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2022年第9期|墨安:寻找张艳红(节选)
邓天成想见朱晓铁,朱晓铁不想。不值班的星期天,他要在家陪老婆孩子,做新好男人。何况,谢梅不止一次吹枕边风,要他少和邓天成搅和,当心被拖下水,毁了名声和前程。老婆的话得听,但他不认为邓天成坏,至多毛病怪、德性差。比如,邓天成在女人面前绷大方,在男人跟前总叫穷。又比如,朋友间吃茶喝酒,按照邡江人的习惯,一般是谁招呼谁请客。邓天成偏就不做一般人,邀约时嘴巴像抹了蜜、涂了油,该买单了,屁股一拍就梭边边。朱晓铁若谈嫌几句,那家伙还理直气壮,你是哥,我是弟,弟跟哥超,还用掏腰包?朱晓铁只能干瞪眼,当初可是他硬要收弟当哥的。
邓天成拗着朱晓铁不放,电话一个接一个,说有事要谈,最后还尖声怪气喊救命。朱晓铁问啥事,邓天成咬着说十万火急。朱晓铁心就紧张了,猜那家伙该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招惹了哪个歪哥的女人,脱不了爪爪咯。哪料到,等他急急慌慌赶到万安桥的坝坝茶馆找到邓天成,那家伙瘫靠在竹椅上,抖着腿,吐着烟圈,舒爽惬意地享受阳光的摩挲,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有半点要死不得活的样子。更气人的是,邓天成连最基本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开口就是那破事——张艳红失踪了!
朱晓铁觉得额头生疼,如同挨了一坨从天而降的鸟屎,稀稀臭臭的脏液顺着眉毛滑淌到鼻尖,滴到嘴角,痒得恶心,又不能伸手去捂,怒打一个喷嚏。
有病。
嗯,我有病。没了她,我就病入膏肓,皮破骨裂,肝肠寸断……
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能。邓天成很执拗,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牺牲一切。我是那么的爱她,可她却没有挥一挥衣袖,没有作别西天的云彩,就轻轻悄悄地消失了……
常言道,好话说三遍,鸡狗不待见。何况是一个只闻其名、不知长啥模样的陌生人。朱晓铁像被扎漏气的皮球,懊丧地瘫坐在竹椅上。
朱晓铁和邓天成是高中同学,做了兄弟,当过情敌,也许还有点别的说不清的关系,反正吃亏的总是他。近年来,邓天成更是无理取闹,动不动损他,少在我面前耍你副大队长的威风,有脾气就把我铐到黑屋里,上老虎凳,灌辣椒水,鞭抽火烙,往死里整!气得他双脚跳,诅咒发誓,你可以无情无义,但我认你是兄弟。就算将来你犯下滔天大罪,我也不会给你戴手铐!邓天成欺负他上了瘾,只要有事,无论大小,都去烦他。他嚷过要割袍断义,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可邓天成一叫魂,他就狠不起,扑爬跟斗跑得飞快。弄得谢梅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怀疑他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那家伙手里。他唯有苦叹一声,一收弟,成千古恨。
他俩是高中时分到一个班,住进同一间宿舍的。或许是之前他们不认识,又兼朱晓铁家在城里,邓天成家在小山村,有城乡之隔,两人各耍各的。直到有一天,朱晓铁撞见邓天成用豆瓣酱下饭,惊讶之后生同情。朱晓铁他爸是城东派出所所长,他妈是县电视台的编导,家里虽然没有肥得流油,却也不差钱。到了打饭时间,朱晓铁就硬拽着邓天成一起去食堂,他吃啥,给邓天成也来啥。邓天成既感动,又觉得受人施舍,伤自尊。朱晓铁话说得豪爽,同学间就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他还扭捏,朱晓铁便送上台阶,我比你大几个月,收你做小弟。小弟跟着大哥操,自然不用掏腰包。
朱晓铁当哥的样子,用现在的话说,是有钱就任性。不仅管邓天成吃饭,帮他买学习资料和文具,到了周末,还用自行车驮着他去家里玩。时间一长,邓天成就自然了,一口一个哥,喊得亲切顺溜。
