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2年第5期|刘星元:废墟之上(选读)
刘星元,1987年生,山东临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作品散见《十月》《花城》《天涯》《钟山》等刊,散文集《尘与光》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曾获山东文学奖、滇池文学奖、齐鲁散文奖。
废墟之上
刘星元
1
拆迁是迅速的。仿佛一夜之间,这座县城的躯体上就凭空出现了那么多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疤痕。它们坦然横亘于大地之上,似乎是在以新的身份排拒着什么,也似乎是在以旧的名义祭奠着什么。
这些疤痕,大多用高高的喷刷着公益广告的铁皮围了起来,但仍会留下一些出入口。这些出入口除了供工程车辆和施工人员进出外,还肩负着潜在的窥测通道的卧底身份,以确保好奇者投来的目光不会被屏蔽掉。其实,即便没有这些通道,贴满广告的铁皮也根本掩盖不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的消失并非无声无息,何况,这些废墟与你同处一座小城,有的曾是你上下班的必经之地,有的曾是你租房生涯中的暂居之地,有的则曾是你生命中某个重要事件的发生之地。
在这座县城里生活,想不注意到那些废墟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在尚未沦为一片片废墟之前,它们被笼统地称为城中村,菜市场、煎饼店、门市部、理发屋……它们以城中村人间烟火的名义,严丝合缝地左右着我们细碎的生活。城中村,一种顽固的存在,它们以相对独立的姿态被城市包裹,也像一颗颗杂质一般抵在城市的肌体上,扼于城市发展的脚步上,让这庞然之物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如疾在身,不除不愈。然而,作为城市的肌体与肌体之间的缓冲地带,城中村虽“藏污纳垢”,却也用自己并不多么久远的历程,保留着这座小城的缘起和传承。只是,在更为巨大而猛烈的发展潮流的挟裹之下,它们终究没办法在自然中寿终正寝。
截至目前,在我所居住的小城,五座城中村的拆迁工作已经悉数完成,然而重建却遥遥无期。透过铁皮围墙的缝隙向内窥测,一片片偌大的废墟之上,只有零星的一两台耷拉着臂膀的挖掘机停泊在某户人家被推倒的旧居之上,证明这处土地还未被城市的改造者们遗忘。与周边的街道、楼宇、学校、医院这些地方的热闹相比,围墙之内,砖石瓦砾到处堆积、垃圾废物随处可见的废墟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仿佛这些废墟已被人间遗弃了数十年、数百年,仿佛这才是它本来的面目。
事实上,废墟之上并不是平静的:一场雨下来,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草籽就会落地生根,把这错误的一生,托付给注定艰辛的历程,在散碎成粉末的水泥中生长着,于蹊跷的缝隙里抬起头;这些静默的废墟里,还藏纳着诸如猫、狗之类的生灵,它们被这喧嚣的城市以及城市发展的脚步和呵斥声驱赶到了这里,只要废墟还存在一天,它们便会在此处苟延残喘一天。除此之外,我知道,还会有人在深夜偷偷向里面倾倒工业或者建筑垃圾,那些无证的渣土车或者农用三轮车,专抄县城里的羊肠小道行驶,如幽灵般出现在位于不同方位的废墟里,一不小心就惊醒了藏在废墟里的生灵。有时候,车辆的喘息以及倾倒垃圾的声响,也会惊醒一两个在废墟里过夜的流浪汉,这些流浪汉往往会在夜幕降临之后才来到这里,准备在还未彻底倒塌的某座房子里熬过又一个夜晚——废墟之上,总有那么一两间房子是稍微完整的,它们被城市的改造者称为钉子,它们的主人曾在拆迁进程中选择抗拒,并在抗拒中慢慢妥协,作为与拆迁者谈判的资本和筹码,这些房屋最终还是会被主人们抛弃。那些可怜的流浪人,大多会选择这样的房子居住。
从破败的城中村到崭新的楼房,在改造者们看来,这是一个完整的改造链条,此时的废墟只不过是一个过渡,一处见不得光的所在,只是暂时有碍观瞻,这也正是为何要在废墟周围临时搭建起围墙的原因之一。有趣的是,月亮从来都不懂得人间的规矩,它的光亮,从不光顾那些灯火通明的楼宇,却慷慨地铺在了这些人间灯火无暇顾及的废墟之上。这是许多年不见的月光啊,这是从唐诗和宋词里走来的月光啊,那么皎洁而轻柔的月光,它与一座座废墟交汇,抚摸着残破的废墟以及废墟的残破,似乎只需这样,废墟就已完成了不朽的重构。
如果废墟也有思想,当我写到这里,我觉得废墟们应该说些什么了。然而废墟什么都没有说,它们以沉默示我示你示众生。
