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联办研究生班征文选登: 我的两院
编者按
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曾于1988年至1991年期间联合招收文学创作专业硕士研究生班,该班走出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以及在国内外拥有广泛影响的余华、刘震云等一大批优秀作家,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繁荣和走向世界作出了重要贡献。为赓续这一传统,从2017年开始,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再次携手合作,联合举办文学创作研究生班,招收了很多在文学现场和当代文坛具有持续创作力和影响力的优秀学员。今年7月,鲁迅文学院与北京师范大学签署了第三期合作协议,深化加强联办研究生班的良好合作。为展现两校联办研究生班的培养成果,扩大社会影响,吸引更多有志于在文学创作领域研习深造的青年人才知悉报考这一专业,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与中国作家网合作,联合举办“ 我的研究生时代 ”文学征文活动,请往届联办研究生班学员,以散文随笔的形式,畅谈在校期间的学习经历和成长感悟,交流对写作教育、文学教育的意见和看法。敬请关注。
我的两院
乔叶
约是六年前,听到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联合创办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班的消息时,我正参加着一个活动,席间说起,一位兄长说,不就是上个学嘛,你至于那么激动嘛。一群朋友都笑,我自己也纳闷,在别人眼里,我有那么激动吗?后来想想,确实还是挺激动的。怎么就那么激动呢?还真是说来话长,也就只有长话短说——后来看比我低一级的学妹鲁敏写的回忆文章,顿觉心路轨迹完全重合:作为早年只读了中师的乡下孩子,尽管也通过别的渠道考到了专科本科等若干学历,但多少还是落下了遗憾,心里就藏了一个高校梦。所以,一旦有了条件后就想要圆梦,哪怕此时已是一把年纪。
于是经过了报名、初试、复试等一系列折腾,在即将45岁时,我如愿以偿地以学生的身份迈进了北师大的大门。2018年秋天,“今日头条”向我约稿让聊聊考研经历,我正好有话说:两年前,对,就是2016,儿子高三,我决定考研。然后,2017的秋天,他大一,我研一。今年,我研二。虽然属于非全日制,但也很开心。为啥这么高龄还读研?一,活到老,学到老,以此免疫痴呆。二,替儿子先体验一下读研。三,暂时比儿子学历高,满足一下老母亲的虚荣心。——免疫痴呆这个说法来自于同学东紫的搞笑言论,她总是说她读这个研主要是为了防治老年痴呆,好像上这个学能治这个病似的。后来觉得,还真能治病。
我们这个班共二十个同学,都住在十里堡的老鲁院里,每个学员都很幸福的占用了一个单间。上课的地方是在北师大,相对比较艰难的就是赶早课。同学们也常常合伙打车,后来发现其实也常常堵在路上,似乎还是地铁更为靠谱。第一次赶早班地铁时,我内心颇忐忑,在地铁口问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孩子,现在地铁上人多吗?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多。等我下到站里,看到满坑满谷的人,而上车还需要让人从背后推一把时,我才领会了她那个看白痴似的讥讽无比的眼神。
北京地铁除了长,就是挤。2019年的数据说北京地铁客运量达到38.5亿人次,平均每天都有1054万人要搭乘北京地铁,这个客运量在全球排名中荣登榜首。而六号线的东西两端被称为北京地铁的地狱和天堂,因东段人多,能挤上就不错。西段人少,座位空得可以躺卧铺。而在东段,十里堡站恰是挤的极致。
往返于老鲁院和北师大之间自是辛苦,而往返于河南和北京间则是另一路辛苦。因还要兼顾河南那边的工作,基本上每个月都得回去三四次,集中上课的一年里,高铁票攒了厚厚一叠。累极之时不免也会惶惑:人到中年还这么辛苦读书,有必要吗?值得吗?
后来便知道,这都是小事。都值得。
值得的是名师。校内导师是张清华老师,他既是著名的诗人,著名的评论家,更是学界著名的学者和教授。在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以前,我对他的名望是高山仰止。有幸成为他的学生之后,又以学生的身份感受到了拥有名师的幸福。他温文尔雅,学识渊博,真诚谦和,同时也恪守原则,治学严谨,极富人格魅力。跟他学习,不仅使我在学业上有诸多收获,在为人为文等更开阔的领域,我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教育。校外导师是李敬泽老师,2004年春天,我在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习,决意正式起步于小说创作时,就开始有幸接受他的指导和教诲。他慈悲严厉,宽阔深沉,坚定敏锐。作为国内顶级的文学评论家,他对诸多文学问题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跟他见面学习的机会虽不是很多,不过学习方式也有多种,我常常追随着他文字的足迹,让他精神的光芒照耀着我前行的道路。
还有格非老师。与他相处如益友,读他作品如良师。在我心目中,他是当之无愧的杰出作家。我的论文也是在分析他的长篇小说,在写论文的过程中,对他深厚的学养和文学的高度更有感受。还有张柠老师,他讲课风趣,很有性情,不仅有着高超的理论水平,还亲自写作小说,有着丰富的创作实践,也因此,他给学生的启发常常是非常知行合一的。还有张莉老师,虽然没有听过她的课堂授课,但是我早已经从她的许多评论中领略了她的出众才华,她治学的态度也有口皆碑。在我的心目中,这位同龄的70后评论家是我亦师亦友的珍贵存在。还有梁振华、张国龙、苏童、李洱、西川、欧阳江河以及英语老师高波等诸多老师,他们的授课精彩纷呈,让我的视野变得更为多维,所见和所识更为丰富。北师大文学院负责具体事务的还有一位赵曦老师,她总是那么善良耐心,明亮美好。三年里,很多课业环节都极其具体琐碎,亏得时时有她的殷殷关照和细致提醒,我们才不至于犯下很多低级错误。
同班另外十九个同学是另一部分温馨记忆,他们都是优秀作家,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学习的这段时间,年长的我仿佛回归了青春。此外还有诸如陈帅、刘秀林等这些比我年龄小资格却比我老的同门小师兄、小师姐都在学习期间给了我很多帮助,让我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暖热能。
写此小文时蓦然回首,竟觉毕业已经两年。两年前,毕业不久的我调到了北京工作,回两院的机会也多起来——鲁迅文学院和北师大文学院,这深刻着我生命履痕的两所文学院,我简称为“我的两院”——每次回去,初春时看到京师学堂前的玉兰,金秋时看到鲁院院子里的银杏,都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学生。不禁要笑自己,你是要在心理上把学生的身份赖到底么。
当然,学习是终生之事,只是如此集中的形式和内容并重的学习,可能仅此一次,尤有特别意义。因自身资质拙陋,在这两院得到的丰沛滋养于我的创作中体现得相当缓慢,好在文学本就是缓慢之事,以后的写作其实都可视为在给两院交作业。我愿意交一份漫长的作业,能多漫长,就多漫长。慢慢活,慢慢学,慢慢写,慢慢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