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22年第3期|棉棉:雪之序曲
我想起周微跟我提及的情事。那是看完Ludovico Einaudi在上海大剧院的钢琴演奏会之后。《雪》,轻柔的音键羽毛般从天而落,盘旋回转,一路飘忽回归于尘土。
“我喜欢这个音乐”,他凑近我耳边说。Ludovico的哥哥是意大利有名的导演。
我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太像诗的诗,总觉得不够有力,只抓住浮光掠影。
“家里还有一些蔬菜……要不去我家,我做饭,然后吃东西聊天?”演出散场之后,他用这句话打破一时间的沉默。
——清《顺流而下》
鲁多维卡和周微计划离开罗马一天,他们来到图拉诺湖,在湖边的山上散步,天气和环境都很好,阳光明媚,温暖如春,不时有一点冷风,提醒着他们此时毕竟已是一月了。图拉诺湖是人工湖,位于海拔五百三十六米处,长约十公里,周长约三十六公里,它建于一九三九年。
有一刻他们以为是走在树林的小路上,其实是走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台上。那里没有别人,安静的气氛不断被谈话打断,鲁多维卡喜欢和周微交谈,她喜欢问他问题,听他的观点和故事。当他们有不同的观点时,也是一种放松和挑战。后来他们来到了湖边,想走到大路上,他们几乎是爬上了从湖边“意外升起”的石墙。当时那里没有其他路可走,那一刻有荆棘、有眩晕和惊恐,鲁多维卡有些害怕。面对真正的风险,鲁多维卡是容易感到害怕的。相反,周微却很自信和冷静,他安慰的话语让鲁多维卡感觉好很多。
他们来到了湖边的一个小村庄,Castel di Tora(托拉古堡),被一家酒吧(Bar Dea)吸引,它在贴着湖面的广场上,广场上的Triton喷泉建于一八九八年,酒吧就在喷泉边上。他们在酒吧找到了喜欢的食物和酒,最重要的是,他们遇到了拥有这家酒吧的一对奇妙的夫妇,维奥拉和安吉洛。
就像在他们家做客那样,当鲁多维卡和周微在柜台前向维奥拉点甜甜圈、水果派和红酒时,安吉洛正享用着自制的羊肉汤意大利面条,维奥拉和丈夫在同一张餐桌上,吃着意大利干酪和蜂蜜。当时是下午四点,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应该会有很多客人,现在终于到了他们自己吃饭的时间了。没多久维奥拉和安吉洛就坐到了鲁多维卡和弗朗西斯科的桌子旁,并给他们倒酒,跟他们说自己的故事,询问他们的情况。他们很慷慨。鲁多维卡觉得他们喜欢以一种更深入的方式来了解遇见的人,而不是那种在酒吧里偶尔的交谈……鲁多维卡和周微感受到了他们的真诚,并对他们也抱有同样开放的态度。
维奥拉和安吉洛第一次见面是在近二十年前,当时维奥拉从阿尔巴尼亚来到意大利,在安吉洛的木工店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们很快就相爱了。现在他们的女儿在罗马的大学学习法律,他们给鲁多维卡和周微看了她十八岁生日的旧视频,后来当她出现在酒吧时,鲁多维卡和周微见到她就像见到了老朋友。
这个时候,周微突然问是否有一个中国女人基卡(Kika)住在村里,因为从酒吧的窗户看出去,他认出了这里的风景。她是他二十年前在上海认识的,他知道她几年前搬到了罗马附近的小村庄。“作家,是的!”维奥拉立刻说,她告诉周微这些年基卡的谨慎,他们很少有机会与她交谈,只有当基卡在酒吧买东西时才会停下来。维奥拉似乎有点遗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与作家基卡建立起联系。”周微给基卡发了微信,在等待基卡加入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周微在这么多年后将见到他的老朋友,而维奥拉和安吉洛“可以看到基卡在他们的酒吧待上超过两分钟”,并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从罗马出发,喜欢丛林徒步的朋友可以选择岩石山峰、连绵起伏的平原、高地、陡峭的悬崖、森林、“地狱”峡谷、牧场、河流、洪流……我住的村庄叫托拉古堡,它在一大片自然保护区内。保护区除了有各种类型的森林,还有着种类繁多的动物,甚至还有狼、貂、石貂、狐狸、野猪,偶尔还有鹿,以及被认为有灭绝风险的较小的犀牛——当然,这些动物并未出现在我散步的路线中。我住的村庄在小山顶上,它比我在上海见过的大部分的小区都小,它既不荒凉,也不热闹,每户人家门口都有鲜花,沉浸式中世纪乡村建筑场景,至今仍保留着古老的城堡、木屋顶或砖瓦屋顶的石屋、特色小巷拱门、岩石洞穴、中世纪的城墙……我的公寓就在他们散步的图拉诺人工湖岸边的山坡上,一边对着中世纪的乡村场景,一边对着带有未来感的被群山环绕的湖泊景色。
周微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刚刚吃完午饭,正在一个小小的取暖器前取暖。这里大部分人家都有烧木头取暖的装置,我只有那种用电来烧木制颗粒取暖的装置,这种颗粒物需要去联系送货的,或者找邻居开半小时山路去买,这些都需要与人打交道。我用一个很小的取暖器取暖,挺长一段时间后反应过来这里电费很贵,而且最近电费又涨价了。前几日罗马的Davide回小村时,到我家门口找我聊天,他发现我没有取暖的木制颗粒,我说上海人其实不怕冷,因为上海冬天没有暖气。后来,Davide给我买了十包木头,他很认真地表示这些是送给我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周微的又一种路线。故意和人约在超市边,假装偶遇菜场,然后临时起意似的说:“啊,要不要买些菜,去我家做饭给你吃?”
