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真实 真情
刘海栖做了几十年的出版，是全国有名的专业少儿社社长，工作期间培养了一批批作者，出版了很多有影响力的长销书和畅销书，也捧红了很多人，为少儿出版事业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最近几年他华丽转身，开始进行儿童文学创作，以每年一两部的速度相继出版了《有鸽子的夏天》《小兵雄赳赳》《街上的马》等五六部长篇儿童小说，每一部作品都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我在儿童文学界多年，惯见作家们起起伏伏，像海栖这样成功、热度不减的作者还真不多见。
我一直在琢磨，他为什么出版一部就火一部，这到底是他个人的魅力，还是他作品的魅力，或者他本人加上作品的魅力？我做编辑多年，历来主张在稿子面前人人平等，作为一个编辑力求做到只认稿子不认人，在差不多读过他近年出版的每一部作品之后，我认为，这种火爆首先源自他作品的魅力，其次才是他个人的魅力。
那么他的作品到底魅力何在呢？我想用三个“真”字来概括，第一个是真心，第二个是真实，第三个是真情。
说到真心，首先是海栖真心喜欢儿童文学创作。到了已经退休的年纪，写作不为稻粱谋，不为买房、育儿养家谋，更不为虚名而苦，他已经到了看穿名利、宠辱不惊的境界，剩下的只有一件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是发自内心的“我要写”。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个怀揣着蛋的母鸡，憋得四处乱转，大半生的生活积累在心中鼓荡，那些难以忘怀的人和事都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千方百计也要找地方把这个“蛋”生出来，所以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有感而发，不得不写。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的创作更纯粹，心更真、情更满，笔下更有力，都是生活和情感的自然流淌，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最好的创作状态，是最真心的。
今天，我们一说到给孩子写东西，有时就“端起来”了，满脑子的条条框框，把写作这事看得很重，一副拉开架式、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尤其是遇到出版社约稿，指定题材的时候，更容易顾上顾下、顾左顾右，难以自持，束手束脚放不开，本来还蛮生动的一张脸立马不由自主变得严肃呆板起来。试想一个体操运动员，如果带着各种杂念上场，他的动作一定会走样变形。在这方面，海栖有自信、有底气，他就像儿童文学界的一匹黑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忠实于生活，忠实于内心，忠实于读者，这就是他的真心所在。
这种真心，反映到作品上那就是真实。他的作品具有浓郁的、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我们从作品里仿佛能感受到生活的悸动，能感受到那种轻风过耳、花开有声的微妙。他笔下的故事无磕绊、无疙瘩，顺畅得像自然流淌出来的一样，似乎达到了某种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境界，这在众多儿童文学作品中是不多见的。
比如《风雷顶》这部作品，海栖写的是以老父亲为原型的胶东抗日故事，他从一个点、一条线、一个很小的切口进入，那就是听老父亲讲他自己的成长故事。作品用了父亲回忆的口吻，有很浓的纪实色彩，但它不是回忆录，依然是一部小说。作品的巧妙在于，作为作者的本人也进入到故事当中，把他怎么听父亲讲、怎么录音，90岁高龄的父亲和母亲是一种什么状态，都一一呈现出来，作品的真实感、现场感就很强。他自己身处其中的同时，也把读者自然而然地带到听父亲讲童年的情境之中，读者也是感同身受。试想如果他不用这种时空交叠的方式，而是单纯记录老父亲的童年故事和他成年以后的抗战故事，那该多枯燥，那种隔代的陌生感、陈旧感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
还有一点不得不说，他的老父亲对自己的童年、对自己90年来经历过的生活的回忆，本身便是一次创作，一次无意识的创作。因为他在讲的过程中不是照搬生活，而是对记忆的打捞，凡是打捞上来的一定是生活中印象最深刻、最珍贵、最难忘的东西。等到海栖自己再整理资料、再进行创作时，他已经是有意识的第二次创作，他把父亲的故事经过整理筛选，去粗存精、升华再造，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胶东农村的日常生活，就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了。那时孩子们的玩闹游戏，从“老头看瓜”到“砸丧门神”，种种生动的细节，没有生活经验是写不出来的。写到战争的时候，他忠实于史料的真实，同时又注重生活的真实、故事的丰满与人物形象的生动。他的笔触始终集中在父亲的口述上面，牢牢把握住个人的视点。这非常重要，让作品避免了很多大而空的大小战役，而集中在故事最出彩的“点”与人物上。这也非常符合回忆特质，时过境迁，当年再残酷再激烈的战斗数年以后也会幻化为故事。比如孙天喜战场泊伏击一节，还有响姥爷、剩儿，还有耄耋之年返朴归真的父母，总让人在观看战时岁月的同时，被真实的生活所打动。另外在战时生活的描绘中，书里还插入了不少有趣的民间传说与故事，让作品充满胶东民间文化独有的色彩温度。
海栖笔下的作品，总能跳出概念化写作，不仅真实，而且充满了真情实感。海栖是讲故事的高手，尤其善于抓住人物的特征和事物的本质，三言两语就能将一个人物形象鲜活地画出来，这是他的本事。同时他的作品既有真情又自带幽默，好玩好读又温润。无论是他写的《街上的马》《小兵雄赳赳》，还是这一部《风雷顶》，总能让人在会心一笑中找到真情和温暖。这份真情，在这部小说中尤其表现得自然真切，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因为这部作品源自真实的故事，满蕴个人、家庭和对家乡父老的真情，他的家国情怀是蕴含在深沉的故事和风趣幽默的叙述之中的。比如，书中写到他的父亲母亲，既有满满的温情，又不失幽默，母亲明明已经脑萎缩自顾不暇，偏偏爱张罗着陪父亲一起出去玩。一说出去，她就说：“没事，没事，有我呢。”生活细处的幽默之外，两个从战争年代走来的老人相濡以沫的深情跃然纸上。海栖的每一本书出版后都能收获好评，大人和小读者都能看且喜欢看，与他作品中洋溢的这种幽默风趣与真情实感相结合的风格是分不开的，《风雷顶》中就有很多这种生动、风趣的细节，同时坚持真实、真情的立场，必定会受到大小读者的喜欢。
另外，海栖是一座生活的富矿，他本人且处于创作的爆发期，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我们对他充满期待。
（作者系儿童文学评论家，《儿童文学》杂志原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