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望中重塑童年的纯真与活力
母爱与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当时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幸而,我的身边有书。
外婆住的镇子有个国营书店,每次母亲回来看我,我便会拉着她的手去书店里选书、买书。带了书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搬出小板凳,依偎在母亲怀里,听她念书,明朗的阳光洒在小巷里,书里的文字照亮了我的世界。
《三个和尚》《白雪公主》《飞箱》《红蜡烛与美人鱼》等等故事,令我陶醉其间。母亲一走,我便找不到人为我读书了,于是,在我心里便滋生了认字的强烈渴望,先是认些简单的,接着复杂的字也认得了不少,一本书,连蒙带猜也能读个八九不离十。
到了上学年纪,我回到母亲身边,对书的热爱也日益增长。书的陪伴,为我驱除了日常生活中的孤独感,而书带给我的想象,则带我奔向了远方,我的视野不再局限于一个家,一个镇子、一个城市,我的世界辽远又广阔,奇异又瑰丽。
年岁渐长,因为学业和工作的原因,童话不再是我关注的内容,这样的情形持续至我的孩子出生。给儿子讲故事,又让我与儿童文学紧密相连,那些由童书陪伴的愉悦时光,仿佛从未走远。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萌发了为孩子写故事的念头。
如果说,童年时期的阅读为我深埋了文学的种子,那么给孩子读书、写书则给予了我回望童年、重塑童年的机会。令人欣喜的是,现在的童书比我孩提时期远远丰富得多。我因此接触到大量的优秀儿童文学,也借着观察孩子的机会,与我逝去的童年相互印证。
我的创作轨迹大致如此:低幼儿童文学——中长篇幻想文学——中长篇现实文学。不难看出,我的创作与孩子的成长有关,这大概是童年的阅读经验使然,让我喜欢简单温馨的生活。
记得最初创作了一篇《左左右右》的小童话,讲述的就是有关公平的话题。两只小熊,对公平分外在意,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不肯让自己吃半点亏,冬天来了,熊妈妈让两只小熊寄十一封信,两只小熊各自分了五封,出于公平的缘故,它们把最后一封信平均撕成了两半,丢进邮筒。结果,两个小家伙都没有吃上自己最爱的蜂蜜,因为它们撕碎的是冬眠之前的订货信。这样的小童话就源自我对孩子的观察,当幼童纯真的心里建立了规则意识,他们会愿意一丝不苟地维护规则,过度的严谨就会产生令人捧腹的戏剧效果,但有时我们得学会向爱妥协。
清浅与天真
与此类暗含哲思的作品相比,我也喜欢创作一些轻巧的、有光亮的小作品。眼里有光,心中有爱,都是童年打下的根基。我认为,美对孩童的熏陶,在童年生活中不可或缺。譬如以下的作品:
小狗喜欢小猫,这是个秘密。秘密在小狗心里再也装不下了。把秘密告诉小鸟吧?不可以!把秘密告诉小羊吧?不可以!把秘密告诉小猪吧?不可以!小狗把秘密告诉了雪人,雪人才不会说出来。但在春天,每一朵铃铛花都在迎风喊道:小狗喜欢小猫!哦,雪人也没守住这个甜蜜的秘密!
