪出过不少历史文化名人,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就是咱淮北人,公司就叫‘七贤公社’吧。”

“名字叫得响。那还得再加一个名字,就像刘桥一矿有主井、副井一样,咱也弄个副标题,叫刘桥村旅游扶贫创业园。”

“好,就按大哥说的。咱啥时候去村部签协议,大哥你来定。”

此时,雨停了。废旧村址的低洼处已成泽国,几片残垣断壁显出铮铮傲骨,直戳人的眼睛。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总共五百三十亩,流转承包时间为十年,每亩租金八百元;刘桥行政村先期投资一百六十万元,用于园区的硬件建设……在刘桥行政村村委会办公室,当陈宇在合同上挥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时,在场的人不由得拍手叫好。这片荒芜许久复耕还田的土地,即将迎来新生;这个曾经承载着两个村庄的地方,就要生长出新的生命。

签好合同,陈宏领陈宇兄弟俩,再次来到曾经的西陈庄所在地。在“村前”的大路上停下车子,陈宇跟在陈宏领身后,朝“村庄”的深处走去。这是陈宇离家创业多年后第一次零距离察看生养自己的村庄,令他吃惊的是,复耕还田后的村庄,哪有田地的模样?荒草长得像树高,残留的墙根,就像残缺的牙齿,显出颓败;一些碎砖烂瓦,东一堆西一坨地碍眼;由于沉陷造成的地层变化,使南北高度相差一米四五;更有或深或浅的沟沟坎坎,纵横交错地趴在地上,像极了巨大的蜈蚣。

两兄弟沿着五百亩地走了一圈,将近十里路,让他们出了一身透汗。在曾经是自家屋场的地方,陈宏领站住脚,叹息一声:“老六啊,这些年你一直和苗木种植与销售打交道,算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了。但没想到,这片地的地质这么差。你心里可有负担啊,我咋担心会拖累了你呢?”

陈宇朗声笑道:“大哥,我看你走路腿脚比我还快嘛。七贤公社的扶贫创业园交给你,我放心呢,哪有负担啊。放心,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协力好好干,这片土地,不会成为我们的拖累。”

陈宏领知道,这是六弟在宽慰他。六弟的公司,有好几个花木种植分公司,分公司所租的地每亩租赁费不但比这里便宜,而且是标准的可耕地,地肥苗就壮,比流转这些地划算多了。陈宏领也是庄稼人出身,他心里明镜似的,墒情好的农田和废旧村庄复耕的农田,相差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况且这还是沉陷区的村庄。就拿眼前这些沟沟坎坎来说,平整起来要增加多大难度和资金啊。沉陷区的地基受损严重,凹凸不平,如果不加以平整,修建沟渠和排水设施,很难做到旱涝保收;旱涝不能保收,公司就得赔钱。尽管六弟陈宇这些年的企业做得很好,但也经不住赔钱的买卖啊。

“等我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后,和村里商量一下,我们就择日开工。在村里进行硬件设施建设的同时,我这边也开始平整土地,建喷灌设施。大哥不用担心,我自己做苗木花卉,咱不缺花木,我先把它们移栽过来。”似乎读得懂大哥心里的担忧,陈宇边说边指着“村前”的大路,“可以在园区中间建一个大门,我准备拉来一块大石头,找书法家题上字,写上‘七贤公社’几个大字,竖在大门口东侧;另外再做一块牌子,写上‘刘桥村旅游扶贫创业园’,竖在大门西侧,让咱们的创业园成为有文化含量和品位的园林,过不了几年,咱们曾经的村庄,会以一座集花木栽培、特色农业套种、观光旅游于一体的现代化园林模式,重新走进大众视野,成为皖北地区的亮点,从而让更多的人记住它!”

“招收工人的事,交给我。首先得让贫困户就业。”陈宏领说。

“那当然,要不怎么叫扶贫创业园呢。”陈宇说。

“老六啊,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先去你公司旗下的分公司学习学习。”陈宏领笑道,“我虽然管过村庄,管过村民,但如何管理一个公司,对我来说,还是白板一块。我帮不上大忙,但科学的管理技术、种植花木的技术,必须先学到手。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陈宏领第二天就去了陈宇位于淮北市的安徽春之都建设工程有限公司旗下的苗木种植基地,和分公司经理拉呱,探索管理经验;向工人学习花木的种植和管理技术。同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陈宏领,第一次得见那么多种类的花卉和苗木,这让他开了眼界。待了一周时间,陈宏领心里有了谱。这是粮草先行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为刘桥村旅游扶贫创业园招工人。

尽管不再担任行政村书记,但哪家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哪家已经脱贫,哪些贫困户具备劳动能力,他心里还记着一本账。骑着摩托车,陈宏领开始了“巡访”。

老书记骑着摩托车走村串户,村民并不陌生;被人抽掉车钥匙,非得留下来吃顿饭,拉拉呱,陈宏领也习以为常。但这次有所不同,他要赶时间——创业园开工在即,他得把几个自然庄上的贫困户全走访个遍。在他心里,他还有个小偏袒——搬迁的后陈和西陈庄的村民,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到园区来干活。

巡访收获很大,有劳动能力的贫困户,当听老支书说可以到曾经的村庄、人老几辈居住过的地方干活,一下来了精神,踊跃报名。谁能承担哪项工作,陈宏领心里也有了底。五十岁左右、身体好、有机械操作经验的贫困户,就在园区开机器;年纪稍大的,就负责喷灌;年纪再大些的,就负责拔草;年纪更大些的,就打扫卫生。总之,凡是愿意来园区上班的贫困户,只要身体允许,人人有岗。

2018 年的初冬,带着凉意的淮北平原风从曾经是西陈庄后陈庄、如今已复耕还田的五百亩土地上空吹过,裹挟着按捺不住的生机。七贤公社——刘桥村旅游扶贫创业园正式开工建设。在第一批招收的三十名工人当中,贫困户占了二十余名。此刻,负责开机械的工人,驾驶着高高的挖掘机、推土机和压路机,把沟壑推平,将荒草铲除,从土里刨出树根断壁碎石烂瓦,让土地变成土地的模样。工人们搂草的搂草、平地的平地、捡石头的捡石头,人人顶着半脑门的汗水,个个眼睛放光,那些被搁置许久的农具,又扛在他们肩头;曾经疏离的集体劳动场面,再次浮现。西陈庄七十多岁的赵新敏赵寻英老两口,后陈庄六十挂零的赵云霞,姚庄户的,前陈庄的,路南庄的,桥南庄的……刘桥村几个自然庄的贫困户,按身体状况和特长,被分配到植树组、除草组、喷灌组、卫生组。他们忍不住围着陈宏领站成一圈,齐门大嗓地喊道:“这是多少年没有的光景了,咋就像做梦一样又出现了?”

陈宏领幽了一默:“电视里不是经常播放穿越剧嘛,你这是一不留神穿越了呗。”

“那我们今后天天来干活,不就天天穿越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被风扯着在土地上滚动,轰然有力。

……

完整版刊于《青年作家》2021年第07期

苗秀侠,女,著有长篇小说《农民工》《农民的眼睛》《皖北大地》,小说集《遍地庄稼》《迷惘的庄稼》,以及散文集《青春的行囊》《浮世掠影》等。曾获老舍散文奖、安徽省政府社科奖、北京文学奖等。现居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