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平:时间是从哪里来的?
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揭晓后,因为《红船启航》的获奖,我受到师友亲朋更多的关心和关注。除了祝贺、鼓励之外,许多领导和朋友不约而同地跟我说:“真了不起,写了那么多东西,时间是从哪里来的?”
“时间是从哪里来的?”哎呀,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我还真没有认真思考过。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文艺报》编辑同志的约稿信,邀我为“我们这十年”专栏写一篇感悟。我们这十年,过得好快啊!那就借这个机会好好梳理一下自己。
这十年,我都写了什么呢?抬头望望书房书架上那个最熟悉最显眼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自己几十年来的30多部著作,好像一排列队的士兵,时时接受着我的检阅。走近,再走近,抽出来捧在手上,一本一本地翻阅,看着那清晰的铅印姓名,内心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波澜壮阔的慰藉。
如果从《中共中央第一支笔:胡乔木在毛泽东邓小平身边的日子》(2011年)算起,这十年,我一直在大历史的矿区深入开掘,从事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为主的创作。在庆祝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和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重要时间节点上,没有缺席,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和传记文学《王明中毒事件调查》(2012年)、《光荣梦想:毛泽东人生七日谈》(2013年)、《埃德加·斯诺:红星为什么照耀中国》(2013年)、《硬骨头:陈独秀五次被捕纪事》(2014年)、《世范人师:蔡元培传》(2015年)、《另一半二战史:1945·大国博弈》(2015年)、《世界是这样知道长征的:长征叙述史》(2016年)、《毛泽东家风》(2019年)、《人民的胜利:新中国是这样诞生的》(2021年)和《红船启航》(2021年),编选了《陈独秀自述》(2016年)和《陈独秀印象》(2016年)。此外,我还出版了两部现实题材的长篇报告文学《铁汉丹心:国企党员干部好榜样张进纪事》(2017年)和《神山印象:一个村庄的脱贫攻坚史》(2020年)。这15部作品有的获徐迟报告文学奖等各类大奖,有的则填补了党史、军史研究的空白。
这十年,我还从事诗歌、散文、文学评论的写作和文史学术研究,出版文学评论集《文心史胆》(2017年)、散文作品集《血肉青铜》(2017年),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文学报》《中华读书报》上发表了数十篇作品,在《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中国作家》发表了中篇报告文学《致敬!最可爱的人》《一朵爬山的云——张胜友纪事》《梅岭往事》等。其中,有的作品荣获“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奖、长征文艺奖或全国全军的征文比赛奖,有的被《新华文摘》《作家文摘》转载、连载。
十年流水账,一身正能量。十年前,我在《中共中央第一支笔:胡乔木在毛泽东邓小平身边的日子》的后记中写道:“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决心动笔为胡乔木作传的时候,我35岁,真可谓初生牛犊不畏虎。如今,五年心血流过,砥砺人生,我却‘三十不立,四十而惑’了。”回望这十年,我生命的年轮也不知不觉地从不惑之年进入了天命之年。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何谓天命?我想,历史写作给了我其他文学写作都没有也不可能给我的力量,让我更加懂得认知天命是“仁”、敬畏天命是“礼”、履行天命是“义”,不听天由命,不怨天尤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尽人力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我的职业是编辑,我是在军队出版战线工作22年的老兵了。文学创作是业余爱好,也是终身追求。我之所以能在文学道路上坚持下来,且能够保持宠辱不惊、从容不迫、淡泊宁静的平常心,以至获得社会认可,这都得益于我所在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有着强大的红色基因。在这个被誉为“军事文学的圣殿,军旅作家的摇篮”里,我继承了前辈的优秀传统,保持着“左手编辑,右手创作”的好习惯。这十年,在军事出版工作上,我同样努力勤勉,策划了“强军进行时报告文学丛书”等优秀军事出版选题,在新闻出版界提出“进行时”概念并被各大媒体广泛引用;创办《军事故事会》杂志并担任主编(自2014年至2018年,出版了整整50期,后因编制体制调整改革而休刊),率先在全军开展“强军进行时”和“强军故事会”征文活动;我策划编辑的图书获得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国家图书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等。我在2014年被评为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2018年获得出版行业最高个人成就奖——中国出版政府奖优秀出版人物奖。为迎接二十大胜利召开,今年我又应邀担任15集思想解读类融媒体片《追光》的总撰稿。
