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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童诗的可能
来源:文艺报 | 童 子  2021年08月09日14:36

儿童对文学作品的阅读能力是受限制的吗?以我自己的童年阅读经历来看,我曾经贪婪地读各种各样能找到的文字,比如《没有风的扇子》《下次开船港》等童话,但更多是适合成年人读的小说、朦胧诗,比如《目的地不明》《红楼梦》。儿童可以阅读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管是写给大人的还是孩子的。但是,我在长大后依然非常想要读小时候没有读到过的那些儿童文学作品,我把它们都找来细细地读过,以弥补自己童年阅读缺失童话、童诗、儿童小说的遗憾。长大后,我的童心才得到大大的满足,如果我在童年读过它们的话,相信内心的体验会更加奇妙。

比起更适合成年人阅读的文字,儿童文学这种既适合任何年龄阅读,又属于特地为儿童创作的作品,是有它独特意义和价值的。当童年的内心是一张白纸、一粒种子的时候,最需要的是小心细致地在上面写字画画,温柔地呵护它发芽长大。儿童文学的质地是爱与希望,勇气和真诚。孩子的心灵需要知道,世界的底色是明亮而温暖的,这样他们才能一点点信任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里健康成长。

无疑,儿童诗也是这样。既适合任何年龄阅读,又更具有儿童文学的独特性。就是说,儿童诗首先是诗,其次才是更适合儿童阅读欣赏的诗。诗的特性与儿童的特性完美组合起来的童诗,应该就是好童诗了。

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就我自己同时作为作者、读者和儿童文学刊物编辑的经验来看,完美的组合或许不只有一种,不完美的组合却至少有三种。有的童诗足够诗意却不够童真,有的足够童真却缺乏诗意,有的既不童真又不诗意。这里边,出于对儿童文学特性的误解是最多的,其次才是对诗的特性的误解。

童真、童趣与童心是所有儿童文学的特性,这种特性是表里如一的,即儿童的语言、儿童的思想、儿童的纯真与无垢。诗的特性则在于那种瞬间意味的体验和心灵突然生发的领悟,转化为语言上或隽永精练、或完熟简洁的状态,完成一次内在视线上的语言跳跃。

足够诗意却不够童真——这是比较容易转型的一种创作。既然童诗首先是诗,那么首先要把诗本身的特征把握好,向着儿童的境界靠拢就不算很难。随着现在儿童的阅读量越来越大,对他们来说复杂的句式和思维已经不算太大的难题。但是,尊重他们幼小的心灵,从他们的思想和视角出发去创作,仍然是对儿童文学本身逻辑的尊重。诗的表现里有着丰富多端的无穷变化,当一位对诗的形式与内容非常熟稔的作者,把这种变化和丰富多彩的童真结合起来,童诗本身就有了无穷多的可能性。这是很令人期待的。

足够童真却缺乏诗意——这样的创作也是挺多的。更多表现在作者能够捕捉到童真童趣,诗意的瞬间撞击,体会孩子那种天真的快乐,无忧无虑的简单与安宁。但是当他下笔时,却无法用很精到的语言、很诗意的形式将它表现出来,无法做到心与手、眼与手的同一。这可能更多还是源于阅读量不足,没有对诗歌做大量、广泛的阅读,就无法从中借鉴诗歌的各种表现形式和灵感的捕捉形式。对诗歌进行大量的阅读学习和练笔,是和别的艺术创作一样必须经历的过程。尤其对于广泛的不同风格作家作品的熟悉和了解,有助于我们找到自己的定位,同时也更深刻地理解诗在表现上的无限可能。

既不童真又不诗意——这种创作尤其多见于闭门造车的作品里。出于对儿童诗的喜爱和对这种创作形式“简单有趣易上手”的基本了解,一个作者就走入了儿童诗创作的领域。但是他既不理解诗的基本规律,缺乏大量的诗歌文本和理论阅读的支撑,也缺乏对儿童生活和心理状态熟悉的把握。他所熟悉的或许只是文字表达的陌生化,并把这种陌生化当作了诗意,但这种陌生化其实是出于对于文字本身的不自信导致的。在这种作品里,对儿童文学的误解也是最多的,他们会把表层幼儿语言当作创作的核心,字里行间都是老旧的意象和模仿式的口吻,即缺乏对儿童文学的价值构建,也缺乏对幼儿心理的价值构建。

以上问题在我自己的写作中多多少少都曾经遇到过,它们体现在我大量废弃的练笔文字里。年少时依赖创作的激情,却对创作的主体并不能完全地把握住。现在,随着练笔和阅读量增加,把握自己创作的意义和方向的能力,已经内化为一面随时可以进行自我校正的时钟,挂在前方,抬眼可见。

但是一首完美的童诗不同,当一首诗做到诗的特性与儿童的特性完美组合——这好像是一个所谓的标准,但绝不是一个束缚。做到了诗意与童真完美结合的作品,表现出来是各种各样的。可以是优美的、顽皮的、抒情的,也可以是荒诞的、欢乐的、忧伤的,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的底色都是明亮的。好的儿童文学的底色就是童年的底色。

无论何时,并没有也不需要一个可量化的标准,决定哪首诗适合儿童,哪首诗不适合儿童。好的儿童文学作品适合所有人,更适合孩子。它存在于好的读者的评价、好的作者的自我认知中,存在于一首诗多年以后,究竟怎样影响了孩子的童年,也影响了一个大人看向世界的目光和胸襟里。

儿童的心理世界并不难以进入。有人说,成年人不过是外表长大的儿童而已。内心的成熟和内心的童真是一对并行不悖的存在。一个成年人可以更自然地把控自己的生活,理解世界的意义,创作和阅读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自主的行为。当一个作者决定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时候,他必定已经知道何谓儿童、何谓儿童文学。这里既有对于文学本身足够的审美,也有对于创作本身足够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