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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倩霓:优秀短篇儿童小说的品质
来源:藏书报 | 谢倩霓  2022年08月08日08:00
关键词:谢倩霓

“童年中国书系”由翌平主编,作家陆梅、高凯等冰心奖获奖作家倾心创作,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这是冰心奖获奖作家写给孩子们的童年故事。作家从独特的时间维度回望当代中国的生活经验、伦理风俗和人情人性,是作家们笔下的童年生命记忆,也是一幅多彩而辽阔的“童年中国地图”——从个人视角到社会广角,从小个人到大时代的书写,还原时代生活,刻印时代情绪,成就了一部“时代中国”的重大选题。

近些年来,随着童书市场的繁荣昌盛,发表和出版作品变成了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非常年轻的作者可以一口气出版一大套长篇小说,而略加品读,你会一眼就发现,作者其实还并没有进行过稍微像样一点的写作训练。

说起写作训练,令人非常怀念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大批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开始登上儿童文学写作舞台的时候。在那些发表作品审慎又苛刻的年代,他们都非常自觉地经过了长期、刻苦、坚韧的短篇作品的写作训练期,捧出了一篇又一篇从立意到构思、从形象到语言都值得仔细咂摸的优质儿童文学短篇小说佳作。张之路、曹文轩、秦文君、沈石溪、梅子涵、程玮、彭学军、玉清、林彦……他们共同捧出的那一篇篇作品,构筑了新时期以来国内原创儿童小说领域不可动摇的坚固底座。

到新世纪前后,又出现了一大批更年轻一些的写作者,他们秉承了伸手可触的前一代作家们精耕细作的写作方式,写出了一批质量不错的短篇小说作品。饶雪漫、伍美珍、韩青辰、薛涛、谢倩霓、三三、李丽萍、翌平、殷健灵、李学斌,等等,都是在这个时期,借助短篇小说走上儿童文学写作的历史舞台。

令人欣慰的是,近些年来,随着《少年文艺》杂志专门针对短篇儿童小说设立的“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的多年运营,一年一度的“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中单篇作品奖项的设立,以及《读友》《东方少年》杂志设立的优秀作品奖,“接力杯”曹文轩儿童文学奖项中短篇作品奖的设立等等,一大批更年轻的作家被吸引和影响着,相继走上了这条严谨认真踏实的短篇儿童文学精品写作道路,并涌现出了一大批可以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作品相互辉映的优质作品。

本文即以近些年的获奖短篇儿童小说为例,来探讨优秀短篇儿童小说可能具有的优秀品质,以期给年轻的儿童文学写作者一些借鉴的意义。

好的作品,要有一个宽广深沉的“意”

这些小说大都具有一种宽广而悲悯的人文情怀,以及一种忧患的时代意识。从宽泛的意义来说,它们都是一种“载道文学”。

“载道文学”是一个有点逆耳的词汇,事实上,所有优秀的作品都是以自己各自特别的方式包裹着“道”在里面的,这里的“道”是一个更加开放的概念。

近些年的短篇小说作品中,小河丁丁的《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是比较亮眼的一篇。作者将笔触伸进广袤的乡土民间,将时代和世风的大变迁,顽强地存在于个体身上、因着个体的坚持而生生不息的自然纯朴的乡情,以及一些属于乡土的传奇因子糅合在一起,那种在时代无情的滚滚车轮中生生不息的对人对事的慈悲而温暖的情怀,正是这篇作品打动人心的强大的力量。

王勇英的《青碟》,在构思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作者同样将眼光投注到乡间,同样采撷广袤乡土上丰富而厚重的成分,同样将带有乡野间独特气息的传奇融入其中,不同的是,这篇作品更加强调了诞生于乡土的传统手艺在时代的大铁轮下无可奈何的式微,读来令人有沉甸甸之感。

史雷的《定军山》,则将作品的时代背景远远地推进时代的帷幔里去,推进几十年前的抗日战争时期,作者从侧面迂回进入时代深处,以旧北京茶馆里的雅玩“斗蝈蝈”,取代了战场上的硝烟弥漫,其中包裹的家国情怀,以及对民族性格和民族命运的思索,令人动容。

张之路曾说:“任何一个作家在动笔的时候,没有不‘得意’的,只是深浅不同。”

的确如此,一篇好的作品,一定要有一个宽广的、深沉的“意”,也即是我们所说的“道”在里面。而一篇作品“意”的高下,归根结底是取决于一个作者最后的自我修养和所能达到的高度的。

结构是否精巧,决定了成长小说的高下

细细品味,这些作品都有非常精巧的结构。因为是儿童小说,文中主人公成长或心理变化的结点的设置就显得特别关键,这也是决定一篇成长型儿童小说质量高下与否的一个中心点。

山东作家马三枣的《鸟衔落花》,将小说主体情节的推进安置在了一群学校里的孩子与一个庙里的小和尚在一次秋游的交往上。黑白棋子、漂亮而有一定象征意义的蓝鸟、画纸和画笔,是作者精心设置的几个关键的道具,孩子们的几次碰撞和交往,都具体地落在因这些道具而连接起来的具体的情节上,最后文中“小白鼠”内心的释放以及和同学之间的相互接纳就非常自然而然了。

