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2021年第6期|于坚:在印度(节选)
编者说
借着受邀参加诗歌节的机会,诗人来到印度,体验一次印度古国深度游。诗人行走于印度各处,用卓越的共情能力和诗性的语言,细致描摹他眼中的印度。
破旧的监狱、衣衫褴褛的犯人;街道上的乌鸦、老狗和川流不息的、龟速慢行的人群,目之所及的场景,如缓慢流动的古老的河流一般。这个国度的精神文明和社会发展呈现一种停滞的状态,时空仿佛倒流置换,而这里几百上千年都没有变。
在印度
于坚
我跟着几个诗人去一家监狱访问。我们是经过政府特许的,市长签字批准我们去里面为犯人们朗诵诗。像通常的监狱一样,我们经过一堵高大的围墙,墙高得相当夸张,像是悬崖绝壁。绝壁的顶端安装着一排铁丝网。有十几只秃鹫从秋天灰色的云层里俯冲下来,落在用来固定铁丝网的水泥桩子上。一只秃鹫站在一根桩子上,另一只秃鹫站另一根桩子上。很快落下来一排,像是来为监狱加强守卫,那堵墙显得更加戒备森严了。我和两个印度诗人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们一高一矮,都穿着拖鞋,开裂的鞋面下露着棕黑色的脚趾头,鞋底深陷在灰里,几乎要埋掉他们的脚。衣服不太干净,看上去已经穿了很多年,像是德里老城里的流浪汉。其实都是有家有室之人,都是婆罗门,写诗的婆罗门。这种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很普遍,这里的人不像中国人那么爱面子。大多数人都是深色皮肤,深眼眶,相当深沉的样子,笑起来白牙灿烂。身体本身的质量超过了衣服质量,衣服微不足道、破衣烂裳也无所谓。感觉不是两个衣冠楚楚而是两个身体走在我旁边,令我信任,与他们几乎没有障碍。我们挨得很近地走着,就像是三兄弟。贾拉曲是一个小个子,衬衣的口袋里别着一只圆珠笔一只水笔。我们每个人斜挎着一个麻布做的包,是诗歌委员会赠给的。里面装着一本诗集。一言不发。我们彼此语言不通。他们两个也互不相识,一个来自马拉尔平原,另一个来自加尔各答旧城,都穿着细条纹的长袖衬衫,颜色稍微不同,我年轻时也穿过,与贾拉曲的一个颜色。这一段路我们三个争论不休,我和贾拉曲认为那些停在水泥桩子上的是乌鸦,穆迪认为是秃鹫。那些鸟间或叫两声,嘎嘎,嘎嘎,这声音令人糊涂,我们都不太确定它们是乌鸦还是秃鹫,也许它们是鸽子,但是鸽子的个头更小,在这个距离完全无法判断。或者那不是下午三点一刻的鸟鸣,而是死刑犯的集合号也未可知。我们一言不发,争论没有形成语言。我们只是仰头望着那些鸟,它们像轰炸机似的来了一群又一群。它们为什么对监狱感兴趣?就像我们这一伙诗人,从世界各地来到特里凡得琅,却对监狱这个不祥之地发生兴趣。
经过一个木头岗亭,一位戴着军官帽的男子挥手抬起木制的栏杆,让我们进去。大门是一座发黄的铁门,本来是涂成天蓝色的。在外面看上去像是一座工厂,就像我年轻时候工作过的工厂,只是大铁门的颜色不同。监狱大门涂成蓝色很少见,我以前见过两处监狱大门,都是土红色的。经年累月之后,门皮生了一些锈,看上去就不是天蓝色了,大部分成了土黄色。土黄色经过雨水清洗,有些泛白,侵入本来的蓝,就像是一幅尺寸巨大的抽象画,毫无艺术激情。大门是用四块铁板焊接成的,接缝之间留着十厘米宽的缝,可以窥见里面,一个钉在黄色肩头上的肩章在缝里面晃了一下,两颗星。大门柱子上钉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数字,1321。