废墟之上,只有那些与它暂时交汇、暂时并存、暂时相濡以沫的事物,才身负喻指,妄图蛊惑我以一支笔诠释着一些可贵或卑贱的道理。我将这些废墟之上的蛊惑者视为神迹。
2
是一只布娃娃——被碎砖石瓦砾挤压着腰身的布娃娃,被风吹雨打日晒尘磨的布娃娃,被时光的恶意刻意羞辱的布娃娃。
布娃娃栖身的所在,是一处坐落于城北的废墟,就在前年,这片区域还是一处坐落着不规则的瓦房、平房以及充斥着药房、小吃店、起名社、理发店等店铺的城中村。这里距离我居住的小区不远,散步的时候,我经常绕着这处废墟走。有几次,因为好奇,我曾猫着身子穿过被人掀开一角的铁皮围栏,进去走了走,看了看,其中一次,我遇见了这只布娃娃。
该如何去描述这只布娃娃呢?如你所见,就是一只普通的布娃娃,普通到每个有孩子的家庭都会有那么几件。布娃娃是个女孩儿,许多年前的样式,绒布的面料之下,原本蓬松的填充物已经不再具有曾经的弹性。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被推土机推倒的两面墙壁牢牢嵌在中间,吊在低矮的空中;重点是,它的身上落满了尘土,尘土如散碎的时光,腐蚀着它的身体;重点是,它的一条腿不知被什么扯掉了,那么剧烈的疼痛折磨着它,但它依然在笑。
这只与我四目相对的布娃娃,让我想起了电影画面中那些被炮弹掀翻于壕沟之中的士兵。他们遍体鳞伤,却没有死亡。但是,死亡已经离他们很近了。死神持着镰刀,向着他们缓慢地走来,一步步收割着沿途的倒卧者,眼看就要降临到他们的头顶,而他们只能绝望地等待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只被嵌在两面墙壁之间的布娃娃,这只被遗弃在废墟上的布娃娃,它的命运亦是如此。
站在废墟上,我揣测着这只布娃娃此前的命运。
我猜想,就在这一片废墟之上,就在废墟上的某个方位,就在曾经的某座院子里,一定曾住着一位小姑娘,布娃娃就是她的玩具。那只布娃娃,或许是她某一年的生日礼物,或许是一次考试后的奖励,也或许是她在商店里用撒泼打滚的方式向家长抠来的。总之,自那之后,那位小姑娘,她拥有了另一个自己:她快乐时,布娃娃就在她身边,陪着她快乐;她悲伤时,布娃娃就在她身边,陪着她悲伤。
她曾经一定很珍视它:洗得褪色的布料便是明证,胳膊和身体的接触处那重新缝合起来的粗糙针脚便是明证。应该是在她七岁或者八岁的时候,应该是在某月的某一天,应该是醉酒后的父亲、淘气的弟弟或者突然有了矛盾的小伙伴,他们中的某一人,恶狠狠地将布娃娃的身体和大腿撕成了两半。她一定抱着它哭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旧的眼泪已经在地面和她脸颊上干涸,久到再也没有新的眼泪可以从红肿的眼皮上滑下来。于是,她找出了针线盒,用自己笨拙的小手穿针引线,将布娃娃的两部分重新缝合到了一起。
只是后来,她长大了,而它没有;只是后来,它被遗弃了,而她正是遗弃者。
我在想,倘若这只老式布娃娃也有感情,那么玩具工厂赋予它的这一张固定不变的甜甜的笑里,是否也藏着苦?
如果不是偶遇了这只布娃娃,我都已经忘了我也曾有这样一件被自己倍加珍视的玩具。是一把塑料玩具手枪,因为一次期末考试上升了几个名次,过年的时候,父亲奖励了我那把枪。周围的小伙伴里,只有我有这么一把手枪,因为这把手枪,我暂时摄居了众星捧月的地位,率领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在村里村外疯跑打闹,偶尔也“大发慈悲”,让他们摸一摸枪身,或者更进一步,奖励他们中对我恭维最甚的一两个人执着手枪带着其他人冲锋。然而,就是这么一件曾被我无比珍视的东西,也快要被我遗忘了,仿佛它根本就未曾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
谁的童年里不曾拥有这么一两件心爱的玩具呢?只是,我们都长大了,只有它还在某个角落里替我们收容着童年时光。
儿子一岁多了。我和妻子给他买了好多玩具,他最钟爱那只毛绒皮卡丘。我们呵护着他这个小不点儿,他则呵护着更小的小不点儿,他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与它说话,陪着它睡觉,把它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但我知道,儿子与皮卡丘的这种情感未必持久。再过些年,儿子的玩具会更多,这其中的哪个玩具会代替皮卡丘,成为他的新宠呢?再过些年,儿子会逐渐长大,他会把哪些曾经钟爱的玩具陆续抛弃呢?再过些年,我们所居住的小区也将面临拆迁,儿子现在珍视的玩具,也会被我们遗弃在房间的角落里,伴随着楼房的倒塌而埋身于一片废墟之下或裸露于风吹雨打的废墟之上,不知道到那时,儿子还记不记得他某段生命时光里,这些最为重要的玩伴?