这一招屡试不爽,很多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就此折腰。也许也是正中下怀。
我决定将计就计不妨一试,看看这个夜晚还会发生什么。
他的家在一条弄堂的尽头,挤在一堆老式洋房中间,不知怎么搭出来的那种临时建筑。几家共用一个小花园。屋内则像是吉普赛人住的地方。所有家什均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随意丢弃。你得费上好大的劲儿,才能找出一样东西。
在不到两平方米的厨房里,他从水池底下掏出两个朝鲜蓟,笑嘻嘻说:“今晚我们吃这个如何?这个东西很好看。”
然后怎么做呢?我问他。“就是清水里煮一煮……除此以外也想不出别的。”他站在灶台旁边举着一口锅说。意大利方言的英语听着别扭,尤其在发“朝鲜蓟”这个单词的时候,anti-choke。我看看不说话,似乎默许了这种将就。
有时我觉得,将就是人间最大的美德。条件匮乏带来的内心满足感,远大于物资丰盛(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从富庶家庭逃出来,否则他一定赞同这个想法)。
于是,我们在撒了一点盐的白煮朝鲜蓟清汤——也可以算作晚餐里,开始了比较长时间的谈话。
——清《顺流而下》
《顺流而下》是我在雍福会认识的奇女子清(Lori)写的小说。我们的朋友在一个群里截屏了我说到周微的一条微信,被清看到了,于是她跟我说:我去年刚好写了关于他的小说,发给你留作纪念,习作练手的……清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似不张扬的外表,在艺术方面很有自己的主张,容易反对别人(她自己说的)。她有三个孩子,有时还跑出去航海,并且坚持写作。我跟清认识时间不长,偶尔我们会在微信里讨论爱与自由,我一直觉得可以随时讨论问题的微信友谊很珍贵,我有一些这样的朋友。
当周微和鲁多维卡离开小村还没有回到罗马时,我已经靠在床边的靠垫上打开了这篇小说。周微在小说里有一个中文名字,周微。在一连串的恍惚中,我来到了巨鹿路上的书店、作家协会、堂会酒吧、弄堂尽头罗马青年周微的家,扑面而来各种书籍和音乐,还有一部手稿……就像过期胶片冲洗之后呈现的不规则色块,飘在我记忆中上海的灰白色的天空中,见到“他”被“她”围绕,就像见到了一些老朋友。
再次打开这篇小说,已是几天以后了。这次我一下子就读完了。男主人公周微来自罗马,当时三十多岁;“我”应该跟他差不多大,或者更年轻一些,一个喜欢阅读的女书呆子,通过书籍、玄学和哲学来向自己分析周微是一个怎样的“花花公子”……
《顺流而下》中,周微有一位前女友叫极光,二十多岁的上海女孩,在决定与周微分手以后剃了光头,并在巨鹿路渡口书店工作。小说中的“我”跟周微约会过几次,周微给“我”一部极光写的小说手稿,手稿的男主人公叫周微。“我”因为好奇开始经常去渡口书店,边阅读边观察极光……
……周微是在那时向我走来的。
周微并且蹲下身。
这是她写的小说开头。一叠厚厚的A4纸打印,此刻正在我的床头柜上,语言干净有力。她在复旦计算机工程系念的书,这是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唯一信息。
从正方形桌子的左后方望过去,她穿一件白衬衫,没有其他装饰。一条粗布裤子,一双球鞋,留一个短短的平头。看起来还像学校里的学生。短发无疑是新长出来的,簇簇地扎眼。不久前,她刚剃了一个光头——小说里写的。
“舍尔巴茨基……”我问她,“你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书吗?”
