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鹤:风过呼伦贝尔
前几天,我刚刚从呼伦贝尔草原的营地里出来。
附近牧民朋友通古勒嘎大叔家的羊群过莫日格勒河时,因为冰面破裂塌陷,落入冰河中。
冰面坍塌时出现一定的向河中间倾斜的角度,所以我在冰面上站立已经相当不容易,而羊受惊之后紧紧地挤成一团,无论怎么哄赶都一动不动,宁愿泡在冰水中绝不踏上光滑的冰面。没有放过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羊的执拗,它们一旦受惊最习惯的自保方式就是挤成一团,然后就那样挤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你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它们弄开。唯一的办法是只能拎起最靠近的羊,直接将它们扔到河边的土岸上。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一只羊的体重大概五六十斤,距离河岸的斜坡大概三米左右,必须使出全力将它们扔过去。如果稍微泄力羊落在冰面,它根本无力爬上河岸,会直接重新滑下来,融入挤成一团的羊群。一切就得从头再来。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将所有的羊都拖上岸,也没有任何人冻伤。
我自己以前打球时的腰伤又复发了。但是对于草原上的游牧人,这确实就是日常生活而已。游牧人的坚忍生活从来不是外来旅游者看到的绿野牧歌。
这些年我的作品都是以中国北方呼伦贝尔草原和大兴安岭森林为背景,我在努力了解北方民族的地域变迁、文化沿袭、生活方式及群体意识,创作主要以蒙古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等少数民族风俗传统为基础,通过小说的形式重构北方少数民族的荒野文化,寻求人类与自然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我回忆自己参加第九次全国作代会讨论时的发言,记得自己当时说的一个主题是深入生活,另一个主题是作品的对外输出。
总结一下,这五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上,我没有牧民的身份,但我像牧民一样生活。个人最大的收获就是身处草原,意味着我将拥有更多获得丰富素材的机会,牧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中蕴藏着伟大的文化与传统,这些是我创作的源泉与力量。
关于作品的输出。五年来我和我的团队以及出版社有意识地更多与国外的出版机构进行沟通。在疫情前的各个国际书展上,我也通过个人的关系与很多世界各地的翻译进行交流,希望尽快建立一些与国外出版社合作的平台,让更多国外的读者看到来自中国作家的作品。五年来我的作品又翻译成十余个语种在国外发行。对于国外的出版社,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的书必须在国外书店的书架上真正地出售,我必须能够获得版税。我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让国外的读者看到呼伦贝尔无边的草原和大兴安岭广袤的森林,让他们了解美丽的中国。
作为一个自然文学的写作者,我的作品更容易吸引孩子,我也理所当然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
我一直相信,一个写作者的作品对他的读者的影响,甚至会超过个体生长环境的塑造力。我想让孩子们知道,阅读的真正意义和力量可以让他们摆脱他们曾经生活的原生环境。
这五年我去了很多遥远的地方。我向无数个孩子讲述我的成长,我想通过我个人的一切,让孩子看到阅读带来的可能性,因为我就是一个阅读真正的受益者。我永远记得那些黄昏,做完讲座的我在小镇上的小饭店吃完晚饭之后,走出来总是可以看到有孩子手捧着我的书,站在门口等我。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们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他们是我的读者。我的书比我更早来到这些如此遥远的地方。在创作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第一次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我愿意为中国新时代的儿童阅读提供更多优秀的自然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