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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2022年第6期|鄢莉:源深流长(节选)
来源:《江南》2022年第6期 | 鄢莉  2022年12月07日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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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作为一个小姓,不仅字形和读音古怪,在全国范围内,冠此姓者都很稀少。从小到大,沮华对家族血缘的兴趣完全来自于她的姓。由于一个偶然的因缘,她对自己的基因及祖源,有了强烈的好奇心。而父亲老沮在退休后,同样对沮姓根脉和来源产生了深厚兴趣,并投入了极大的时间和精力。小说角度新颖富有创意,现实生活和历史想象交叉穿插水乳相融,既带着对生活的善意调侃,也隐含对现实的深刻思考。

 

源深流长

□ 鄢 莉

出租车司机把沮华送到城楼下就再也不肯往前开了。“你自己看看嘛,古城哪天不堵车,碰上高峰期二十分钟都不动地方。”他拍着方向盘说,“反正你是来旅游的,就多走几步呗,只当是体验俺们古城的生活了。”

果然,前方四条静止的车流正从一大两小三个门洞里延伸,还有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蹦蹦车向城楼下簇拥。交警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在空中挥舞手臂,好像要制造一道无形的堤坝把车流截断。想想也是,假如一座城市只有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交通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即使它只是一座面积三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城。

沮华扫码付款,下车,把十五寸双肩电脑包甩到身后。出租车停下的地方是春申广场,视野开阔,迎面正看见春申君站在四匹骏马拉着的高车上,一副傲视四方的姿态,和某古装剧里大女主初恋男友的形象毫不搭界。广场旁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石碑被他衬托得顿时显得不起眼了。

从广场旁边流过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淝水,被它环绕的城楼相应地叫做“通淝门”,体量虽然比不上西安的老城楼,却同样有一种宏大壮丽的气势,两重檐的造型规整庄严,彩旗招展,灯笼高悬。在中国古建筑里,城楼是沮华最喜欢的类型之一,或许正因为那厚重的墙体和敦实的门洞,天然就给人一种稳妥的安全感吧。

走过春申广场,沮华顺着城楼两侧的台阶上了城墙,城墙有两层楼高,靠外的一侧俯瞰淝水和河边的绿化带,靠里的一侧正对着一条旅游商业街,挤满了炸鸡店、奶茶店、时装店和玩具店。周围游人成群,汉服小姐姐举着自拍杆摆造型,本地的孩子们坐在石凳上吃着冰糕。

她向前走了五六十米,找了个清净的垛口侧坐下来,居高临下地往下张望。从这个角度很容易代入古代守城士兵的角色。尽管知道脚下的城墙是在明清的基础上翻新的,她还是忍不住幻想城下满是仰攻的秦国士兵,而身穿楚国甲胄的自己正弯弓搭箭的情景。

坐了半晌,沮华起身沿着里侧的斜坡走进城内,沿着内环路前行。国内的县城大多千篇一律,新老建筑混杂,大街小巷拥挤不堪,四处都升腾着热闹喧嚣的烟火气。可是,她仍然很轻易地找到了些许旧楚都的气息——才走了十分钟,就路过了两家叫“楚风”的宾馆、一家叫“楚宫”的餐厅和一间“芈月鞋店”。她踅进鞋店,转了两圈,装作试穿一双厚底老爹鞋,趁机和女店主搭讪:“你这鞋店名字挺有意思啊。”体型富态的女店主双手抱在胸前,笑而不答。

走出鞋店,继续在陌生的城市漫步,沮华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她来古城纯粹是突发奇想,没有任何相关预案。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合肥国际会议中心的文博会上。点卯了开幕仪式,把几个展馆都转了一遍,只花了一天半时间,稿子也很快敲完发回了报社的融媒体中心。本来她计划顺便采访一位徽剧大师,为“文化客厅”栏目积累素材,然而突然接到大师的电话,说临时有急事把见面取消了。

看来只好提前返程。沮华退了酒店房间,订了去火车站的网约车,就在前台交还房卡时,却蓦地被摆在大堂的一个易拉宝吸引住,是寿县的官方旅游广告,画面正是以标志性的城楼和城墙为背景。她心里一动,于是当即掏出手机,三下五除二地改签了车票,抢到了当天班次的最后一个坐席,便有了现在这么一趟私下里的寿县之旅。