到了高二,邓天成却不够意思了。明知道朱晓铁和班花邵雪好,他还是耗子别左轮起了打猫心肠,施展自己的才华,将爱慕之情写成诗句,悄悄夹进邵雪的课本里。还真应了“谁的青春不迷茫”,邵雪被他的煽情迷得脸上生红霞、心头跑小鹿,渐渐疏远了朱晓铁。
被自己的小弟挖了墙脚,朱晓铁气得暴跳如雷,揪住邓天成的衣领责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邓天成居然不慌不怕,跩了一段文言文,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
朱晓铁被绕得晕头转向,邓天成边解释边给他戴高帽,楚王打猎遗失了一张弓,想到捡到的人是楚国人,肥水没流外人田,就不去寻找了。同理,哥失去了邵雪,邵雪还在弟这。哥的气度和胸襟,在弟心中不亚于楚王,定不会计较。
青春气盛,初恋最美,不计较才怪。朱晓铁骂了一句,你还好意思喊我哥,一拳砸在邓天成鼻子上。邓天成一个趔趄,稳住身子后,已是鼻血长流。朱晓铁正要补上一脚,踹他个满地打滚,邵雪冲了出来,挡在中间,指着朱晓铁的鼻子骂,流氓混蛋!邓天成拉开邵雪,说义气话,哥怎么打,我都不怪,只要哥痛快。
两人一硬一软,反把朱晓铁糗得无地自容,灰溜溜走到没人的围墙边,他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眼泪长流。
他再没理过邓天成和邵雪。
后来,朱晓铁和邓天成都被心仪的大学录取,邵雪却名落孙山。朱晓铁做梦也没想到,邓天成居然找上门,像他俩从来就没有闹过矛盾一样,攀着他的肩膀说,哥,邵雪不肯复读,想请你爸妈帮忙介绍个工作。一声哥,把朱晓铁的心喊软了,缠着他爸妈想办法,把邵雪弄进了邡江化机厂当了磨床工。
邓天成大学毕业后,便和邵雪结了婚。五年后,邵雪出轨了。邓天成想不通,他把邵雪当手心里的宝,她咋就会生出变心的翅膀。关键是,她出轨的对象竟然是一个干粗活、一点不文艺的锻工。让他更觉得颜面无光的是,有风言风语传,邵雪之所以人往低处走,是因为结婚五年没大过肚皮,看中了那个打铁的工人身强力壮腰板好。言外之意,他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他为了证明自己很男人,扯着邵雪的头发破口大骂,不解恨,又把她按在地上揍得哭爹喊娘,连派出所都惊动了。邵雪死了心,威胁说不离婚,就告他家暴。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却把姿态摆得高,离就离,共同财产全给她。有人骂他瓜兮兮,明明邵雪是过错方,该她净身出户。他再次搬出楚王失弓的典故,接着来声叹,她不爱我了,还有人爱她,只要她幸福,我又何必计较?弄得替他打抱不平的人,不慌着赞他有气度、够爷们,都显得小肚鸡肠。
你是警察,有一万种办法帮我找到张艳红。
邓天成就像写散文,不管朱晓铁是啥态度,把话岔到风马牛去,他都能恰到好处拐个弯,把主题拉回到张艳红身上。
朱晓铁听到张艳红三个字就过敏,浑身的细胞都毛焦火辣。他忍不住去瞅邓天成的额头,前阵子还像猪尿泡一样吊着的那块血包已经散了,只是瘀痕还很明显,青不青黄不黄的,像掉进粪坑糊上屎。朱晓铁忍不住呕出了两个干嗝,诅咒自己咋会联想到猪尿泡粪坑和屎,恶心自己。
那场车祸,严格说只能算个小意外。邓天成渲染得很玄乎,真是邪门,那条回家的路,我的脚板印都镶满了。闭着眼睛走,都晓得哪个路口有什么店、哪个地方该拐弯。那天就是奇了怪了,我清清醒醒明明白白,偏就在那条路上这头一趟、那头一趟打转转,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正惊慌时,平坦的露面突然塌陷出一个大坑!我本能地一脚踩死刹车,一个巨大的颠簸,车没有翻个四轮朝天,我的额头却重重地撞在了方向盘上,满脸都像爬着毛毛虫,我用手摸了一把,热乎乎,黏糊糊。再看手,滴着鲜红的血,吓得差点晕倒。待我缓过气来,下车察看,又惊得下巴都掉了,宽宽坦坦的公路哪有什么坑,整洁得连个稍微大点的石子都没有!