是这个监狱关押的犯人的数额。大门一般是不开的。围墙上嵌着大门,大门旁边还嵌着一栋灰色的有着玻璃门的房子,来访者从那里进入监狱。我们进了那个有着玻璃门的办公室,里面摆着沙发,挂着某人的肖像。墙角的桌子上摆着花瓶。沙发后面有一面镜子之类的东西。我看了一眼,没看见我自己,却看见后面的房间。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军官,他是监狱长,是这个监狱唯一一个衣冠笔挺的人物。一身土黄色军装,这种颜色看上去很旧,全新的也是旧的,肩头安着两个土红色的牌子,上面绣着金线和星。他留着八字胡,脸部轮廓分明,似乎在模仿某个已故的英国军官。我递给他一本我的诗集,汉语的,在印度我去哪里都背着这本书,以防我得证明自己是谁。这是非常有效的,任何人一翻开它,看见那些象形文字,即刻愣住,这种字就是最博学的人也只是在博物馆里见过,这个人竟然用它写了一本书,任谁都随即变得毕恭毕敬。他接过去,没看就塞到他的胳臂下,那里还夹着另外几本。我们跟着他走进办公室的过道,那里有一个个已成古董的栗色柚木门,古老的木纹,像是贵族的宅邸。门上的黄铜锁闪着微光,门上挂着刻着字母的铜牌,一看就是知道是谁在里面干活。过道上支着一排柚木档案柜,其中一个柜子的门开着一半。里面陈列着一本本诗集似的本子,黄色的、厚厚的,已经卷边。我抽出一本来翻,里面用蓝墨水写着一行行蚯蚓般的文字,有的名字下面用红墨水做了标记。印度诗人见我满脸困惑,就把本子接过去,念了一个名字:卡夫卡,相同的发音。有一个诗人看得懂印地语。另一个看不懂,他是孟加拉人。印度有1467种语言。我又把本子接过来,念了一个名字,苏轼,发音如此。小个子的印度诗人耸耸肩,修士,他念道。然后我们继续朝里面走,经过厕所和另一些办公室。有个办公室开着门,里面有个黑头发的女子坐在一台老牌打字机前,正在朝一张白纸上敲字母。印度有很多打字机,没有一台是新的。这个地方很适合先锋派导演再拍一部叫作《去年夏天在马里昂巴德》的电影,如果他们想这么做的话,但是必须得到诗歌委员会批准。他们不隶属于这个诗歌委员会,所以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个走廊。我和小个子的诗人(他叫贾拉曲)走去洗手间小便,门把手水渍渍的。洗手间是英国人留下来的东西。到处都在发黄,小便池漏水。贾拉曲告诉我,印度以前没有厕所,整个印度,从喜马拉雅山到这个监狱(它建造在海边的一片平原上)没有一个厕所。所有粪便都排泄在大地上,大地没有成为厕所,百花盛开。英国人带来了马桶、小便池、监狱、档案而不是莎士比亚。这个洗手间臭烘烘的,进去就没法不想到便坑里面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我们没有洗手,盥洗盆的龙头不出水。我们其实也没有洗手的打算,手可以随便洗吗?穆迪继续戴着眼镜在外面等我们,兄弟要一起行动。我们抖抖,回到走廊,那个军官已经不见了。走廊尽头再转过去,再转过去。终于走出了这个柚木城堡,那个军官站在院子里喊着,一个士兵小跑过来。院子里有几排矮房子,蘑菇般的岗亭,规格不一的铁门,都刷成天蓝色。房子后面还有花园,它像孔雀那样露着棕榈树的尾巴。在一个门外面,横七竖八扔着许多鞋子,都是拖鞋。我们又进了一个小点的铁门,门口有穿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守着。