必须承认,就是广告上那句“最后一座楚国都城”的宣传语打动了她。

事实上沮华也清楚地知道,真正召唤她来到古城,让她与这座古城发生联系的,却是她身体里某种神秘的物质——生物学家称之为DNA的东西。

从小到大,沮华对家族血缘的兴趣完全来自于她的姓。

“沮”字不仅字形和读音都很古怪,并且作为姓氏来说数量是那么稀少。同时它还很不容易和别的字搭配起来组成一个好听的名字。沮华认识两个“黎明”、三个“张弛”、一个“高洁”,然而若是姓沮,她只能想出一个词组——“沮丧”。上学之后,调皮的男同学给她取了“狙击手”和“菊花”两个外号,让她在整个学生时代都抬不起头来。

长久以来,除了老家几个不常走动的亲戚,沮华没有遇到过一个同姓之人。到报社上班之后,有个在政法线当通讯员的警察帮她在户籍系统里搜索过,原来她居住的这座人口上千万的城市里共有七个人姓沮。这七个人当然包括沮华和她的爸爸老沮。至于其他五个呢?他们必定散布在城市的角落,好似一群潜伏在暗处的同党,那个稀有的姓氏就是他们秘密接头的暗号。

沮家曾经是有过一部家谱的,可惜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失落了,连沮家的祖坟也在大修农田水利的时候被荡平。这两件事成为了老沮心中永远的痛。不过物质证据虽然消灭了,老沮却不忘在非物质的层面延续着老沮家的传统。他一遍遍向沮华灌输老辈人口口相传的说法:沮姓原本是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的大姓,赵国被灭之后他们才四散迁徙。东汉时期沮家曾出过一位大将军,南朝又出过一位皇后,他们这一支沮姓就是沮大将军和沮后的后人。

老沮说得言之凿凿,不由得沮华不信。她只是有几次怀疑过,“沮”这个饱含水汽的字似乎更属于南方,却与缺水的北方扯不上关系。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最开始冒出做基因检测的念头是在前年。那时她去采访一个读书会,刚好碰上那位当过央视主持人的创始人在介绍一本叫《基因革命》的书。当时沮华正为自己不断增长的乳腺肿块担心,听到他热情洋溢的推荐,再联想到某好莱坞女星为防止家族遗传乳癌切除双乳的新闻,便对刚刚走向大众化的基因检测技术上了心。

她很容易就在网上搜到了一家国内知名的检测机构。预付了几百元检测费的第二天,一个印着那机构标识的包裹就被快递小哥送到了报社前台。

沮华躲在工位上打开包裹,取出检测盒。她按照操作说明用舌头搅动口腔,把分泌出来的唾液吐进试管,再把它和溶液摇晃均匀,盖好盖子,重新把试剂盒回邮出去。

机构宣称四十八小时就能出具检测结果。其实还不到两天,结果就出现在手机下载的APP上。

沮华忐忑不安地点开。谢天谢地,乳癌遗传项目“未检测到变异”,倒是痛风、冠心病和红斑狼疮的风险略高了一些。

匆匆浏览完所有的健康警告,一个叫做“祖源”的模块闯入她的眼睛。好奇地点进去,页面介绍说“通过检测Y染色体DNA,可以帮助你发现遗失的家族历史”。

中学课本上粗浅的生理知识告诉沮华,人人都有23对染色体,其中22对是男女相同的,Y染色体为男性所独有,女性的是X。

稍一犹豫之后,她鬼使神差般地点下了“为家族男性购买”。

理由很充分,有谁不好奇自己的家族是从哪里来的?再说,老沮的腰椎间盘突出难道不该查查有没有遗传变异吗?

稍晚几日,第二个包裹寄到,在沮华的帮助下,老沮非常配合地完成了实验样本的采集。恐怕老沮根本就没弄清楚基因检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沮华依然把查看检测的权限留在了自己的APP里。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第二份检测报告如约而至。打开“祖源”模块,“春秋战国时期,你的祖先可能是楚国人”,看到这一句文字,她有点发蒙。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俗套的伦理片里,已经成年的女主角听到老祖母含着眼泪说,“其实你是被收养的,你本来属于另一个家族”。

页面上有详细的介绍,为这个结论提供证据的是一个编号为O-F193的基因。这个基因曾经在两千多年前有过一次大爆发,留下了无数的后代和众多的分支,如同一棵茂盛生长、不断分杈的大树。科学家们沿着基因爆发的足迹,又结合现有其他家族的基因溯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沮华的心目中,楚国是一个既遥远又神秘的国家,她能联想到的无非是屈原和编钟。既然她和老沮都是携带着O-F193基因的楚国后人,那么什么赵国大姓,什么沮大将军和沮后,岂不是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了?