我看你是喝多了,产生幻觉!朱晓铁不信。
你是知道的,我奉公守法,严格自律,向来是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邓天成脸上的肉跳了几下,我想,是遇到了道路鬼。
你不是有驱邪避鬼的玉观音护身吗?
邓天成身体晃了一下,像是椅子上突然冒出一截钉子,扎了他屁股。他换了一个姿势,垂头丧气地叹,那玉坠儿在那一撞中,硌碎了。
碎就碎了,反正不是你买的。
邓天成脸上出现一丝尴尬,手伸到朱晓铁嘴巴面前,做了扇打的样子,打你臭嘴,那叫请!
请也好,买也罢,你没掏钱,就是心不诚,活该观音不保你。
邓天成明白朱晓铁一再强调他没掏钱的弦外之音,说不起硬话,就装失忆。
这茬还得从他和邵雪结婚前去成都南门那家大型家具城买家具说起。两人转来转去,看得上的,嫌贵,便宜点的,又看不上,情绪低落时,邵雪说,这里距峨眉山只有一百多公里,干脆去散散心。又说,洪椿晓雨、圣积晚钟、金顶祥光、象池月夜……单是这些景点的名儿,就诗意浪漫得不得了,而且爱情有了佛光圣灯和云海日出的见证,更能幸福长久。
这一去,新的尴尬又来了。邵雪在金顶华藏寺法物流通处看中了一对玉吊坠,邓天成一看价格要9999元,心里就煮起开水。他刚参加工作,买家具的钱都是父母凑的。店主不看他臭脸,翻着宣传册蛊惑,邵雪挡不住诱惑,邓天成只好把她拉到一边,小声提醒,家具还没买。邵雪不依,摇着他的手撒娇,只要和你在一起,有地方住,有张床睡,便是幸福快乐的。他一着急,就想到朱晓铁,若从朱晓铁那借到钱,请玉坠、买家具,就能两不误。他给朱晓铁打电话,要他马上打一万块钱到他卡上救急,信誓旦旦说,回邡江就归还。朱晓铁耿直,说要得太急,只能凑出八千。他不嫌,八千就八千。
回了邡江,邓天成先是推说结婚花销大,缓一段时间再还钱,后来干脆闭口不提。朱晓铁有次忍不住问,他还急眼,邵雪是你曾经的爱,我是你最亲的小弟,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你好意思要钱?朱晓铁气得莫法。他嬉皮笑脸,你经常与凶犯和死尸打交道,危险晦气,我把观音借给你戴几天避避邪,总行了吧。朱晓铁不屑,一身正气,何惧魑魅魍魉。邓天成笑得肉抖,好,你英雄,你伟大!这情我不白欠,等你哪天破了大案,成了英模,我免费给你写宣传报道。
离婚后,邵雪把玉佛坠子还给邓天成。他转身拿去卖了,说不想睹物思人。滑稽的是,他却舍不得摘下观音坠子,说是为了纪念爱情。
我很爱张艳红,真的很爱。没有她,我活不了。邓天成又开始嚎,哥,你是神探,你得帮我。
朱晓铁鬼火起,搞清楚,我是刑警!若是你的张艳红犯了案,不消你说,她就是藏在天涯海角,我保证挖地三尺都会逮到她。
哼,张艳红蕙质兰心,温柔漂亮,才不会犯案!
朱晓铁端起茶杯。阳光落在黄褐色的茶水上,荡着亮沫儿。他呼呼地吹气,亮沫儿受了惊吓,往杯沿边躲。他也想躲,人口失踪这种事,你该去派出所报警。
我去了派出所,可他们说没有具体信息,立不了案。我再三说,张艳红,性别女,银川人,漂亮性感。他们依然不当回事,简直就是不为民,不作为!