玩具还是玩具,依然未变,我们却已在多少年后与它们告别,不挥手,不回头,也再不过来。现在,我只能这样宽慰自己并为自己辩解了:那些用玩具堆积起来的童年,也不过是一座废墟,无法支撑起一个人一生的大厦。
于是,我们把它们留在了废墟。
3
签订完拆迁协议之后,居住在这里的居民陆续搬走了,他们已提前在县城的各个角落找好了满意或不满意的容身之所。只有他们豢养的猫留了下来。
于是,猫也就成了流浪猫。
这些流浪猫似乎比四散而去的主人们更恋家,它们守着那些老房子,看着它们被主人们遗弃,看着它们被推土机推倒,看着它们以集体的名义沦为一座座废墟。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就守着这些废墟,白天在废墟上嬉闹,夜晚就躲在砖石瓦砾搭建起的孔洞里,日复一日地活着。
原本都是家猫,备受宠爱,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虽一时落魄,但骨子里的贵族气质是暂时改变不了的。甚至,与其他生灵相比,它们天生就具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虽然脏兮兮的,但由内到外的优雅、魅惑、诡异,丝毫不改,并未给人没落的感受。它们以个体的名义成群,但不结队,高傲地独行于废墟之上,像神灵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旦嗅到危险的气息,它们也会躲避,后退,但它们的退避是不慌不急、不紧不慢的——轻巧地跃开,灵动地滑走,等退避到稍微安全的地方,它们便会转过头看你,就像是存心捉弄你一般。
我害怕与那些邪魅的眼神对视。有一次,加完班回家已是凌晨,骑单车路过护城河时起了风,毗邻河岸的废墟上,塑料垃圾们随风飘起,这些轻浮者露出本性,以云朵自居,任意篡改着被夜幕包裹着的天空,最后又在风的背叛中,坠入河里,心有不甘地慢慢沉入这座城的最隐秘处。不知道是风还是我惊扰了这午夜的神灵——距离我两米开外的废墟孔洞里,一只周身黝黑的猫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蹿了出来。它从一块石板之下迅速翻到了石板之上,背对着我,前爪搭在石板之上的碎石上,脑袋却转了过来,与我对视。夜黑,但猫的毛色却比夜色更黑;猫的毛色黑,但猫的眼珠却又比毛色更黑。它被纤细的眼眶囚禁的眼珠,不是那种生硬、静止的黑,而是类似于一种在小小的区间里流动的光,在路灯的烘托中,猫眼里的流动之光折射出居高临下的傲气,散发着野玫瑰般的魅气,氤氲着不可名状的诡气。
我沉默,猫也沉默,万物静止,只有它的目光和我的目光在相互抚摸,彼此对峙。最后,是我败下了阵来,选择在沉溺于被它的目光拘禁之前迅速逃离。
传说猫有九命。很多人相信,但我不信。我常去散步的那片废墟四面环路,就如被四条道路分割出的一座孤岛,孤岛里住着一些被遗弃的猫。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少,但不时能够遇见。有几只特征明显,其中的一只,整个背部都被条纹状的黄色包裹着,只有肚皮和小腿以下的区域是白色的,它毛发的颜色以及布局在整个群体里绝无仅有,是我最先记住的一只。某一日,从那片废墟旁走过,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贴在道路上。走过去,发现是一只被车轮碾轧的猫。它被最开始的那辆车碾轧了过去,后面的无数辆汽车便也重蹈覆辙,一次次从它身体上碾轧而过,将它轧成垫子、轧成薄纸,碾得血肉模糊、碾得残缺不全。用目与光将那片薄纸以及薄纸附近的散碎器官拼接起来,我认出了它——那只脊背为黄色条纹的小家伙。
我不相信这只猫曾遭遇过八次生死攸关的时刻,更不相信这是它在劫难逃的第九次。所谓九命,不过是我们这些无聊而愚昧的人强硬地加在这些可怜的神灵身上的空头支票,这支票,它们无从索取。
还有一次,我路过岳母原来居住的城中村附近——现在,那里也已是一堆废墟。在废墟与道路相接之处,一只脏兮兮的猫从远处奔过来,又于中途减速,在距我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对着我喵喵直叫。