她在十分复杂的情绪中退出了APP。

沿着古城的中轴线一直往北走,随着傍晚的到来,包裹在夕阳中的古城散发出一种既安乐又恬静的气息。路边的店铺门户大开,播放着震耳欲聋的嗨曲。黄金珠宝店把鲜红的地毯一直铺到了街面上,橱窗里新娘子的凤冠霞帔闪着金光,一副天天都在操办喜事的样子。

沮华发现沿路都在卖卤鹅和一种叫“大救驾”的小食品,大概是本地的特产。“大救驾”是撒着青红丝的油炸面饼,看起来很诱人,价格也十分亲民。但是想想体检报告上的警告,她打消了品尝的念头。

中轴线的尽头是名为靖淮门的北门,城楼形制和通淝门既相似又略有变化,气势同样摄人心魄。看地图北门还有个很大的瓮城,真正把城门围得像铁桶一般,防守能力比南门更胜一筹。靠近靖淮门的那一段被打造成了仿古街,春秋战国时期风格,色调以沉稳的黑色和赭红为主。站在街道中央从飞檐翘角间向靖淮门望去,顿时产生了时空穿越的幻觉。然而副食店和五金店的招牌又让人有点出戏,尤其是一家“法式田园客栈”,看得沮华哑然失笑。

徒步横穿古城让她走出了一身热汗。她从街边的冰柜里买了一块冰糕擎在手里,放慢了脚步在仿古街上转悠。

卫星遥感图像证明真正的古寿县是在古城的西南,楚宫的遗址深埋在地下。楚国最后四位国君就在那儿度过了最后的十九年,用短暂的时光挽留了一个王国末日的辉煌。不过一般的游客不可能像考古学家那么较真,古城的仿古街就是为了让外地人发思古之情的。刹那间她仿佛看见贵族的高车驷马从街道上飞驰而过,手执矛戈的卫兵排成双队巡查,蓬头垢面的小贩沿街叫卖,梳着斜高髻、束着细腰的楚女在半掩的门扇后面窥看。

或许他们中的一个就是她的祖先?

沮华迟迟不愿把查到的祖源结果告诉老沮,只对他讲了有关健康检测的那部分。和沮华不同,老沮对他的姓氏有种近乎偏执的珍视,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张王李赵们。正是因为沮姓的稀有和偏僻,更加激发出了他对家族血脉的绝对忠诚和认祖归宗的坚强决心。

有一件事情让沮华至今留有深刻的印象。那是在她上初二的时候,有天晚上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六十岁左右年纪,脸上皮肉皱皱巴巴,目光疲惫,一身破旧灰布中山装,单手拎一个鼓囊囊的人造革皮包,包口还绽了线,活脱脱是电线杆子上贴的寻人启事里的走失人口。

在确定没有敲错门后,老人突然双眼放光,冲着面前的老沮叫道:

“你就是沮宗白沮局长?哎呀,老沮!”

一声亲切的呼唤将老沮从糊涂中惊醒,他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嘴唇微启,作出一个询问的口型。

“我也姓沮啊!”老人说着一把捉住老沮的手。听闻此言,老沮也趁势将另一只手掌贴了上去。

落座后,老人从包里掏出一本纸张发脆的线装本,说这是他家传下来的家谱,是他同为沮姓的证明;还说他是从报纸上看到老沮的名字,经过多方打听才摸到了老沮的家门。老沮双手颤抖着接过家谱轻轻摩挲着,动作轻柔得好像拂过一床昂贵的真丝被面。然后两人像对暗号一样说起各自的籍贯、居住地和家族历史,结果相去甚远;又背诵了各自的辈分字谱,貌似也是两套不相干的系统。但是这没有妨碍他们两人亲密地长谈,追今抚昔,互相认下了本家亲人。

老沮留另一个老沮在家住了一晚,而后挥泪告别。从那以后很长时间,倒也没有其他的沮家人找上门来。

情况大概是在七八年前发生变化的。感谢多媒体时代的来临,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不管多么小众的人群都能被它收拢到一起。正如后来的《沮氏宗族总谱编纂说明》中说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神州大地上涌现出了一股寻根问祖的热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沮华发现家里动不动就高朋满座。操着不同口音的男男女女挤满了沙发、餐椅和板凳,喝光了家里的红茶和绿茶,用光了纸杯、纸碗和方便筷,把欢快的话语和爽朗的笑声留在了并不宽敞的客厅里。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姓沮。

那时候简直就是沮氏宗亲的大爆发时期,似乎全国的沮姓人都一个串一个、一家串一家地从茫茫人海中冒了出来。老沮小小的通讯本很快就记不下了,手机里也存满了沮字打头的联系人,家里的座机像热线电话一样响个不停。

