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蛟《亲爱的笨蛋》:笨蛋背后其实有光
徐海蛟的《亲爱的笨蛋》是一本充满幽默风与喜剧感的儿童成长小说,也是一部发人深思、引人共鸣的教育启示录。
于一宝是徐海蛟笔下众人眼中货真价实的笨蛋,他的“笨”体现在许多方面。别人轻易能够接受的段落开头空两格,他总是无法理解。别人考试时总能静下心来,他却因看到某个题目而哈哈大笑不能止。他想和班上同学一样做好事,却总是做出一些不像好事的“好事”。比如他担心石匠家于奶奶剩下的杨梅在夏季里馊了长虫子就使劲地帮于奶奶吃掉它们,又比如他帮一只落水的老鼠安全回到岸上使尽全力,再比如他帮别人扯掉线衣后背垂下的一根多余线头结果扯出一长条。为了帮于勇家猪圈补上一块被猪蹭掉的石头,他拿钢钎一使劲却使得墙上窟窿附近的石头越掉越多,那头猪对准大大的窟窿如箭一般射出猪圈,从此一去不回。
至此,好事不算好事,好事竟成了坏事。连一件最起码的好事都做不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些旁人看来颇为离奇的情节,在于一宝这个笨蛋的世界里,竟如此恰如其分、合情合理地存在着,如冬日里阳光的暖、秋日里雨水的凉。徐海蛟创设了一个只属于笨蛋的世界,也塑造了一个被人称为“木大”的笨蛋少年。细读之,读者常会因被各种不可思议逗弄而嬉笑,嬉笑过后又会心生思索:难道于一宝是毫无可取之处的笨蛋吗?
显然不是。
如果是真正的笨蛋,至少他不会淡定,无法坚守。即便成了一只离群的鸭子,即便周围的人躲他如躲避瘟神一般,他依然没有想着要改变自己来迎合周围的人。他之所以不理解段落开头要空两格,是因为他觉得不能浪费纸张。他之所以想要告诉别人长出新牙,是因为他要分享自己的喜悦。他之所以不让人从把他从树的身上拽开,是因为他要听树的声音。他之所以去找董校长承认曾经有一次把水桶弄到井里去,是因为他相信校长一定说话算话。
他的“觉得”与“相信”背后是他自己的一套思维与逻辑,与常人有些不同,超出常人所思所想一点点,这成就了他的独特,也成就了他人眼中的“笨”。
与其说是他是笨蛋,倒不如说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观点,不愿意掩盖自己想要表达出的一切。与同龄人相比,他有些夸张,有些较真,有些稚拙,仅此而已。这些并不是笨蛋的特征。徐海蛟通过他的作品要提醒我们,对于一宝这样的孩子,需要包容心。当然,仅有包容心是不够的。除了包容心,还要有欣赏之意。他的身上有许多孩子不具备的优点。
找校长承认以前的一次错误,难道不需要勇气吗?听得见树的声音,不需要一颗柔软敏感的心吗?懂得欣赏李老师的青春美和声音美,不正是爱美之心的流露?坚决不指认王定飞、于强、李天乐三人为“拔河”之始作俑者,不正源于他不说谎?
如果他不够警觉、勇敢、机智,陈上海一家三口恐怕会在台风灾害中遭遇不测。他沉浸于从小李老师那借来的11本书里,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蕴藏字里行间的精神激荡。他那脱胎于大海的诗行,朴素、简练、跳跃,分明闪耀着文学的光芒,令人读后雀跃不已、激动难耐。于一宝的身上闪烁着许多同龄人不具备的优点。他不是笨蛋,他是某些方面的天才。对于众人眼中的笨蛋,除了换一个角度看问题,是否也需要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去面对、去等待?花开需要时间,结果同样需要时间。时间不够就摘,是否徒留苦涩与酸楚?花的开与果的结,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节课、一些作业,还需要教室之外的阳光、雨露、微风。
与孙子于一宝互为呼应、相映成趣的是爷爷于老癫。这一老一少两个“笨蛋”在小说里时而一道出现、时而单独出场,给读者带来许多笑声,为整本书营造了既诙谐又严肃的氛围、既轻松又沉重的感觉。
于老癫哪里是傻子或疯子?他只是一厢情愿地活在艺术的世界里,他只是全然不在乎落虾岛的人如何看待他,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对待周遭的一切而已。看似装疯卖傻的他比周围所有人都活得更明白。生活再难、压力再大、悲痛再多,都无法阻挡他为艺术全力以赴的真心。回过头来细细审视,这一少一老两个笨蛋,难道只能被人嘲笑吗?他们身上的众多点滴,难道就不能给人深刻的教益吗?当人们嘲笑爷孙俩的时候,时不时同时犯了片面与极端的双重错误?
读罢小说读者方才猛然意识到,一宝不仅不是笨蛋,还是勇于救人、富有担当的英雄少年,还是写出一首首好诗荣获大奖的文学少年。作家徐海蛟给了一宝与众不同的耐心,让他看过许多风景、经历过许多挫折,让他受过伤、舔过伤口,让他进入内心、倾诉自我,让他失望甚至绝望过。正因为对一宝充满期待,所以作者特意为他打翻了生活这盆水,让他淋得浑身湿透。这份耐心超过校长、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学,也超过落虾岛上的多数人。
于老癫就是孙子于一宝眼中亲爱的笨蛋,有一宝的诗歌为证。在孙子眼中,爷爷的“笨”源于对画的痴迷不悟,源于对画的不离不弃。在爷爷眼中,一宝不是笨蛋,是尚未被发现的天才。亲爱的笨蛋是爷爷对孙子的昵称,也是孙子对爷爷的爱称,这两个“笨蛋”就是一对活宝。活在落虾岛人的取笑中,活在自由自在的天地里,活在对未来充满想象的期待里,活在对内心热爱与痴迷的坚守之中。这样的日子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呢?活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而不是他人的眼神和脸色。《亲爱的笨蛋》是徐海蛟浪漫、洒脱、不羁的书写,它指向的不仅是爷孙俩,还在更多用力成长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