监狱长继续在前面带路,他的屁股上晃着个真皮枪套,套口上露着木头枪柄。他的军装是短袖的,两只手臂是古铜色的。紧紧跟着他走的是一位德国诗人,他不像卡夫卡那么瘦弱,身材高大,握着一台傻瓜相机。他长得酷似监狱长,只是一个白,一个黑。白的这人神情生硬,像个监狱长。黑的这人则像个大哥,不像监狱长。脱去军装的话,他就是个农夫或者德里集市上拉三轮车的车夫。过道两边墙上画着壁画,监狱长说,都是犯人画的。他们画了红色的老虎、金色的佛陀,黄色狮子、蓝色猴子、灰色大象和一只孔雀,都是漫画,色彩鲜艳。
最后我们进入一个光线昏暗的大厅。开会的地方,与一般会场不同,窗子都在高处,安装着铁栅。已经坐满犯人,大约100个。他们靠着天蓝色的塑料椅子,全部穿着拖鞋,上身是短袖白衬衣,下面是白笼裙,看上去很久没有洗过。一排排乌黑的脸,嵌在其间的白牙齿相当醒目,像是刚刚写过的诗从句子里走出来,还沉浸在某种含义中。后面站着几个士兵。他们笑眯眯地看着诗人。中间的过道上支着一台摄像机,摄影师正在后面对焦。诗人被带到主席台上坐着。一个犯人走来,给每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大厅的顶部安装着几台铸铁的风扇,像是某种脑袋的内部构造,肺叶般的扇片阴郁地旋转着。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坚固的风扇,看上去已经旋转了一个世纪。犯人们坐得端端正正,仿佛他们刚刚作案完毕,洗过了手,正在休息。监狱长首先讲话,他说,欢迎诗人们!下面哗哗鼓掌,然后就开始念诗,第一个是印度诗人拉姆,他一看就是一位大诗人,一身白袍。神情、体重、手势,高挺在世界悬崖上的肚子和不经意地抹在额头上,像是用毛笔写的汉字里面的一横的黄香楝粉——都表明他是一位大师。他走到哪里,都有青年跟着他,吻他的脚。他站在麦克风前面,唱了一段印度史诗《罗摩衍那》。
“雨季将要到来的时候,偶尔晴朗的晚上,南方的天空出现的都是下弦月。月光犹如一位妖娆的舞娘,赤手空拳地杀入我梦中。我常常坐在大殿的穹顶上,看那些巨大的影子在冷月下迅速地移动,那是森林妖精,它们都有白色的身体,看到月光就会莫名其妙地兴奋,在罪愆花和昆仑荆的高大树冠上整夜起舞。荒草和藤蔓在它们足下被反复蹂躏,躯干折断,委身风尘,处子般贞洁尽丧。空气中弥散着月光的暧昧影像和花草汁液的甜香。”
他的声音具有魔力,就像那台古老的电风扇,吹出一股沉重的风。即使打开了监狱,没有一个犯人逃跑。他绝对地信任他念的诗,只要一出口,古老的语言就能征服森林平原大海和土地,最危险的罪犯也要臣服。他一点也没有夸张史诗的重要性,他只是用一个古老的调子唱出来,像是一台老牌的录音机。大厅安静得像一群吃草的绵羊。拉姆唱起来就忘记了时间,这种史诗就像醇酒一样,会令人忘记时间。他自己忘记了时间,下面的犯人忘记了时间,守卫们忘记了时间。只有主持人没有忘记时间,焦急地看表,示意他停下来,但是拉姆浑然不觉,戴着金戒指的手放在讲台上,肥厚的胸部起起伏伏,唱了一段又一段,这首伟大的诗有24000个对句。他的声音像恒河水一样浑厚,滔滔不绝。主持人最后只好打断了他。犯人们都竖着耳朵,他们中间有小偷、杀人犯和骗子,都歪着头听。拉姆停止时,他们还没有缓过神来,通通呆坐在椅子上。印度史诗都是教育人如何做人的,赞美神灵谴责魔鬼。不需要知道它唱什么,这些诗歌已经唱了数千年,含义已经不重要,声音已经成为神的声音,谁唱,谁就是神,能够唱它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必须终其一生,甚至两生,三生。