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你得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她的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
我要晓得这些,还用他们去找?
朱晓铁哭笑不得,那就别找了,反正你深谙楚王失弓的道理。
楚王丢了弓,还有无数的弓。我没了张艳红,天就塌了,啥都没了,不能混为一谈。
这话咋这么耳熟呢?对了,当年你也是这么说朵朵的。
别跟我提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她给张艳红提鞋都不配!
说起朵朵,邓天成就来气。要不是被她害,他早就提干了。
他和邵雪离婚的第二年,领导找他谈话,拟提拔他为副馆长。关键时候,女诗人朵朵请他吃饭。几杯酒敬下来,朵朵说,邓主编,我组织了一批诗人的作品,想请你帮忙在《邡江文艺》上出一期增刊。
《邡江文艺》是由县文广局和县文联主管、文化馆主办的一本内部文学双月刊。邓天成除了完成文化馆杂七杂八的工作外,还负责《邡江文艺》的编辑、校对、版式设计、送厂印刷及分发等事务。和期刊相关的事他都做,但也只算个责任编辑,印在杂志上的顾问、正副社长、正副主编、编委主任等一大串名单,他沾不到边。作者出于恭维,喊他主编,无非是想他在编稿时手下留情。美女加美酒,邓天成迷醉不迷糊,你要我编发点人情关系稿,我保证二话不说。出增刊,我做不了主。
朵朵起身,端上酒杯,走到他身旁发嗲,邓哥哥,你是知道的,如今诗坛乱象横生,这批诗人不图名、不图利,只求展现出诗歌该有的模样。小了说,你帮的是这批诗人;大了说,你是在拯救诗歌。为了诗歌,我敬你一杯。
朵朵一声邓哥哥,喊得他三魂七魄都在飘。酒杯一碰,豪气顿生,拍了胸脯,说尽力争取。
回头他去游说张馆长,张馆长大跌眼镜,敲着办公桌训,瞎搞!且不说出增刊经费哪来,单是这口子一开,写小说的、写散文的、搞书法的、弄摄影的,都跟着来捡样,那还不乱套?
邓天成给朵朵打电话说了结果。朵朵不死心,约他喝茶。见了面,她递给他一个文件袋,邓哥哥,你看看这些作品,每一首都是诗人的呕心力作……他怕耳根被她说软,抢着表态,稿子我都留用,分期分批发表。他觉得自己够意思了,可朵朵依然失望,幽叹道,那天你说尽力争取,我马上把喜讯分享给了诗人们,你现在说分期发表,我都不晓得咋个给诗人们交代。算了,邓哥哥,你还是去发那些无病呻吟的垃圾文字吧,让真正的诗歌去流浪、去流泪。
邓天成羞愧得像个负心郎,咬了咬牙,你别说了,我再想办法。
朵朵眼睛闪亮,跳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摇晃着,我就知道邓哥哥不会打我的脸、伤我的心……
朵朵的手好温暖、好柔软,好得邓天成一塌糊涂,无法无天。他知道张馆长怕上怕下,上有领导,可摘他乌纱帽,下有作者读者,可掀他个底朝天。再去找他,只会多挨顿训。心一横,偷着编了一期诗歌专号。杂志印出来,他让朵朵直接从印刷厂提走。朵朵看着刊物,激动得搂着他的脖子,鸡啄米一样在他额头啵了好几口。醉得他如天上的云,飘啊飘。
朵朵把刊物散发出去,祸就闯出来了。一些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有点身份背景的诗人,因为没有作品入选,跑到文广局和文联发气连天,啥消息都没有听到,你们就整出一期专刊,当真我们这些顾问是摆设,顾不到,问不了?文广局和文联的领导要张馆长拿话说,张馆长大骂邓天成胆大妄为。邓天成见势不妙,干脆耍赖,拒不承认是他干的。张馆长气得脸都变形了,转而向领导解释,增刊是诗人们自筹资金印刷的,没有动用一分办刊经费,并保证那些没有入选的诗人,会在以后的选稿中格外照顾……一番稀泥和下来,上头没有再追究,但刊物摆在那,印刷厂还存有邓天成签发的付印单,他不仅被勒令缴纳了印刷费,副馆长的位置和他也没了关系。一晃十年过去了,因为那次污点,再没领导找他谈升职的话。