低幼儿童文学作品的清浅与天真,令我着迷。恰如美国作家约翰·加德纳所言:“为了保持生机勃勃的绿色,一个作家必须保持稚嫩的绿色。”
重温儿童文学,让我拥有了孩子一样纯真的眼睛。保持孩提时代的感觉,同孩子一同成长,而年岁积攒下来的经验,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去思索我们身处的世界,这便使得童年的意义变得更为丰富,更有层次,这些都能在作品中一一呈现。
刘绪源老师提出了儿童文学三大母题的概念,其中之一是爱的母题,我的创作绝大多数是围绕着爱的母题所展开,这是因为我首先是一位母亲,其次才是一位为儿童写作的作者。给予孩子深切的爱是母亲的本能,创作儿童文学作品时,母爱所惠及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孩子,还有更多阅读到作品的孩子。这就意味着,我们并不能随性所至、信马由缰,而是应该带着自己的人生体验,观察孩童、理解孩童,创作出符合孩童心理的作品,当作品触及孩童的内心时,孩童才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人生的丰富性,他们也能因此反观内心,完成自我的认同,获得成长。
一边阅读,一边揣摩,一边练习,我就这样行走在儿童文学的道路上。我深深懂得,像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创作者,唯有不断地阅读,汲取书中的营养,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才能走得更远。对于儿童文学,我怀揣着敬畏之心。
随着孩子的成长,我开始创作一些长篇幻想故事。我认为,像《小飞侠彼得·潘》的作者詹姆斯·巴里那样随性所作的童话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优秀的幻想文学与用心谋划密不可分。譬如《我的妈妈是精灵》前后呼应,极为巧妙;譬如《第十四条金鱼》波折重重,峰回路转;譬如《城墙上的光》亦真亦幻,浑然天成等等,都是作者精心构思的结果。在儿童文学作品中,故事性是非常重要的要素,当然,一部好的作品是丰富而深刻的,它包含对人物的形象、性格、关系等方面的塑造,但一个好的故事会赢得孩子的认同,吸引他们读下去,这是培养孩子阅读兴趣之所在。
幻想与现实
幻想文学为孩子打开了奇异世界的通道,幻想不仅仅是丰富了孩子的生活,也促使孩子在幻想中得到情绪的宣泄。在幻想世界中,我们不再是处于波澜不惊的生活中的普通孩子,而能够体会到处处充满奇迹的美妙感觉,我们可以变成几乎无所不能的英雄,也可以成为倍受呵护的公主,幻想世界拓展了我们的视野,让我们的心灵有了更多维度的空间,我们也会更乐于接受不同的生活方式。
幻想的轻与美,扎根于现实生活的厚与重,在幻想中创造的世界,也不会脱离于现实世界而存在,它依然会遵循人类的感知和哲思,依然会体现人类的美与丑,善与恶。
一个好的作品,会依托作者的想象力,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作者对生活的感知与思索。
关注现实生活,为孩子提供一定的心理疏导,也成了我尝试创作的方向。我不能忘记好作品带给我的震撼。好的作品,一是能体现作家的审美水平,二是具有积极正面的社会属性,好的作品,会帮助我们建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
在我的童年时代,欧·亨利的作品《麦琪的礼物》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是一对贫困夫妻的故事,德拉有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她一直渴望着能买一套精美的梳子,而她的丈夫吉姆则有一块怀表,但怀表差了一条表链。在圣诞节前夕,两人都想送给对方礼物,于是,吉姆收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表链,德拉也收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梳子,然而,表链是用德拉的长发换来的,而梳子则是吉姆的怀表换来的。为对方舍弃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换来的却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结局,令童年时期的我大为惋惜。成年之后再读这个故事时,却有了更深的理解,其故事的悲剧成分恰恰是深触心灵的内核所在,两人看似都得到了已失去实用价值的东西,但其间的纠葛与舍弃,奉献与付出,却是不能抹去的过程,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令作品光华灼灼。
童年时期的阅读,必会产生深远的影响。我期待自己能创作出与孩子产生强烈共鸣的作品。在不久前,我写了名为《假装被风儿吹走了》的中篇儿童文学小说,有幸获得了出版社的好评。作品书写的角度是城市里普通孩子的生活,我认为城市孩子在享受相对优渥生活的同时,也承担着被过度关注的压力。他们有自己成长的烦恼与忧伤,也需要文学作品的慰藉和指引。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创作出有利于他们成长的文学作品,正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存在的意义。创作现实题材的文学作品,需要我们更真切地了解孩子的生活,以及他们内心世界,深扎现实生活,对题材进行捕捉、挖掘,再进行艺术的加工,才能还原生活的真实,获得真诚的认同。
作家的书写当然与生活相关,正如《假装被风儿吹走了》是选择我相对熟识的生活所得。也许以后我会挑战自己,选择陌生的题材进行创作。但无论是熟识的,还是陌生的,有一点必然始终不变——作为一个母亲,我的创作永远会饱含着爱意。我会一如既往地在回望童年,体察童年过程中,深情款款地重塑童年的纯真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