拉姆唱过,后面的诗人就是小巫见大巫,只能博取犯人的好奇心了。那些精心打扮过的诗人,衣冠楚楚,来自英国、美国、意大利、希腊、荷兰……在拉姆之后都显得很轻浮。这些诗歌小丑为了博取犯人注意,开始装疯卖傻,表演,惨不忍睹。一位英国胖子跑到台下边跳舞,边念念有词,犯人们被逗得咧嘴大笑。1957年11月19日,美国圣佛朗西斯科市演员工作室剧团在圣昆丁监狱为关在里面的1400名囚犯演出了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他们之所以在监狱演出此剧,主要是因为剧中没有女主角。我们这一伙里面有两位女诗人,一位来自意大利,长得像电影演员贝拉(她对着一本书尖叫了一阵)。另一位像马拉巴尔海边卖鱼的渔妇,她在朗诵之间,忽然张开手臂,然后就跳下主席台,跑到犯人中间去,犯人都扭头去看她要干什么,她发出了一串奶酪般的法语,向犯人们颁发了小纸片,不解其意。拉蒂坐在前排,已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像麦积山石窟里的佛。她累坏了,她费尽周折,申请各种文件,才将一伙诗人带进监狱,其难度不亚于将犯人带出监狱。下起了暴雨,监狱大厅的顶棚很薄,雨点打在上面就像是一场战争中的激战,监狱就要垮了,这场雨像是在欢呼。轮到穆迪朗诵的时候,雨忽然停了,他站在舞台中间不知所措,低声念了几句,大意是:一头雪豹在喜马拉雅山中低语,它爱上了一只德里的孔雀,痛苦的、无望的爱情哪!阳光听了很感动,马上鼓掌,犯人的脸亮了,就像是一箱子豆芽。那是最后的阳光了,夜晚马上跟着它进入了监狱。犯人们不见了,那些蓝色的塑料椅子也不见了。拉姆走过来,请我与他合影,我就请赵凡用手机为我们拍了一张。当我们走出监狱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那天我念的是这首诗:《我见过黑暗 我从未见过一只乌鸦》
那些乌鸦抬着翅膀跳来跳去/那些乌鸦在吃一只大老鼠的尸体/那些乌鸦为乌云抬着棺材/那些乌鸦嘴喋喋不休/一边飞.一边说着天空的坏话/那些乌鸦跛着腿走在宫殿的阳台上/那些乌鸦在啄食王冠上的乌鸦/那些乌鸦给深渊写信/字迹清楚如它们自己在飞翔/那些乌鸦在蚕食着黑夜不是为了光明/那些乌鸦穿着黑西装坐在法院的会议室/白天的屁股露出来.乌鸦用黑暗挡着它的私处/世界在生产暗物质 通过政治 权力 爱情/通过那些蹲在西西里广场上的黑手党/通过一首又一首诗 乌合之众在歌唱乌鸦/世界永远黑不过乌鸦 上帝不敢公布它的阴谋/白昼的夜行者 我见过黑暗/我从未见过一只乌鸦 完美的黑暗
特里凡得琅的人主要讲马拉雅拉姆语和英语。囚犯会说的语言更多,有些人会从其他地方跑来这里犯罪。我念的是汉语,下面的犯人肯定听不懂,我只是想让他们听到我的声音,我是一个嗓音沙哑的人,就像那场雨里面的某一小节,在暴怒之声与有气无力之间,海岸边的那种大海撤退时的沙哑。我每次念诗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犯人,又自信又害怕。自信是因为相信在写诗这件事上自己清白无辜、忠心耿耿,害怕是因为为诗定罪是各种语言普遍的特权。语言并不是诗,诗侮辱了语言的大家长地位,你小子为什么这么说,这是语言吗?格律呢?意境呢?美呢?雪莱先生不得不为诗辩护:“诗能使世间一切都变为美丽。原本美丽的事物会因之锦上添花,丑陋的事物可以为美所点化。