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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蜕变 ——读郭万新长篇少儿小说《双春年》
来源:文艺报 | 罗向东  2021年09月06日09:14

这本小说的故事发生在1941年的山西朔县,年代已远,地方亦偏,还是一个12岁农村少年的故事,距离当下,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有相当的距离。假如在我12岁的时候能看到这样一本小说,我想,在那样的情境下,我一定会不吃饭、不睡觉地一口气看完。上世纪80年代,在朔县这样一个“雁门关外野人家”的地方,能看到的书十分有限。如今,时代变了,环境变了,人也变了。但是,有那么一股子精神和气节没有变。在一个本应该大吉大利、顺风顺水的双春年,苦难、灾祸接踵而来,一个12岁的少年,在苦难和情窦初开的经历中,完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蜕变。人们愿意在别人的经历中发现自己的影子,更愿意从别人的成长中找到自己未来的路,同时,也乐意从一个谜团重重、结构精巧、叙述又引人入胜的故事中获得阅读的乐趣。

一部儿童小说,首先要有儿童视角。作家把看这个世界的眼光选定在12岁,这是人生的一个关键纪年。如何才能成人,想必每一个孩子都或多或少地思索过,一些早慧的孩子甚至已经在这个年纪形成了自己对世界的一些看法。作家深知这个年纪对一个人的重要,他开门见山地写了一个孩子过12岁生日,把读者带进主人公“高狗剩”的世界。

不同的年岁有不同的想法。高狗剩的12岁也有他的苦恼,更有急切的盼望。高狗剩打出生头上就留下了一撮揪揪毛,按老人的说法,是为了保长久、保平安。这条辫子让他受尽了同龄小伙伴的嘲弄,甚至小他两岁的堂侄都当众欺辱他。这在他的心里,既有不解,更有自卑和屈辱。他盼望着自己12岁生日,实际上是盼望着剪掉辫子,让自己不再被人嘲弄。这条小辫子是一个普遍存在,哪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没有一撮自卑的、羞辱的“揪揪毛”呢?

小女孩多三与狗剩关系密切,他们之间的情谊一直延续着,两人一起下地劳动,一起野外放牛,儿童间的真情像那个苦难时代中流淌的一条清亮的小溪,让人感到舒心、愉悦和珍贵。后来,多三的爹被伪军折磨死了,娘要改嫁,还把多三卖给他人作童养媳。狗剩舍不得多三离开,他愣是靠着不吃饭逼着父母把多三救回来,留在了自己家里。12岁的孩子或许并不懂得爱情,但是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情。

儿童都喜欢故事,喜欢新奇有趣的让人动脑筋的故事。无疑,作者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在短短的13万字的篇幅里,作者安排了众多的人物,围绕两大故事此起彼伏地巧妙地讲述了许多小故事。这些故事互相牵连照应,处处伏笔,使高狗剩在双春年的成长经历结实饱满、可亲可信。作者把故事讲得非常巧妙,给人以极大的阅读兴趣和乐趣。首先在于作者善布谜团,往往是一个谜团刚解开,另一个谜团已经升起。看似不经意的引导,就让读者注意到迷雾中的蛛丝马迹。其次是作者善用伏笔,一个人物、一件事,此处伏下,在后面自然出现,让人感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趣。三是讲故事的方法多样,比如讲狗剩两次进城,第一次是求姑父救大伯,想着不顺利却出奇顺利,第二次是赎回多三的爹想着顺利却不顺。但两次进城都为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作者把大小故事讲得别有趣味。令人读罢全书,不由得感叹作家谋篇布局的匠心。

曹文轩曾评价《双春年》“流淌于文字间的民族‘血性’,令人震撼和难以忘怀”,这是对这部小说所表达出来的精神的一种深切感受。读完这部小说,每一个人物的形象都活生生地站立着,他们仿佛真的存在过,有血有肉,有灵有气,一种在磨难下坚守气节、顽强生存、勇敢抗争的精神在字里行间充溢着,在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潜移默化地传承着。可以感受到,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哪怕是在雁门关外一个小小的村庄里,朴实善良的人们都在坚守着一套规矩,维护着一道底线,恪守着一些仪礼。这些东西,融化在他们的血液中,表现在日常言行里,就那么倔强地坚守着,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当然,一部好的小说总是能给不同的读者以不同的感受,我想这本书也是这样。作者并不想去塑造完美的典型形象,他是在这种指导思想下去完美塑造人物的。因而,每一个人都因不完美而更加真实完美,让人有了多维度的观察视角和多种可能的理解。比如,书中的大伯“高一人”,按照三叔的解释,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一等人忠臣孝子”,是个威严、守礼法、明大义、宽爱人的人,但是他却看不惯弟弟、高狗剩的父亲“高二事”被女人做主的“窝囊”行径,甚至还会拿起铁锹追打弟媳妇。这是一个既有优点、也有缺点的真实的人,人物形象的鲜明、饱满,就是这本书的突出特色之一。

在主人公的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人生经历、言传身教在他成长过程中发挥了多么大的作用。这个孩子在实践的历练中增强了自信、看清了人事,懂得了勇敢地承担责任。父亲的言传身教对孩子也产生了巨大影响。狗剩一开始也不能理解父亲为何凡事都要听妈妈的,12岁生日后,父亲对他讲述了愧对母亲的缘由,此后他开始理解了父亲。在撵黑马队、求医、赎人、护宝、除奸等一连串事情后,这个勤劳、善良、坚韧、勇敢、肯吃苦、能牺牲的父亲,在儿子眼里渐渐耸起了山一样的脊梁,也把一种宝贵的东西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最后,还想说一下这部小说的语言特色。翻开书,浓郁的地方特色就扑面而来。对于我这个生长在朔县的人来说,尤其感到亲切。以前在口语中说的一些十分形象却难以言表的词,被作者一一捕定,铺陈在纸面上,鲜活而贴切。“揪揪毛”“吼喊”“赧赧”等朔县土语很多,让人读来会心畅快。现在,不论是作家还是诗人,都在努力寻求有特色的语言表达。许多人进行了有益的探索。然而,方言创作并不等于语言创新。郭万新有选择地使用方言,使一些大众中鲜活的口语书面化,这恐怕正是语言创新的一条有效途径。

读完这本书以后,可以回头再翻,方能进一步体会到作者开始下笔和行文曲折的妙处。正像许多优秀的童书一样,这本书不仅仅是给孩子看,也是给大人看的,成人也能从中体悟到许多沉甸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