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房少女重建指南》:网文承接Z世代的青春想象
每一个特定的历史时刻都会产生属于自己的“青春文学”。
如果说新世纪初兴起的80后的“青春文学”着重书写主体的内面,那么Z世代的青春从一开始就与时空的次元变动有关。一出生就身处网络环境中,是所谓“网生代”,生长的过程经历的是自媒体的兴起,媒介传播的革命直接影响着日常生活,从爱豆、穿越到AI、二次元、“元宇宙”等成为成长中的“关键词”。
这种具有异质感和断裂性特征的青春想象,在印刷媒介中并不突出。无论是作为媒介还是作为内容表达,网络成为承载Z世代新的青春经验的主要载体。诸多Z世代作者选择网络来书写机甲、科幻、二次元……即使是现实题材的创作,我们也可以看到网络如何承载着Z世代的青春重建,记录这一代人的迷茫和追求。《塌房少女重建指南》(时不识路)就是这样一部书写Z世代青春的现实题材网络文学。
从宋桉的27岁生日开始叙事,作品讲述了三个95后都市少女(常喻、宋桉、白婉静)追星和成长故事。在城市与青春的话题中,《塌房》从粉丝文化的“塌房”到精神重建,将新时代青春文化隐喻浮现于网络文学的浪潮之中。如作者所说,作品没有很大的跌宕起伏,但思考了“都市生活中每一个渺小的我们成长的意义”。
“塌房”是粉丝文化中的惯用语,偶像在粉丝心中屹立不倒的“人设”、闪闪如金的“主角光环”,如同一座恢弘气派的建筑。一旦爆出负面新闻,“人设”崩塌,光辉骤然黯淡,那座建筑应声而垮的景象,被粉丝称为“塌房”。而在这部作品中,“塌房”指的是在“爱豆”身上寄托的幻梦的坍塌。粉“爱豆”是Z世代独有的文化现象。读者、听众对作品的喜爱和痴迷,来自对某种艺术才华和造诣的欣赏。而粉“爱豆”具有灵魂寄托的特质。“爱豆”这一从练习生做起,在舞台上既具有生长性又具有光芒性的符号,更像是一个具有时代特点的隐喻:追逐的并非是一个具体、确定的人,而是自我个体实现的乌托邦。作品中宋按说:“追星不就是这样吗?一起成长的过程,用自己的方式做出努力,希望在这一点点努力下,他可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不求回报得看着他实现梦想。”
与精神乌托邦相对的是现实生活中的逼仄。父辈所选的相亲对象的浅薄和无聊,父母对自己搬出家租房子住的阻挠,父母干涉工作选择……宋桉被奚落的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八块腹肌抱枕象征着不被尊重的界限感以及不被理解的价值追求。在精神乌托邦中,她们躲避的不仅仅是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是一种“社会不认同感”,一种尚未消亡而顽固异常的社会价值观。不求上进也不谈恋爱,生活停滞不前,是作品中的父辈给人物的评价。Z世代青年与其父辈理念的鸿沟由此凸显,世代间的区隔将她们推入精神的“元宇宙”。当职场应酬让人难以忍受时,只有“最近新上的穿越小甜剧……《带着手机回到唐朝》里面的小皇帝”和好友的表情包能够让常喻在窒息中会心一笑。
当80后倾向于在语言的自我指涉中表达经验和感受,如“悲伤逆流成河”(郭敬明)、“幸福是生生不息,却难以触及的远”(张悦然)等,而Z世代则借助虚拟符号表达现实经验。在常喻看来,“张淮以是7788小游戏里,那拿着麻袋装金矿的矿工,到处闪身把所有的信息都收麻袋后整合……”白婉静表达自我身份认同的方式是染成紫色的头发,和卡通蝴蝶纹身;微信、新浪微博就是她们交流的主要方式;参与“爱豆”投票、评论,网络世界是她们获取和输出意义的主要方式;而三个少女,虽然家庭不同,性格不同,职业不同,但他们都需要被屏幕上追逐梦想的人“温暖”成为她们建立情感共同体的核心要素。
一方面是在网络世界中建立自我形象、自我话语和独立的意义世界,但另一方面是职场、家庭、生活,哪怕是“爱豆”都免不了“现实”的羁绊。作品就这样把二者区分为“青春世界”和“成人世界”。在网络世界的特立独行,洒脱不羁,和在现实世界中纠缠扯皮,挣扎无力形成对照。“爱豆”亦是如此,屏幕上光芒四射,“塌房”后方展现普通人的一面。作品中的追星少女们经历的一次又一次爱豆“塌房”,正和她们一次又一次被推向“现实”,与现实妥协,或和解的过程。捍卫“粉丝”的本质也许是对“成长”的拒斥。作品中当爱豆演出生涯结束时,宋桉能感到“她的青春也结束了”。
时不识路的《塌房少女重建指南》正视了Z世代青春的欲求和渴望,是对网络时代Z世代都市青春的记录和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