它将欣喜与恐惧、快乐与忧伤、永恒与变幻融为一体;它冲破一切势不两立的对峙,用它轻柔地驾驭,使一切对立结伴而行。世间的一切都因诗的到来而变形,在它的辉耀下,同显一种神奇,成为它灵气的化身。那是一种神奇的炼金术,能够将致生于死的毒液,化作可以畅饮的甘露;它撕毁世界腐朽陈旧的表象,展露出无遮无掩、宁静沉睡的美,而这种美恰是人世间一切事物的内在精神……”诗在我们的时代已经落魄到每一首诗都在为诗自己辩护的地步。“我是诗!”辩护令我觉得写诗是一种对文明的冒犯,一种罪行,其实诗人与台下的那些咧嘴微笑的犯人只是分工不同。是啊,为什么是一伙诗人站在监狱里,而不是那些会计人员、技术骨干、基金经理或者畅销书作家?我每次念完自己的诗下台的时候,后面都要跟过来一群看不见的鬼魅,它们埋怨我又一次骚扰它们。它们——那些因为诗而疯癫、贫困、潦倒、放逐的屈原、但丁、杜甫、李白、歌德、苏轼、惠特曼、泰戈尔……早已功成名就,我念首诗就令他们睡不好觉,这小子写得怎么样哪?哀怨凄楚提心吊胆地跟着我,议论纷纷。其实我微不足道,他们过虑了。每一首诗都要惊动死者,令它们复活,倒是那些行尸走肉,总是神气活现,指责诗这样,指责诗那样。每个诗人都是囚犯,只是他们被押在一个叫作语言的监狱里。这个监狱叫什么来着?中央监狱。贾拉曲后来绕到我的座位旁,递给我一个小纸条又回他的座位去,上面写着他家在加尔各答的地址。他说,去找他。他在麦克风前面念了一首诗,用某种语,声音像是某种叽叽喳喳的鸟。我估计意思是:
我住在加尔各答/那是我母亲生下我的一个地方/一块布永远在院子里晾着/有时候上面画着一幅地图/有时候缝着一块睡莲般的补丁/有时候我们用它做裹尸布
穆迪念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像是一位士兵。他念完就去向拉姆鞠躬。拉姆握着他的手,握了很长时间。相较握手的一般时长,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有诗人才这么握手,像是一头老虎和一只犀鸟的握手。然后拉姆拍着穆迪的肩膀,他们一道走出了监狱,印度人就是这么亲切,这是一个兄弟姐妹的国家,大家彼此不见外。当我们再次回到监狱外面的那条碎石路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监狱的围墙消失在黑暗里,令人怀疑那里到底有没有围墙。在围墙尽头,有一座印度教的小寺庙,外面被雨水淋湿,闪着微光,里面还亮着灯。我们脱鞋进去。祭司还在,他是个中年人,光着上半身,胸前挂着一块宝石,下身围着一块白布。正在为油灯添油,古铜色的脊背上闪着汗光,像是一头肚子下垂的公牛。神龛是古老的石块垒叠起来的,坚固、阴森、庄严。印度教的神看上去要么丑陋得恐怖,要么美丽得恐怖。贾拉曲为油灯添了一点油。穆迪没有进去,他在黑暗里站着。
……
(未完待续。全文刊载于《花城》2021年第6期)
【于坚,1954年出生于云南昆明,祖籍四川资阳。“第三代诗歌”代表人物。著有诗集《诗六十首》《对一只乌鸦的命名》《一枚穿过天空的钉子》《只有大海苍茫如幕》,散文集《人间笔记》《棕皮手记•活页夹》《丽江后面》《云南这边》《老昆明》等四十余部。曾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年度杰出作家奖、人民文学诗歌奖等。作品被翻译成法、日、德、英等十余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