她停下手中洗杯子的动作想了想,鼻子稍稍吸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寻找脆而干冷的空气。“不知道,我们店里好像只有这一本。”郑重其事地答。
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周微,此刻也许正在的里雅斯特附近的某个小岛飞翔,带着他的全套滑翔伞装备。平时他戴一副黑框眼镜,冬天穿一件开襟的红色毛衣,外加一件黑色长大衣,看起来像一个知识分子。
——清《顺流而下》
《顺流而下》篇幅不长,时空交错,排列得像星空,很多小故事,很多书籍,很多音乐,混沌中有一种动人的柔和。那样的上海就像平行宇宙,只存在于某些时刻、某些地点、某些回忆中,在那里角色们都在等待魔术和奇迹,那些有关探索、美、爱、沟通、命运的……种种微小的魔术,每日每夜,很多的感觉,并且我们不害怕感觉,在那里创意与生活融为一体,对直觉的虔诚贯穿了所有的行为,当然也有很多的感伤和不可能。
“难道就这样一直游戏下去?”我知道自己的口气很主观。还好他不在乎,像是没听出来。
“不知道,不过我喜欢那些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答非所问得可以。
我被这句话挡住了,顿了一顿。从他的眼睛看出去,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在庆祝自己生日的派对上,正在进行的对话,可以摸着的微风,六月的云,野草清冽的气味,散坐的朋友...假如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连做爱都没有意义?”
“对,所以我喜欢。”
“喜欢它什么呢?”我问得心虚。一般问到“什么”“为什么”的问题,都不会有满意的答案。
“就像喜欢草莓一样。”
——清《顺流而下》
这部小说打动我的首先是那样一种上海的氛围,这种氛围里的男女一律不食人间烟火,起码我是这样理解的。这样的氛围不容易被表达出来。我喜欢男女主人公之间那种动荡的、微妙的、纯净的、空洞的关系。我很少在小说中写不同国家文化背景下的人的情爱,因为真的很难把握。但是,这篇小说不同时间不同人会注意到不同的部分,比如以上这一段我在最初的几次阅读中就没有注意到。
我想传达出城市里那种虚的、空的、有点无聊的感觉,
然后人又在这里面去找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我想告诉我女儿,你看,我们这代人也是这么空虚无聊过来的,
即使是这样,每个人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意义。
可能是他这个人带来的“非真实性”,挺打动我的。
我只是用语言来显得轻松,其实思考他这个人的时候不轻松的。
很多可以说是甚至触碰到了他精神世界黑暗的部分。
但是他不“暗黑”。
——清
安·兰德的《源泉》在小说中似乎是极光和周微的爱情信物,这也许仅仅是因为《源泉》的男主人公和周微一样,都是很特别的建筑师。在一九四九年的电影《源泉》中,导演King Vidor在深邃的空间中采用了强烈的直线形构图,和高度定向的光线,男主人公总是处于画面的阴影和边缘处。安·兰德认为一个人的情感生活是建立在理性的基石之上的,一个人可以通过理性分析来指导自己的情感生活,一个人会爱上反映他自己最深层价值的人,并对其产生性欲。
与弗洛伊德或者好莱坞的模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源泉》的男女主人公是通过欣赏对方的道德和智力美德而相爱的。然而,《顺流而下》中的女主人公经过一系列的“研究”,总结出“没想到真实的原因很简单,他只是爱女人而已……”与《源泉》的思想恰恰相反,周微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变色龙,女孩子们喜欢他是怎样他就怎样,“只要女孩子们喜欢,可以一直相处下去,不必期待什么结果”。而他的前女友极光,仅仅是因为周微的一个吻,和一些模糊的温柔而爱上了他,他们并没有打算“活在理性之中”。
到底感情是理性选择的,还是不期而遇的?
你看极光,一开始也是对这种观点否定的,
她说《源泉》这本书完全看不下去。
在上海这个城市,脑子清楚的人多,有感觉的人少,
大家都算来算去,
所以稀少的值得写出来,
我当时就是被她(极光)感动的,
因为一个手稿,所以兴起要去看她的冲动,
不算计的人,我会感动,想要写出来,
他和极光都是。
我能看到他身上特别异于常人的闪光点,
对我来说就是这种模模糊糊的直觉,
小说里面有一句话:“对他来说,真实是一种唤起,而非既有的概念”。
——清
周微其实不叫周微,这个名字是极光小说里男主人公的名字,也是清小说里男主人公的名字。我第一次见到周微是在十八年前南昌路上的YY'S,当时他跟几位朋友坐在那里,从我站着的角度望向他的侧面,他庄重,有思想,有些梦幻。上海的天空大部分时间都是白色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悲剧,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意大利式的强烈的光影对比。白天的上海是一个同质化的灰色集合体,缺乏明显对比,所以他总是尽量在夜晚的上海活动。他有“流星病”,他说那是一种情绪会随光线而强烈变化的病。上海夜晚的光线是他喜爱的,来上海之前听人们说上海是一个“来自未来”的地方,而至少对他来说上海有点像想象中上世纪三十年代辉煌的纽约,那些他见到的人显然像是从过去走来的,有一种类似五十年代意大利乡村的乐观主义文化。
我亲爱的X:
我在这里介绍你们认识,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他住在上海,这是他以前做过的项目……
如果你有项目或计划需要帮助,请联系他,他是个超级可爱的好男孩。
……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X是一个超级女孩,一个有趣的好女孩……她会让你笑个不停。
所以,如果她要求你为她做什么,你就去做吧,好吗?