寻根的热潮很快集合起一批超级热心分子,按老沮的话说是“宗族精英”,主动挑起了寻根问祖的大梁,形成了一个组织松散的小团体。因为老沮年纪偏大,又曾经担任过一官半职,很能让人联想起“德高望重”之类的字眼,很快被推举为其中的一员。正好他也差不多踩上了退休线,眼看要走进男性更年期,干脆便把大部分时间投入了宗族事业。

没过多久老沮就兴冲冲地向沮华宣布,经过一轮调查研究,他们完成了对全国沮姓的初步“摸排”。根据估算,沮姓分布在全国的十三个省、市、自治区,最北在黑龙江,最南在海南岛,主要集中在冀、鲁、豫三省,共计约三十万人。他还热情高涨地说,他们目前准备做的就是把这三十万人团结和组织起来,“让大家摆脱姓小人少的自卑感,让沮氏的旗帜重新飘扬”。

沮华默默地倾听着,并不急于表达意见。即使那时她还没听说DNA检测这回事,她也对这凭空出现的三十万宗亲感到怀疑。中国人的姓氏和血缘就是一笔糊涂账。历史上有过多少次改姓、赐姓、造姓?同一姓氏内部又有过多少次过继、入赘、收养?谁又能保证每一代的媳妇都守身如玉?上千年过去,他们身上究竟还剩下多少血缘上的关系呢?

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只剩下打头的“沮”字了吧。

那天沮华正伏在工位上校对一篇临时上版的通讯,为十几个领导的排位大伤脑筋,突然,随着叮咚一声,手机里的基因检测APP向她推送了一条消息:

“你好,F193的亲人。”

对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愣怔了半天,沮华才想起了她曾经在APP的引导下,完成了一次社区注册。社区是开放的,设有寻亲专区,就是为了方便用户寻找祖源相同者的,算是一种另类的社交平台吧。

“你好。”她试着回复过去。

对方并没有马上介绍自己是谁,只是言简意赅地向沮华索要了微信号,两人互相进行了添加。仅仅是片刻之后,她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F193宗亲群”的微信群里。拉她的人原来是这个群的群主,昵称为“安徽-郑”,他迅速提醒她把群昵称也改成“所在地+姓”的模式。

沮华改了昵称,就从群里退了出来。她已经明白,群里应该都是做过基因检测,拥有同样的F193基因的人。他们才是她真正的宗亲——毕竟,家谱可以伪造,DNA可是藏在人体细胞里的,有尖端生物技术当支撑,作不了假的。

好不容易校对完毕,沮华舒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打开手机,在“F193宗亲群”里溜达了一圈。她仿佛是走进了一个活着的单一基因库,这里有不下三百个成员,“广东-陈”“河南-卢”“江西-王”“安徽-何”……从五花八门的头像结合发言猜测,各种年龄、各种身份、各种职业都有,也不乏居住偏远的少数民族和生活在国外的侨胞。想来群主把大家一个个找到,又拉进同一个群,也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不过她仔细地搜寻了一遍,真的没有第二个姓沮的。

从那以后,“河北-沮”就在“F193宗亲群”里潜伏下来,不管群里有多么热闹也从不发言。有好几次她清理微信群时想把它删掉,因为她主动或被动加入的群多得连手机都装不下了,可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些人从天南海北被集中到一起也真不容易,便又放弃了。

通过观察沮华很快发现,群里大约有五六十个人是活跃分子,比如“河南-卢”“广西-林”“山东-崔”等,其他的大多数像她一样长期潜水。群主“安徽-郑”则主要负责发布消息、引导群里的话题和调解群里的争端。

他们讨论的当然都是和祖源有关的话题——不只F193,还有别的家族——听口气个个都像遗传学家,再兼有一个历史学或考古学的博士学位。依据基因研究成果,他们能从古代大墓的发掘研究出三国北方大族的迁徙过程,也能从面部特征考据出南方客家人的分支,还能从古书中姓氏的更迭反证宋金交战时期的人口损失,说得头头是道的。“分子人类学”“点位”“上下游”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词,国内几家基因检测机构不时被他们拿来比较优劣。沮华曾经奇怪他们经常会谈起一个“鸡粥”家族,半天才反应过来其实是“姬周”的别称。

对于这些学问渊博的宗亲们,她只有深感佩服的份儿。

群里也有人搬出家谱,想用DNA解释哪一姓哪一堂的起源,结果往往更加迷惑,回应者也寥寥无几。有人则举出某个祖先人物,想要寻觅自己的旁支血亲,大多无人理睬。

……

(全文详见《江南》2022年第六期)

鄢莉,有小说、散文、评论等散见于文学刊物,出版长篇小说《撒旦之血》《血舌》。现为杂志社编辑,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