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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家代表感言 | 艾伟:诚实地写出这个时代人民的精神脉动
来源:文艺报 | 艾伟  2022年11月21日09:50

中篇小说这一文体在中国特别活跃,也是中国特有的关于小说的概念。中国的文学期刊是全世界最多的,每个省都有两到三家刊物,中篇小说天然地适合在期刊上发表,这可能是中国作家如此热爱写中篇小说的原因之一。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篇小说口袋书有一句话:“中篇小说以合适的尺幅,照见人间本相。”中篇小说确实是一种了不起的文体,我们去看看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就能了解到这一文体的力量所在。另外从字数上来说,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加缪的《局外人》虽然是以书籍的形式问世的,但从文本的字数来说也就五六万字的篇幅,也是中篇小说。这两部小说同样成了这两位作家的代表作。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强调坚持“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文明历经五千多年,延绵不绝,中华文化的特征是有巨大的包容性和同化能力,总是能吸纳其他文明的先进成果,中华文化既是古老的,同时也是发展的,富有创造力和创新精神的。我刚才提到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正是这种“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产物,也是中华文明富有创造和创新精神的有力证明。五四新文化运动,在借鉴了西方文学的方法以及对世界的观察方式和观念的同时,书写了具有本土特色的中国小说,我们今天的写作无疑是行走在以鲁迅为代表的这一代先驱者所开拓的现代文学的道路上。

今天中国作家的写作面对两个传统:一个是五四以来以白话文进行写作的现代小说的传统;另一个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其实这两个传统一开始就是交汇融合的。我们写作的人都知道,语言就是一切。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感受以及思考都需要语言。汉语是我们中国作家一个最为核心的基础,是我们的一个共同体。汉语是如此的古老和美好,是所有古老文明中唯一没有中断的语言。在它的哺育下,这个民族创造了无数不朽的诗作和小说,经过历朝历代的作家和诗人的抚摸,汉语的词语带着深厚的历史,带着因这种语言而产生的思维方式以及看待世界的独特目光和观念。这一语言被《诗经》、唐诗、宋词、明清小说所擦亮,我们今天都受惠于它的光芒的照耀。只有生活在母语之中,我们才能体察到这一语言所隐含的微妙的暗示、隐喻以及言外之音,我们靠它来表达我们这个时代丰富而复杂的感受。这一语言天然地成为我们每一个写作者的DNA,我们要做的工作是把这一语言擦得更亮,使其变得更为动人。

我的中篇《过往》从根本上来说是一部关于家庭伦理的小说,其中的情感完全是中国式的。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血缘亲情是人世间最为深刻的关系。《过往》写到了母亲与三个孩子之间的亲情羁绊,还写到兄弟姐妹之间复杂甚至是粗暴的关系,他们内心深藏的爱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喜欢中国人这种缘于血缘的曲折的表达方式。在中国,血缘亲情是谁也逃不掉的,某种程度上是具有永恒性的一个命题。中国人的血缘亲情,沉默如海,很像我们小说创作中的“冰山理论”,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不轻易表达情感,内心深藏着认同感、归宿感以及饱满的温情,在《过往》里我书写了这种被压抑的情感瞬间爆发的时刻,我认为那是我们生活中最动人的时刻。

我运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和智慧化解了亲情、爱情、友情带来的巨大伤痕和痛苦。在我的理解里,他们最终的和解是建立在中国人的人伦观之上的。我希望在小说里表达东方气质,展现东方审美,讲一个有中国文化内涵的有暖意的中国故事。

优秀的传统文化给予我们有益的滋养,但面对这个时代丰富、斑驳、生动的经验世界,我们还需要更为强大的“创新创造活力”。小说被称为一个民族的秘史,也是关于人类经验的容器。每一代作家都有责任去关注、去发现、去表现这个时代中国人的生活。只有亲历的生活经验才是真正有分量的,带着质感与个人生命感觉的,也是最有生命力的。生活永远是创作之母,是创作者取之不尽的宝藏,作家要做的就是全然地向丰富多彩的生活敞开,诚实地写出这个时代人民的思想、情感和他们的精神脉动。

(作者系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获奖作家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