时间是从哪里来的?这十年,不仅写了这么多书,还编了那么多书。我能听得出来,师友亲朋的追问,既是点赞褒奖,也是鼓励,当然还有疑惑。我怎么回答呢?还是鲁迅先生说得好,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我的体会是,人与人在智力上的区别并不大,区别最大的是怎么利用业余时间。这20多年来,我周末很少出门,每天下班后就是待在家中读书、写作。因为要完成自己规划好的创作任务,基本上没有参加过聚会,为此得罪了不少战友、朋友。借此机会,我真心地向大家赔个礼、道个歉。说句心里话,党史、军史题材不容易写、不好写,要想写好更是难上加难,比虚构题材、比现实题材都要难。要看好多书、查阅好多资料,既要调查研究,还要辩证分析,不能自由发挥。这就需要有坐冷板凳的精神,要甘于寂寞、忍于孤独。就在酝酿如何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妻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2016年9月,儿子考上四川大学,我和妻子送他去成都报到。当晚,住在宾馆里,儿子无意间笑着跟我们说:“你们俩从来没有带我住过宾馆。”的确如此。儿子1998年出生以来,除了每年春节带着他回老家看望父母亲人外,我们没有带儿子外出旅游过。虽然儿子没有一点儿怪罪我们的意思,但我的确欠了儿子许多应该有的陪伴,甚至也没有陪妻子和孩子逛过公园、商场、电影院。
这十年,我要感谢中国作家协会,感谢中国报告文学学会,感谢文学界、出版界的前辈、师长和朋友们。我先后应邀参加了2013年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和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荣幸当选中国作协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报告文学委员会委员。2014年,我应邀参加了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习,担任支部书记。在学习期间,中国报告文学学会成立了青年创作委员会,推举我担任主任。随后几年,在学会领导的大力支持下,2015年在北京、2016年在湖南韶山、2018年在河北正定主持召开了三届中国青年报告文学作家高端论坛,为培养青年作家搭建平台、贡献力量。2016年,我应邀参加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重走长征路主题采风活动”,第一次亲身现地领略了长征的伟力;参加“中外传记文学作家沙龙”,代表中国作家与美国著名传记作家、《毛泽东传》作者罗斯·特里尔先生进行了对话。
这十年,我还应邀在北京、照金、北戴河、博鳌等地,参加现实主义创作研讨班、“砥砺五年——报告文学创作研讨会”、“新中国新时代:中国当代文学回顾与展望研讨会”、第四届中国文学博鳌论坛、“纪录小康工程”研讨会等活动。每一次参加文学活动,我都把它当作一次学习、思考、总结的机会,每一次都严格要求自己必须认真完成一篇优秀的论文。当然,最难忘的还是2019年,经《人民文学》推荐,与其他25位作家一起参加了中国作家协会脱贫攻坚题材报告文学创作工程。随后,我前往井冈山神山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创作了《神山印象:一个村庄的脱贫攻坚史》。结合创作,我在《光明日报》发表了文学评论《从“文字下乡”到“文学下乡”》。2020年11月21日,我再次来到神山村,参加“2020中国一日·美好小康”大型全媒体直播活动,共同见证了中国文学对中国人民全面实现小康目标的伟大创造和美丽画卷的呈现。
时间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但我懂得笨鸟先飞的道理;我不是一个十分机灵的人,但我懂得水滴石穿的意义。勤能补拙,铁杵成针。时间是最公平、公正、公开的,也是最平等、自由、博爱的。我们都曾感叹“时间去哪儿了”,但很少思考“时间是从哪里来的”,个中滋味,或许只有自己知道。这十年,我探索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文学历史学术跨界跨文体写作道路,努力写我自己想写的东西,写别人没有写出来的东西,写给人们带来积极影响的东西,写让时间留下来的东西。
时间是从哪里来的?十年,在人生中不算很长,但也不算太短。我在1998年第一部作品《写在浪上》的作者简介处,写了这样一句话:“坚信:稿纸是土地,笔是锄头,土地不会欺骗勤劳之人,稿纸也不会。”古人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不论收获的果实多和少、大和小,那都是劳动者的光荣和快乐!
时间是从哪里来的?时间就是生命。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用好有限的时间,就是延长了生命。当你把生命用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的时候,你就会感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我时时告诫自己:“就做一个热爱文学、热爱历史的人吧!眼睛里没有黑暗,嘴巴里没有谎言。面对生活,满怀诗意,披荆斩棘;面对人生,向善向美,所向披靡!”
这十年,我和我的时间,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下一个十年,我努力要像这十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