是一只消瘦的白猫,毛发上粘着泥迹和几枚苍耳子。端详良久,终于认出了它——它叫肥妮,是我岳母豢养了好几年的猫。岳母独居,它与岳母朝夕与共。那时候,肥妮周身胖乎乎的,蜷着身子趴在那里瞌睡,就像是一团圆滚滚的绒球。岳母签完拆迁协议后,居委会就开始督促各家各户搬走,岳母在更偏远的城郊村租了一间房子作为暂居之所,猫却没法安置,又不舍得抛弃,就送给了亲戚。不知为何,这只猫最终还是流落到了这里,流落到岳母原来所居住的废墟之上。转身到小卖部买了一包零食,撕开包装后扔了过去,但它并未如我想象的那般扑过来。
肥妮立在废墟之上,我站在路边。我与它遥遥对视,时间短暂而恒久。最后,我们各自别离,我回我的居所,它回它的废墟。
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始终没有告诉岳母。
4
日光照在它身上,它便有了光,它以太阳的名义,庇护或杀戮着众生的不安。
月光照在它身上,它便有了光,它以月亮的名义,保守或泄露着时间的隐秘。
一件器物本身只是一件器物,但当我们赋予了它器物之外的价值,它便不再只是器物本身了——我说的是他们眼中的神像,我说的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然而,眼前的这尊神像,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神像。就它出场的方式而言,与以往的任何时候比,比方被藏匿于室内的供桌上,它似乎是走出了小我,来到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准备济世救人。但就它目前的际遇而言,它似乎就是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最为精准的诠释。没错,我说的是神像,一尊被砖石斩掉了头颅的神像,一具卧倒于废墟之上的信仰。因为头颅的丧失,我很难辨认出它的神系所属,但这并不要紧,我知道它是神像就行了。
祖母也曾供过一尊神像。她是接生婆,供的是送子娘娘。她在黄泥糊成的墙壁上凿出了一个小橱洞,橱洞里安放着一尊送子娘娘。跪在神像面前的祖母,她曾向神像表达心中的欢喜,那是她成功接生了又一个孩子之后;她也曾向神像倾诉心中的不安,那是她刚掩埋掉一个夭折的孩子之后。祖母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为那些降生的孩子,也为那些死去的孩子。面对它虔诚的信徒,神像却如世间所有的神一样,始终不言不语。后来祖母病了,手抖,如上了发条的玩具停不下来,已不能为别人接生,也已不能把香虔诚地立插于神像面前,便不再礼神,神像便自此蒙尘。如今,我已有好多年没见过那尊神像了,不知道它还在不在,是不是还蹲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现在想来,那小小的橱洞更像是一间囚室,而神像便是那囚室中的囚徒。
站在废墟之上,面对这尊无头神像,我在想,究竟是神抛弃了人,还是人抛弃了神?
所谓的神像,莫不是俗世的化身,它们被人捏造出来,终究比人更为脆弱。人在生生不息的历程中,曾将多少尊神像推上神坛又拉下神坛,继而在原来的位置重塑一尊神像?造神毁神、毁神造神,反反复复,我们乐此不疲地爱上了这个游戏,并以神像的身份掩盖内心的空虚,用被神像放大的权势,左右着更多人的命运——在神像面前,那些异教徒,那些没有跪下的人以及跪姿不优美的人,他们被革去了喉咙、革去了立锥之地、革去了头颅,他们身上迸出的血液如奢侈的化妆品,染红了神的脸颊和唇齿,神的微笑因此而愈加饱满、温和。就算是经历了战乱,经历了水患,经历了火焚,就算是神像早已被埋入废墟之下,后继的操控者依然可以踩着它的躯体,踩着覆盖着它躯体的土地,将它的传说抬上高高的天堂,给予它无所不能的权威,向它跪下,为它磕头,给它虚构出一张嘴,等着它发号施令。更多的时候,那些用香火饲养的神像,就像这人间的牲畜,看起来那么温顺,似乎你祈求什么,它们就会回馈什么。至于人,他们遇神就拜,逢仙便求。在忙于俯首,祈求被豢养的空间里,我不知道信仰何在。
如果信仰就等同于利益的分配或者索取,那我宁可不要信仰。
事实上,我本就是一个缺失信仰的人。譬如面对这尊被遗弃于废墟之上的残损神像,无论我怎样联想,怎样思辨,怎样试图让自己心中的崇敬和慈悲发芽,却始终没能从它身上体会到暖,也没能汲取到光。在我面前,它即便是用火与土的媾和锻造而成,是用捏与绘的语言重塑而成,依然与那些随处堆积的砖石瓦砾没有区别。
废墟之上,这尊残破的神像只是一尊神像。它无关信仰,更无关光芒。
……
(未完,全文见《十月》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