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需要治愈
文学的功能和写作的功能并不重叠,两者之间其实存在着一条鸿沟。对于前者而言,指的是作为文学的完成品所具备的社会性功能,对于后者来说,写作的功能主要针对作家而言,即文学写作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个人言亦殊的问题。根据现有的线索,这个问题的答案集中在两个层面,一个是对抗,对抗时间的侵蚀,对抗孤独,对抗苦难,对抗病痛;另一个则是治愈,治愈童年的创伤,抚慰成长路上的伤痛。
文学是一种疗救,诊治的首先不是读者,而是作家自身。对抗也好,治愈也好,皆是作家留下的精神气息,它们是文学症候的构成部分。近日作家青青的散文集《王屋山居笔记》推出,王屋山位于河南省济源市,居于省城的青青以派驻记者的身份抵达济源,五年下来,与一座山得以结缘,折叠的人与事,还有王屋山四季的光影投射到内心所激起的波澜,不断积累成呼之欲出的形状。山中四时,植物的独特气息,构成了她提笔创作的酵母。
《王屋山居手记》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山居,对应着对城市生活的治愈;一个是植物,对应着对童年的治愈。之所以会有治愈行为,这是因为内心的情感和感知尚未被世俗完全摧毁或者同化,因为自我还保留着童年伤口的新鲜经验,掩藏起来的心之所喜、所想、所望逐渐沉潜到个人潜意识层面。青青笔下,山居生活既是城市生活的对立面,也是一种补充。山中的探访、游历、倾听等等生活形式,充溢着让时间慢下来的细节,而缓慢恰恰是对急速和善忘的最好治愈。这本散文集的前两个小辑,《看山》和《访树》所记录的就是作家山居生活的方方面面。青青以清丽的笔触刻画了黑夜、星光、动物鸣叫、古树、寺庙、繁花等等景物,一切景语皆情语,这些景物不是作为景观而存在的,作为心灵化的对象,它们散发出作为洗濯用的清水的模样。举例来说,集子的第一篇散文和第二篇散文,《山静如太古,日长如小年》《谁把黑暗照得透明》,分别指涉了两个主题,一个是光感,一个是颜色。这两篇散文记录了山居生活对自我的抚摩和激活,并集中于对山中暗夜的勾勒上,一方面是单一色调对注视的调整,一方面是黑暗中的沉静激发了久远记忆的回归。青青调动了诸多的知识储备和个人记忆,着力还原黑夜对身体功能的重新调试,还原黑夜的象征功能。因为沉浸和静止,独特的感知得以建立。
《莳园》《种花》是这本散文集另外两个小辑的内容。在这两个小辑中,作家跳开了山居的内容,而是回到日常生活的细节,小小的自我的园子,各种各样的植物,构成了书写的内容。它们味道、颜色、观感、气息最终的落脚点,却是故乡南阳的乡下。稍显孤单的三间房子,奶奶,童年的“我”,还有家畜的叫声和各种植物的呼吸,当然,甜蜜的气息之外,还有那个特定的“空无”。最丰满的植物在幼小的心灵里占据,但始终无法填充或者替代那个“空无”,所以,成年之后,一切植物的气息都有着特别的味道和特殊的含义。
在这个世界上,听得懂心跳往往是一种修辞,而听得懂植物的生长,则一定是懂得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