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艺术攀升的路径和方法
关怀今日之儿童,即关怀明日之中国。帮助儿童实现心智成长的儿童文学在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建设中,始终发挥着独特的重要作用。拥有百年多历史的中国儿童文学在改革开放这一伟大时代,取得了巨大的发展空间。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深入推进,整个社会从儿童教育到文化产业都对儿童文学的关注度和介入度越来越高,儿童文学出现创作和出版的兴盛,因而普遍认为儿童文学出现了一个“黄金时代”。
前段时间,在第十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评审阅读过程中,我的总体感受是儿童文学正在取得可喜的持续性发展。关于儿童小说,欣喜于有了叶广芩《耗子大爷起晚了》、黑鹤《驯鹿六季》、刘海栖《有鸽子的夏天》、杨志军《巴颜喀拉山的孩子》等重要的艺术收获;关于童话,看到汤素兰《南村传奇》为童话创作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贵风格;关于儿童诗歌,感受到蓝蓝《我和毛毛》中的艺术张力。在优异成绩基础上,儿童文学艺术攀升的路径和方法有哪些呢?
成长书写是儿童文学的艺术命脉
儿童文学是帮助儿童实现心智成长的文学。儿童的精神成长既是日积月累的,也有快速拔节的时节。儿童文学中有一类作品倾心于表现儿童心灵快速成长的关节,特别是描写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确立,人们将其称为“成长文学”。“成长文学”的“文法”有三个要素,即艺术地表现出成长中的少年的自我意识的建设过程,具有充满逻辑推助力的发展型故事,需要呈现出主人公精神上的磨难和寻路状态。
在谋求中国儿童文学的艺术攀升时,我提倡重视成长书写,是因为在叙事文学这一维度,无论是作家个体,还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作家群体,成长书写的能力,都是其核心的艺术能力,甚至是终极的艺术检验标准。历数改革开放以来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包括曹文轩的《草房子》、秦文君的《天棠街3号》、陈丹燕的《我的妈妈是精灵》、常新港的《烟囱下的孩子》、程玮的《俄罗斯娃娃的秘密》、彭学军的《你是我的妹》、殷健灵的《纸人》、王一梅的《鼹鼠的月亮河》等,都属于“成长文学”。而且,成长书写对于儿童文学的艺术提升,具有整体涵盖性和强大拉动力。举凡叙事文学,都涉及成长书写。对于儿童文学的艺术发展而言,成长书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艺术命脉。
“成长文学”的主打文体是儿童小说,包含写实小说、幻想小说、动物小说等。有些优秀作品,如叶广芩的三部“耗子丫丫的故事”,虽然没有书写人物性格的发展,但是在丫丫充满活力的心理和行动中,特别是丫丫与成年人老七的唇枪舌剑、斗智斗勇中,我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成长力量。
不过,儿童文学整体的成长书写能力并不乐观。要提升儿童文学成长书写的艺术功力,作家要在思想上获得对人生、对儿童的心灵世界、对教育和未来的独到洞察力和阐释力,同时在艺术上获得建构具有充满逻辑推助力的发展型故事的创新能力。
让艺术创新成为儿童文学发展的助推器
一个作家不断地对自己既成的文学世界进行创新性超越,其艺术创作之路就会越走越高,越走越远。
黑鹤之所以能以《驯鹿六季》第三次斩获小说奖,就是因为这部作品对他此前获奖的动物小说有了多方位的超越。在思想主题上,作家将精神磨难中的少年主人公放入驯鹿鄂温克人的大自然和动物生活之中,表现自然治愈中的成长。这对于提升儿童文学思想的丰富性,是一个重要贡献。另外,在文学类型上,由于创作《驯鹿六季》,黑鹤正在由动物小说作家向更具格局和高度的自然文学作家进行转变。
在近年作家们回顾童年的带有自叙传色彩的写作中,刘海栖的《有鸽子的夏天》之所以颇为突出,就是因为他对生活进行了较大程度的重构,艺术地整合出一个下有蔓上有瓜、前有车后有辙的发展型故事,在独创的“这一个”矛盾冲突中,表现出了少年的成长。作为成长小说,张晓玲的《隐形巨人》的创新之处在于构想出“隐形巨人”这一具有深层心理内涵的象征性意象。因为“隐形巨人”这一意象的启悟,身处迷茫之中的少女才获得指引,得以实现心灵的成长。甚至可以说,因为创造了“隐形巨人”这一意象,作家找到了书写成长的方法。在表现农村留守儿童的小说中,谢华良的《陈土豆的红灯笼》让人感到“陌生”。这恰恰是一种艺术创新。我对小说结尾处在杨树杆上高高升起的那只“红灯笼”有过长时间的仰视。这个故事一直在朝着“红灯笼”的方向走——少年陈土豆历经生活磨难,努力抗争命运,终于迎来了火红的希望。
在欣喜看到很多优秀作品多维度创新的同时,我也发现一些儿童文学作品的同质化问题。一个是作品与作品之间的同质化。主要表现为一个作家在主题、题材上,特别是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不断自我重复,缺乏新的探索,不能实现对自身既成的艺术世界的超越。另一个就是生活和文学之间的同质化,主要表现为文学对生活一味地简单模仿,缺乏艺术对生活的“陌生化”表达和再创造。重视和加强艺术创新是解决同质化问题的根本方法。儿童文学要实现艺术攀升,艺术创新是最有力量的助推器。
克服幼儿文学和科幻文学两大短板
儿童文学实现新一轮的艺术攀升,需要克服幼儿文学和科幻文学的短板。
幼儿文学是儿童文学中年龄最小的读者阅读的文学。人类的文化创造有一个共通规律,就是越是给年幼者创造的文化,难度就越大。小儿医学晚于普通医学,儿童心理学晚于普通心理学,儿童历史学晚于成人历史学,儿童哲学晚于成人哲学,儿童文学晚于成人文学——人类要创造给予儿童的文化,心智必须进化到很高的水准。同一个道理,在儿童文学这一系统的内部,越是给年龄幼小的读者的写作,越是有难度。儿童文学作家周锐说过,儿童文学创作是由高向低“攀登”的艺术。
幼儿文学创作,要在语言叙述、故事构想、人物形象塑造、思想情感表达等方面,找到幼儿文学的艺术感觉。解决这些问题,从根本上说,需要作家了解幼儿生活和心理,洞察幼儿成长的真实情况,谙熟幼儿文学的艺术规律。有必要强化幼儿图画书创作也就是绘本创作。某种意义上说,幼儿图画书几乎就是幼儿文学的代名词。
提升科幻文学的艺术水准,要重视和认真解决科幻文学作家的资质问题。科幻文学具有科学性、文学性和科学幻想性三个要素,缺一不可。就目前少儿科幻文学创作来看,最重要的缺失是科学性。科幻文学作家的科学性资质极为重要。这不是说科幻文学作家必出身于自然科学领域,而是说科幻文学的创作者要有科学素养,这是最重要的准入证。
另一个重要问题,是一些作品缺乏文体自觉,出现了文体混淆的现象。跟童话和幻想小说一样,科幻文学也是比拼幻想力的文学。科幻小说拥有的是科学的幻想力,童话、幻想小说拥有的却是超自然的幻想力。目前的少儿科幻文学创作就存在科幻文学与童话和幻想小说之间文体界限不清,科学幻想与超自然幻想相互混淆的情况。对此亟待澄清认知,及时加以纠正。
(作者:朱自强,系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