爱
MM
这是我在信箱里搜到的十几年前我写的信,这信里是不是洋溢着周微说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意大利农村的乐观主义呢?那些年我们在上海就是这么介绍来介绍去的。这些年住在大自然里偶尔思考上海生活的细枝末节,我曾经跟罗马安迪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年在我身边都是些怎样的人……安迪说:那重要吗?你的身边总是有很多有趣的人,不是吗?我说:你这么说……也对。只是,我想更好地理解他们……
然而周微,我从未疑惑过他是怎样的人。我知道他有过一个上海女朋友,我也去过清写到的他的家。在上海我住在东大名路,他住在市中心,我去市区一般都是被拉去各种各样的聚会(煞有介事的,也很无奈),我几乎十几年没怎么见过他。我没想过在一个男女故事里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十八年前的样子,很有才华,同时具有古典和科幻气质的、诚实的、节奏有些慢的、可靠的,这两年我们曾试着一起做一些设计的工作,他会让我回到那种简单而有创意的状态中。
在等待基卡来酒吧与周微见面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这样的巧合真让人难以置信,这个下午因此显得越来越美好而有希望!基卡进入酒吧时同样显得很兴奋,她面带微笑,她很友好,维奥拉和安吉洛看到她如此健谈而感到很惊讶,他们取笑鲁多维卡:“你确定他们只是朋友吗?”“你今晚需要一张床吗?”“不要感到孤独,我们可以收养你”……
虽然我和周微十几年没见了,再次见到也没觉得紧张不适,我们就像十几年前认识的那样,但是更轻松。他身边的鲁多维卡一看就是喜欢大自然的让人放松的女孩,她有很好看的笑容。我戴着口罩,周微要我把口罩摘了,我说:哦天啊我怎么搞得清楚呢,这些日子真让人迷惘……周微跟维奥拉说他曾在上海和我一起玩。维奥拉说她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害羞的人,只会说诸如意大利面这样简单的单词……维奥拉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让大家都笑了起来,我问她说了什么,周微说:她说你在二十年以后终于说话了!
我们一直在开玩笑,维奥拉开玩笑说她本来以为周微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但渐渐她发现其实不是。我们甚至还说到了在阿姆斯特丹的赵可,我说想在这里给赵可做音乐会,但是小村没有酒店,住宿不方便。这时安吉洛说他的地下室很大,我们开始幻想着可以在他的地下室开一个夏日跳舞俱乐部,俱乐部里可以有上海的俱乐部们不同的各种局部,可以有97,有YY'S、DDS……
鲁多维卡和周微来过以后,小村就迎来了二〇二二年的第一场雪。阅读清写的《顺流而下》时,为了有更好的沉浸效果,我搜到当时Ludovico Einaudi在上海大剧院的钢琴演奏会的新闻,我打开了她提到的《雪》,我听的是《雪的序曲15号》,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我看的是这一段——
豆浆店的老板娘和伙计正在烫锅。油条的面团、鸡蛋饼的面团,在白茫茫一片的炊烟里,分不太清。他们各要了一副鸡蛋煎饼,里面夹着榨菜、葱花、香菜、脆饼。至于那些糍饭糕、烧卖锅贴、油汪汪的豆腐粉丝汤、紫菜小馄饨、甜咸豆花,是看着旁边的人唏哩呼噜下去的。
周微吞下煎饼缓过神,定定看了会儿眼前这个女孩。有过无数次艳遇,却很少同什么人吃早饭。黑色衬衫让她的肩膀显得更窄,平常的牛仔裤和球鞋,看上去与普通大学生无异。利落的短发,嘴角一侧的酒窝略显稚气。清冷的神情,愈发激起他强烈的好奇心。背后说不清的异样到底是什么?和这座城市的娇柔精致毫无关系。
“你留下了一片葱。”他手指拂上她的脸颊,看起来坦诚深情(其实对所有女生都一样)。
Aurora后来发现,自己是被这些涓涓细流汇聚而成的温存打动的。周微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侧面像希腊雕塑之外,任何古典式的审美都谈不上。两个人好比孤岛上的流浪猫,阴差阳错碰到一起。只是不懂不远万里来到上海的他,之前经历过怎样的生活,又为什么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