邓天成耿耿于怀,他为朵朵那么拼,她居然拿了杂志就不理不睬。他主动约她吃饭,来的却是三个男人,警告他再骚扰朵朵,就把他废了。他吓慌了,喊来朱晓铁,才把那伙人喝退。他气不过,骂朵朵无情,朱晓铁听不下去,冲他翻白眼,人家既没有拿刀逼着你去做,也没有承诺要如何报答,只怪你东想西想,自作多情。他还鄙视朱晓铁,不情趣,不懂爱。
邓天成一直在寻找爱。和邵雪离婚后,十来年里,相了不少亲,还和几个恋爱对象同居过。然而,一个都没修成正果。不知道是他看不起别人俗气,还是别人嫌他除了嘴皮子耍得溜,没钱没权。他心急火燎,嘴上却说得洒脱,缘分这种事,急不得。差一点,都结不了姻缘。
朱晓铁受不了邓天成的纠缠,敷衍说帮他找张艳红。没想到几天后,他在报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近日,浙江缙云县五云刑侦中队在银川警方的协助下,经过20余天的努力,成功破获一起以贵州人龙某(女,27岁)为头目的传销式诈骗集团。该团伙通过“张艳红”这一虚拟网络身份在微信、QQ、连信、陌陌等软件上以“谈恋爱”为诱饵吸引单身男子,继而进行电信诈骗。他们为“张艳红”准备了成套的“身份证明”,用做图软件做成的前往各地的车票,各种交通工具上拍摄的视频和好几类“张艳红”的自拍照和视频,每当需要语音聊天就让女团伙成员出马……据初步调查,该团伙35名成员以单身女子“张艳红”为名,同全国26个省几百名男子恋爱,骗取钱财数百万元。
朱晓铁赶紧捏着报纸就去找邓天成。邓天成瞟了一眼,把报纸扔还给他,不惊不诧地说,这消息,前几天我就在网上看到了。实话给你说吧,我的张艳红可不是丑陋的抠脚大叔,我真刀真枪检验过,她温婉文艺,妩媚性感,那舒爽啊,简直是八千里路云和月,直教人生死相许……
朱晓铁伸手去摸邓天成的额头,怕他走火入魔,你不是告诉我,她在来邡江的半道上突然失去联系,你和鬼检验的?
爱情的曼妙就如好看的小说,说反转就反转。邓天成点上一支烟,得意地吹着烟圈,说实话,当我发现她把我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后,也想到遭骗了。正当我绝望地要离开火车站回家时,她却突然跳到我跟前。我的天啦,她比照片上的样子还年轻漂亮!我一刻也不耽搁,把她接回家。我们紧紧拥抱,疯狂亲吻……
打住,我可不听黄色龙门阵!朱晓铁眼睛鼓得溜圆,既然你们那样了,她又是如何失踪的呢?
怪就怪在这嘛!邓天成堪比戏精,从亢奋到颓丧自然流畅,毫无硬伤,累了后,我和她相拥而眠,可一觉醒来,我抱着的却是枕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朱晓铁本来要嘲讽邓天成是聊斋看多了,走火入魔瞎臆想,话到嘴边却变婉转了,你确定真见过她?而不是在——梦里?
千真万确。我还记得她散发的香气……邓天成像无助的孩子,紧紧拽住朱晓铁的衣角,哥,你是神探,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我求求你了,跪下都行……
你别这样,我尽力吧。朱晓铁头皮都要崩裂了,分辨不出邓天成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邓天成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一眨眼,就变得狂傲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去找她,你会后悔。
好,我一定去找!朱晓铁怕再纠缠下去,他会被邓天成和那个鬼魅般的张艳红弄疯。
……
节选自《青年作家》202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