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长征（外二首）
夜宿红原。梦里群草婆娑
牦牛眼中忽闪着梨花，逶迤的雪山
是最大的几朵。红军过草地纪念碑上
镶嵌的五角星，是洁白到极致的殷红
是镰刀斧头聚在一起碰撞，被信念牵引
去够理想之光时，溅出的最炽烈的火星
当亚克夏山垭口烈士陵园五百多格桑花
用八十七年前最年轻的生命，纵身一跃
像一把火柴，点燃灵魂的芬芳，风鼓起
手掌的时候浑身都是雪，那是雪的火
火的雪。当雪被鲜血染成旗帜上的风采
高高飘扬，会拂尽我们体内所有的污浊
和时代的病垢。茫茫白雪覆盖的嘎曲河
日干乔大沼泽、色地坝、年朵坝……
像一张铺开的宣纸。雪后一弯新月
散落的黄金，能守着这方最后的净土
就能继续描绘圣洁的图腾。驰骋逐鹿
花海，也在致敬于卸掉了沉重的大地
时间运动后的蓬勃，与力量的后延
回忆泉涌。我在《金色的鱼钩》《七根火柴》
等小学课文里读到的雪，都没有这朵朵全赤的
红色的，粮食一样干净，种子一样温暖的雪
点燃爱的引信时更激动人心。其时，春天在路上
我坐在白雪的绒毯上，看见雾雪中旋转的草甸
抿紧的红唇，哈出来一口热气，就能把远方
一一唤醒。让一匹雪马，驮回幸福的向往
都活在这片葳蕤的湿地，一边野花晃动
一边滋滋地冒水，称量岁月静美的厚重
只有这样的早晨才值得醒来
牦牛背上的革命还在传承、延续
红色基因一直在大草原上骑露奔跑
我心里的春天，是从月亮湾出发开始长征的
它似乎还有要翻的雪山，或者要过的草地
雪霁后融化的思想之水，一部分淌过红原
若尔盖、瓦切塔林，进入九曲黄河第一湾
一部分辗转刷金寺、理县、汶川、都江堰
要带我血管里的岷江去奔大海。望着它们
远去的背影，岸边找到一块血火煅烧过的石头
我静静地坐下来，期待把心和手彻底清洗一遍
枫林河畔
滴着翠绿的枫林，树欲靜而风不止
没人能告诉我，曾经就义的是哪几棵？
阳光在枝叶间闪闪烁烁，仿佛每一棵树
都做好了起跑的准备。怀揣星火的蝴蝶
住进了人的灵魂，背着地平线飞翔
能点燃自己，就能点燃整个世界
让秋天的大地，到处都是果实
红军操场一群天真烂漫的儿童脸蛋
率先红透了。卷起水花的欢笑声
从下车伊始，就在人群中蜿蜒
小簇的波浪，荡起涟漪，向导我们
去闽浙（皖）赣省委机关、省苏维埃、
省军区司令部、葛源革命烈士纪念馆、
红五军校等旧址，从每扇马头墙的每块砖里
逐层敲打岁月骨缝里的水，与眼睛里
瞬间的生动合影留念。直至身心都低到
时间的屋檐下，被隐秘的清流捉住
经过一下午的搓揉，唤醒了干净的热血
才能浇灌那丛生长了八十九年的美人蕉
鲜艳一段历史，给小康中国戴上花环
枫林河畔，山水欢愉，天地旷阔
几朵白云，从下密坑茶山飘过来
如雪白的羊群，在岸边俯身汲水
当它们抬起头，循着啪、啪、啪
极有节奏的捣衣声，一定能听见
列宁公园六角亭边的那棵梭柁树
正在领诵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
埋在泥土里的，曾经鸡鸣四省的枪声
变成了青松、翠竹、绿枣和洁梅兰们
发芽的思念，都被葛溪——横峰的母亲河
温软地抱在怀里了。呈扇面打开的鱼群
摆动漏电的尾鳍，足以让这个春天
源头的清贫精神，不再凝滞、幽深
再也看不到，爱被冻僵了的样子
当最后一抹晚霞落在油茶树梢
河水仿佛能倒流到天边。我们都是那
一只只涨水蛾，只要被河水洗过一遍
就有了红枫振翅的向往，去一个深秋
用旗帜般飘动的幸福，抬高天空
向这个时代，行温暖的注目礼
十八军进藏
在十八军进藏影像展览仪式上
九十六岁老战士徐光益的六旬女儿
讲到当年她八一学校的同学，下课后
独自一人，用树枝在操场的一角挖洞
被发现后神秘地说：“如果地球是圆的，
在这里（成都市金牛区茶店子）挖一个洞，
与拉萨河心意相通，就能见到援藏的亲人。”
后来，更多的孩子加入了这个游戏
操场上的泥坑，像梦里的海市蜃楼
在等头顶的浩翰星空，走下来住
再后来，因为弟弟意外车祸夭折
那个孩子才与亲生父母团聚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莫过于从死到生的弧线。”
听完这个故事，感觉自己的身体
被剜了部分骨肉，心突然变得空落起来
连这首曲折多窍的诗，也在等七十多年前
那支临危受命的进藏大军，徒步从乐山出发
沿西部奇路，过金沙江、澜沧江和无数冰河
开始“第二次长征”。穿过整个横断山脉
翻越四十多座海拔超过3000米，和十二座
海拔4800米以上的雪山，经雅安甘孜到昌都
让欢歌笑语飘进拉萨。十多万军民爬冰卧雪
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一边修机场
和康藏、青藏公路，一边漏下光亮
让久违的爱意，和向死而生的文字
排成长龙，重走血与火的脐带、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