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2年4月号上半月刊|姚辉:二十四节气回旋曲(节选)
立 春
以爆竹作证 这一段迅速绽放的
春天 有一种轰鸣的爱与启示
种子让自己成为躁动之梦
种子 与哪一种更为辽阔的春天有关?
巍峨的山脊上 大片丛林
刚松开 洁净的雪色——
祖先在祈愿里活着 你向苍穹
寄放过多少星盏 祖先们
都一一记着 他们
熟知我们倏然萌发的各种心事
一只鸟喊出最初的绿意 谁
守护年岁?在必将如期而至的
幸福中 谁让春天
道路般起伏 延续……
雨 水
山巅上的雪色 与你手捧的雨水
暂时无关
大地扭动骨节 是你喂养过的
大地?还是以苦痛与爱
将你不懈喂养的大地?
山影中 可以开始另外的种植
雨与水……停在鸟声外的风
挣脱往事 每个人
都可以选择自己珍爱的
种子
鸟在波澜中窥见二月和岸
某种梦境被摆放成群鱼的队列
水 流淌 一些种子
正经过土粒间
弯曲的千种怀念……
春 分
最高的雪 必须融化
——必须在此刻 迅速融化
必须给欲念般飘拂的柳 一种
接近翠绿的理由 必须让所谓幸福
领回它适当的暗影 必须
给雪下的根须 一次
最为艰难的悸动
必须在太阳背面 镌刻火焰之魂
让雪粒累积的缄默猝然塌陷
必须对神祇的震惊有所表示——
接受这样的震惊吧 必须让僵立的神
找到 自己仓促的步伐
必须将花朵与大鸟混为一谈
它们飞过了同一种苍茫 它们
是彼此互证的路径 是立在归宿地上的
两种爱憎 或钥匙
必须给冷暖划定严格的分野
谁将灵魂的冷暖归于骨肉?谁
弄乱了 整个天穹密布的痛与隐秘?
必须让泉水喊出雷霆的夙愿 土粒
业已粘满花影——必须在燕子归来前
准备好 种种不断交织的风雨
必须给童话一种生长的勇气
它们的枝叶即将撑开 必须在童话上
悬挂风的丝线……必须让
三月丢弃的脚印 重新铺满大地
谷 雨
爬山的人不断说起雨的
夙愿
山耸立 这些与雨滴相关的巍峨
有青灰的多种形状
一只鸟落在桑树之上 它
抖动羽毛 让枝丫上的雨意
四月一样旋转
原野已摁灭了不少花朵
雨又一次将山谷 填充成某种
凹形的习惯
我曾在哪种岩石上刻写倾斜的
雨滴?或许 雨也是
一种种子 它即将长出的细芽
注定会 布满
我们守望的群山
小 满
麦穗低伏 在找五月
微黄的印迹
你在田埂上找寻过的已在街衢上
反复丢失
是麦穗的哪一种歉疚
预示了整个夏天的辽远?
你在麦粒上 搁一滴
黎明般颤动的露水
河在上涨 那满河的山影
也是一种既定的收获
谁是拎着计算器忖度光芒的人?
满坡作物 已找到了
前行的多种方式
咿呀学语的孩子指点秧苗
他说不出太多的幸福 而风声
业已变绿
你可以在梦境左侧 放置
那些传说般悠远的麦粒
立 夏
河水在昨夜开始上涨 有人
被秧苗追赶着 他就要
跑过河流最为繁茂的根系
他就要跑过河一般起伏的山影
夏天找到了自己的路径
夏天是一种眺望 有人
将五月印制成梦境的方向
他就要跑过父亲手势上
浮动的种种雨意
应该让鸟鸣升得更高
父亲因衰老而幸福 应该让
蜿蜒之河 找到
汇入生涯的最初方式
而夏天可以被再次重复
一片叶子 重新成为风的往事
大河的波声 已开始
缓缓泛绿
芒 种
握着果实的人 也握着
悸动如初的那些种子
他将继续守在那片阳光中
保持住阳光璀璨的身形
他 也握着土粒与颤动的雨水
握着 整座高原试图播撒的恩惠
他试出了种子与果实的锋芒
在结束萌芽前 果实被时辰充溢
他在找 那一粒粒
颂歌般金黄的种子……
他在找夏日盛大的爱 未来
可能仍旧是葱茏的 种子的未来
重复果实的未来 他 在找
六月空阔的眺望和寄寓
他从交错的麦穗与秧苗前走过
是田野交出了幸福 还是
风收割着往昔?季候重新回溯到
漫长的足迹中 黄昏
浩荡 开始倾斜
他找到了秧苗及星辰生长的最好方式
秋 分
连石头掉进水里的声音也变坚硬了
晨雾转灰 万卷山河
分发源自寒暑的种种习俗
衰老的雷霆 堆在风里
就是一群不断忆起疼痛的石头
它们已无话可说 但它们
仍将在风的翅翼上
刻下 自己金黄的诉说
一只虫子在修筑六角形的洞窟
它在洞口 搁一段阳光
然后把一部分风声和进黏土
将那条绕开梦境的路
静静堵住
虫子还必须为自己增修一扇
雨 滴 之 门
而稻穗的田野依旧辽阔
从你的畅想到整条河的追缅
稻穗 必须坚持住自己的锋芒
一些绕着稻香飞翔的蜻蜓
带来了 比往事更为悠久的天色
水势起伏 此刻烙在
水中的那片天穹
将在下一瞬 成为启示
大 雪
雪仍在苍老 枯黄的草忆起
雪的往昔 像忆起风
起皱的各种呼啸
而你熟识的鸟必须放弃啼鸣
它们缩在雪的光芒中 这些战栗的
眷念 已忘记了该如何
抖动越来越薄的毛羽——
虎刚嚼碎几根鸟状的冰凌
虎的欲望渐渐泛红 这些笔立的
欲望 让空旷的雪色
喷涌出 无限刻骨的汁液
虎的身影下 是一茎默不作声的兰
它有玉质的遐想 当虎
猝然跃开 惊愕之兰
将从四散的雪光中 缓缓掏出
第一抹被反复冻结的暮色
大 寒
杀年猪的人有一张雨滴的脸
或者雪霰的脸——杀猪刀在风中
燃烧 让那不断晃动的脸
猛一下 贴近了年关
山野让炊烟展示另外的意味
山野 差点成为一群奔跑的猪
山野哇呀叫着 但离那把
雪白的刀子 很远
我认得那个杀了三十多载年猪的人
他有一打以上的绰号 至少一半
与猪的肝肚蹄尾头及毛有关
他随意敲响一个绰号
西风 骤烈
天下 大寒——
猪的絮语 正成为
多少村落维系未来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