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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家要有自己的批评风格
来源:文艺报 | 杨立元  2022年07月25日08:32

长期以来,我们都把文艺评论和文艺创作视为鸟之两翼、车之两轮,文艺评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在实际的文学场域中,文艺评论远不如文艺创作那样受到重视。2021年8月,中央宣传部等五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加强新时代文艺评论工作的指导意见》,把文艺评论工作提高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这就需要我们文艺评论工作者加倍努力,共同营造一个良好的文艺评论氛围,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理论与评论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我觉得这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文艺批评家要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和自己的批评风格,而不是人云亦云,当传声筒和喇叭。

那么,文艺批评家怎样才能形成自己的批评风格呢?我们知道风格是一个优秀的作家和批评家的独特创作标志。批评风格亦是批评家批评精神的展现、批评生命的显现。福楼拜认为,“风格就是生命”。作为一个评论家,他应有丰饶的生活积累、丰厚的文化积淀、丰沛的情感体验、丰富的想象能力、丰盈的理性思考。这正如狄德罗所说的那样,应具有“精神的浩瀚、想象的活跃、心灵的勤奋”。一个批评家,首先应该是一个思想家,他对社会人生应有独到的见识,对作家作品应有独到的见解。他的思想是他对历史经验的深度体悟,是他对人生奥秘的深刻洞察,而不是对权威的理论借用,也不是对新潮观点的批发。作品中“隐蔽的思想和感情的微波,很难逃脱他的目光。即使对那些恍惚迷离的变幻莫测的潜台词、潜意识,他也有细致的识别力”。(孙绍振《文学创作论》)其次,他应该是文艺作品的独立评判家。批评家不仅要有眼力,还要有胆识。他不是官家的跟随,也不是权威的鼓手,而要公正公道,“好处说好,坏处说坏”;不是抬轿子、吹喇叭、打棍子,而是一个有批判精神和忧患意识,有独立人格和独立批评精神的评判者。再次,批评家应该是一个学问家。批评家须洞察社会,“知人论世”,要有丰富的学识和深邃的学理,才能对时代变化和文学走势作出深刻的判断和高度的概括。第四,批评家还应是一个文艺家。批评家对文艺应该有充分的了解,他不一定真正介入创作实践,但最好对创作规律有充分的认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如鲁迅、茅盾等人,既是作家也是批评家。这样评论起来,自然驾轻就熟。如果完全不懂创作的规律,批评就会隔靴搔痒、不得要领。只有做到了上述这几点,他的评论才可能是生命的直觉与理性的自觉的完美结合、充沛的情感与深刻的理智的深度交融、精美的诗意与精湛的哲思的和谐统一,展现出别样的审美风度,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批评风格。

我们看到,新时期以来的批评方法出现了多样化、多极化的审美趋向。一些新锐、新潮批评家缺少独立的批评精神,但却对西方的批评方法趋之若鹜,不加选择地照搬使用,用新潮理论对文本做随意的对接和硬套。这样既不符合文本产生的历史环境和文化的语境,也不符合作品自身建构的规律性和审美独特性,使得批评与作品、作家乃至社会、历史严重脱节。这就使得批评方法芜杂而不精准,多变而不统一。因此有些学者提出了文艺批评应“接地气”“接地性”“上手性”等批评要求。其实写好文学批评的关键在于批评者对作品的深刻感悟、对作家的深入理解、对社会的深透体察,使批评与文学作品接合、与作者接心、与社会接轨,也就是“接地气”。新时期以来少有批评家形成自己独立的批评风格,这“既有文艺批评的环境问题,也有批评家自身的问题,还有对批评风格的漠视的问题”(韩伟《文艺批评,握好一把“中国尺”》),但最主要的还是“批评家自身的问题”。

怎样才能使批评家确立自身的批评风格呢?刘勰早在《文心雕龙·体性》中就说到了风格与个性的关系。他说:“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性情所铄,陶染所凝。”他认为风格的形成源于“才、气、学、习”四种因素,即先天的情性和后天的陶染,但他更强调后天的学习。他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说:“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玄解之宰。”他认为,一个作家或批评家要积累学识以作为写作所用的瑰宝,明辨事理以丰富自己的才识,体验生活以提高观察的能力,顺应情感以演绎美妙的文辞。有了这样的修养,在进行写作的时候,才能“寻声律而定墨”,“窥意象而运斤”。如果“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是很难写出好作品来的。因此学识和阅历丰厚是“驭文之首术”,是形成风格的第一要素。批评家只有注重“营养心灵”,达到“心灵富裕”,才能形成自己的风格。可见,中国古代文论家对风格的形成原因之论述,对今天批评家风格的形成是很有裨益的。

更为全面地说,批评风格是批评家“才、胆、学、识”的综合体现。才是先天禀赋和后天修为的结合,胆是胆略和骨气的凝合,识是见识和胆识的契合,学是书本知识和社会知识的融合。批评是批评家才胆学识的一种表露形式,人格、心性的一种外在显现。徐增提到:“诗乃人之行略,人高则诗亦高,人俗则诗亦俗,一字不可掩饰,见其诗如见其人。”沈德潜也说:“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写诗如此,写批评亦如此。歌德认为“风格是艺术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王国维则说“有境界自成高格”。这里的境界主要讲的是人生境界,只有人生有境界,作品才能有境界、有风格。好的评论也绝不是批评家的笔墨功夫,是人生功力,即在于批评家的阅历丰富、学识丰厚、心灵丰裕。可见,批评风格是批评家才胆学识的全面体现。当今的批评家,多是胆识不足,学力不逮,或“俗评”“媚评”,使得文艺批评庸俗化、商品化;或拾外国人之牙慧,用外来理论套中国现实,使得批评与作品两张皮。所以批评家只有以深厚学问做根底,以人格精神为基础,把对历史、社会、人生的深刻体验、思索和感悟,化合为自己的批评精神,才可能写出好的批评文章,才有可能形成批评风格。

历史已经进入新时代,新时代不但需要彰显中国力量、民族精神的精品力作,而且需要广大文艺批评工作者“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评判和鉴赏作品,在艺术质量和水平上敢于实事求是,对各种不良文艺作品、现象、思潮敢于表明态度,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敢于表明立场,倡导说真话、讲道理”,写出“象征一个时代”的批评,构建出一个时代的批评风格。

(作者系唐山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