韩青辰的《龙卷风》是一篇在组织构架上非常有特色的作品,故事的叙事线索非常隐蔽,十三岁女孩肖依跳楼自杀事件和作为学神的“我”的叛逆心理交织在一起,再穿插学霸费菲单恋夏天的故事,三条线索全打成碎片,交织成一幅幅意识流般的画面,但它们统一指向全文的主旨:像龙卷风一样疯狂的学习竞争对孩子们心理的戕害,他们逼窄的生存空间,以及孩子们希望与同伴、与父母、与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

出自九零后作家王璐琪之手的《雪的国》,将成长的节点拉得很远,将它投放在远离家乡、也远离同伴的陌生的异乡。祖父辈奇特而令人感喟的友情,穿越几十年的时间,重重地感染了少年,令他瞬间长大。虽然说,比较之下,这样的情节设置有一定的讨巧的意味,但这种拉长时空的设置,要做到自然机巧却也相当不容易。

好好地分析一些优秀作品的结构,分享它们关键点的设置,是让一个写作者获得很直接的写作技巧和写作手法、迅速成长的一个很实用的步骤。

伸手可触的毛茸茸的生活质感,是这些获奖作品一个非常重要的品格。著名评论家刘绪源先生说过,一篇作品有没有艺术品位,有没有真生命,就看这篇作品是不是一篇具有生活质感的作品。

东北作家任永恒的《一下子长大》,是一篇描写发生在特殊年代里的特殊故事的作品。那种地域的气息、特殊年代里的特殊图景、人物的一举一动的刻画,都由简洁而硬朗的细节直接呈现,那种生活的质感,就像钢轨上敲下的钢印,无论风吹雨打,都牢牢地刻在那里。《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同样如此。那种源自生活本身、伸手可触的细节,令人一下子就可以深深地沉入到作品的情境中去。

新时期新契机,校园小说突破的多条路径

令人欣喜的是,在这些获奖作品中,有不少比较纯粹的校园小说。对于校园小说来说,其实获得单篇作品大奖的难度是很大的。因为校园小说行进到今天,已经很难在大的方向上有所突破了,基本上属于“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这个道场要做好,确实需要一个非常精巧的发力点。

新时期以来,如果从王安忆发表于《少年文艺》1979年第4期上的《谁是未来的中队长》一文说起,校园小说已经经历了各种风潮以及多种可能的表达方式。新时期伊始,特殊的历史时期给当时的校园小说提供了可以多方面突破和表达的契机。从王安忆的校园问题小说,到丁阿虎、张成新、玉清等的朦胧情感校园小说、张之路的硬派校园小说、秦文君的轻喜剧校园小说,梅子涵的幽默派男生校园小说,再到更年轻一些的饶雪漫、伍美珍、谢倩霓、三三等的青春少女风校园小说……校园小说一直是儿童文学队伍中深受欢迎的一个支流。

令人痛惜的是,在当下快餐文化和快速写作的不良风气影响下,校园小说首当其冲,遭到了最大程度的误伤和肢解。它被弱化为校园笑话、校园小故事、各种校园小零食,被毫无节操地大量复制、模仿。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些获奖的校园小说,就显得非常难能可贵了。

总体来说,这些校园小说开口都很小,从一个小小的角度切入文本,进入叙述。这可能是校园小说发展到今天无可奈何的一个选择。但即便如此,还是可以看出这些校园小说的作者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心和雄心,以及当下校园小说呈现出的新鲜面目。这些作品有冯与蓝《一条杠也是杠》,顾抒《圈》,陈问问《夏天的小数点》,孟飞《玛雅人的寓言》,韩丽君《把柄》等。

青年作家顾抒的《圈》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一篇,小说塑造了一个天然萌的孩子用他看不见的童稚和真挚的武器击溃了老师越来越被社会和世俗圈住的心,孩子将地上的粉笔画的圈拿起来当作跳绳自由挥舞的精彩细节让我们在忍俊不禁中陷入深深的思索。

这些获奖作品都是作者对儿童文学心怀敬畏,在文学的路途上刻苦、努力、精益求精追求的结果。从历届“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获奖作品集里的访谈,以及《少年文艺》“红地毯佳作”栏目发表的作家创作谈里面,可以看出,即便是一篇几千字的短篇小说,写作者从题材的寻觅、主题的明晰、结构和情节的确立、语言的表达等多方面,都进行了非常不容易的探求和思考的过程。正是这种努力的过程,才保证了作品最终的品质。这是当下喧嚣的时代里面一抹绚丽的色彩,是儿童文学继续向前行进的最根本的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