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儿童文学的中国叙事体系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增强文化自信”，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学习党的二十大报告，联系儿童文学创作实际，让我深感作为一名当代中国儿童文学作家，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伴随着五四新文学运动诞生的中国儿童文学，从一开始就深受西方儿童文学叙事体系、价值取向和儿童观的影响。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后，我国的儿童读者和儿童文学作家、儿童文化工作者，几乎和西方读者同时共享了世界儿童文学的最新创作和出版成果。据有关方面数据统计，在前几年，有的出版社99%是引进版童书；在童书市场“畅销TOP1000榜”上的原创与引进作品的比例基本保持在3∶7；在对儿童最早接触到的儿童文学——图画书的选择方面，家长和孩子的趣味严重受到引进的欧美日韩绘本影响。
儿童文学是为孩子的精神打底的文学，真正关系到培根铸魂的大问题，因此，作为儿童文学作家，如何在广泛吸纳世界优秀儿童文学的成功经验和精神养分的同时坚持自己的民族化道路，构建儿童文学的中国叙事体系，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着力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也是我们当代儿童文学作家的使命任务。
回顾中国儿童文学发展的百年历程，1923年叶圣陶《稻草人》的出版，鲁迅先生盛赞其“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的创作道路。”叶圣陶自己也曾说过，“我的第一本童话集《稻草人》的第一篇是《小白船》，写于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五日，我写童话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五四前后，格林、安徒生、王尔德的童话陆续介绍过来了。我是个小学教员，对这种适宜给儿童阅读的文学形式当然会注意，于是有了自己来试一试的想头。”叶圣陶明显是在受到格林、安徒生、王尔德童话的影响开始童话创作的，《稻草人》中的《花园外》和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稻草人》和王尔德的《安乐王子》有着明显的互文性特征，他却开拓了中国儿童文学自己的现实主义的道路，这是因为他的儿童文学和他的成人文学一样，都是“为人生”的艺术，他的写作植根在中国的社会现实生活土壤中，童话的题材、人物形象和生活环境无不来自乡土风光、民间风俗、时令节气、道德观念以及当时的社会现实，因此，《稻草人》虽然深受西方童话的影响，却完全是立足本土的中国故事。
陈伯吹先生创作于1931年的《阿丽思小姐》，单纯从书名来看我们就知道它和英国作家刘易斯·卡洛尔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有互文关系，作品的叙事结构受到《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影响，主人公的名字也是借用。他自己也说过，他开始学写童话，是在西洋文学的神话与传说、寓言与童话的影响下开始执笔的。但当我们阅读《阿丽思小姐》这部作品的时候，我们会发现，陈伯吹塑造的是一个“中国的阿丽思”。作者想通过阿丽思这个形象，让孩子们“认识自己祖国的面貌，走自己该走的道路”。在这部作品创作到一半的时候，恰逢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企图侵略中国，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民族灾难，因此，在作品的后半部分，作者让阿丽思从梦境中醒来，关心国家大事，反抗强暴侵略。陈伯吹塑造的阿丽思形象富有鲜明的时代感，承载了作者对于中国孩子的希望。这部作品的成功，是因为作者在创作这部作品时的文学自觉：“《阿丽思小姐》创作的意图是塑造一个天真活泼、却又聪明能干的小姑娘形象——中国的阿丽思。”
上世纪50年代可以称得上中国儿童文学的第一个黄金时代，在这个时代出现了很多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比如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严文井的《“下次开船”港》、葛翠琳的《野葡萄》、萧平的《海边的孩子》、柯岩的《小兵的故事》等。这些作品洋溢着乐观向上的精神，塑造了生气勃勃的时代新人形象，至今读来依然有感染力，成为了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也成为了世界儿童文学宝库中的宝贵财产。比如张天翼的许多作品被翻译成俄、英、日、法、德、印地、西班牙等诸种文字，在国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宝葫芦的秘密》多次拍成电影，还在2007年由美国迪斯尼公司和中国合拍成了真人动画片。
回顾这些作品的创作，我们能看到，这些作品虽然吸纳了外国儿童文学的营养，但因为作家们所坚守的文学信仰和本土文化立场，作为文学研究会一员的叶圣陶先生所坚守的文学“为人生”的文学主张；作家对时代命题的真诚呼应，比如九一八事变发生时，陈伯吹先生希望阿丽思从梦中醒来，成为反抗法西斯的战士；作家们对以儿童文学培养时代新人使命的自觉担当，比如在《宝葫芦的秘密》中，张天翼希望新中国的孩子们热爱劳动，摒弃不劳而获的思想；作家们自觉对中国民间故事素材的选取和转化，比如葛翠琳的《野葡萄》《九色鹿》；以及作家们自己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所有这一切，让他们在自己的儿童文学叙事中，坚守了中国气派，讲好了中国故事。
美国著名文艺批评家韦恩·布斯说：“每种艺术只有在追求它自身的独特前景时，它才能繁荣。”如果将中国儿童文学的独特前景比喻为一棵大树，这棵树一定要既扎根于中国丰厚的传统文化土壤之中，又扎根于日新月异的现实生活；既要汲取世界上一切优秀的儿童文学的精华，也要从一切文学艺术中获取营养；既要立足于儿童本位，也要助益于儿童成长。百年中国儿童文学发展历程，众多前辈作家们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为我们这些当代儿童文学作家提供了成功的范式，新时代的我们，应该守正创新，继往开来，以自己不懈的努力去构建儿童文学的中国叙事体系，书写独具中国特色的童年故事。
（作者系第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