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3年第1期｜育邦：夜归
《橘 子》
那只被冻伤的橘子依然挂在枝头。
没人来采撷，从来都没有。
饮冰茹雪，无数黑夜穿过他。
暗淡果皮上开出一朵皲裂的花儿。
他从黄金族类中出走，分离出自我。
季节的弃儿，唤醒一种美。
他是春天的休止符，一个异类。
挽歌中，迷路的孩子永远地失去了家园。
白云与雨水洗涤他的记忆。
山岚与冰霜，为他建造童话城堡。
黑色瞳孔，一口未知的深井。
火苗熄灭，世界堕入寂静。
《淘 米》
淘米，去沙
一碗清水，月亮踞坐其中
关起门，生火做饭
你从窗棂外递来一束薪柴
打开门，我走出去
大雪遗址里，时间闭起嘴巴
你哈气，白云从口中飘出来
我重返羞愧雪层之下
《广济桥》
从南岸到北岸
从北岸到南岸
我们在广济桥上走来走去
辨不出云山与人间的方向
桥下的隐士收起洁白的翅膀
在秋分平衡木上闲庭信步
流水带走断弦人，我们
重返淡墨中的江南苔藓
《白河来信》
独山馈赠于我
一块黑色的石头
白水馈赠于我
薄暮的眼睑
从你的星辰小站下车
我们来到寂静白夜
你依然是那朵欢快的浪花
在我的窗前歌唱
我拿什么馈赠给你
我的蔷薇女郎
我带上青蛙的鸣叫
手持一朵燃烧的云朵
把泪水和鲜血凝结成的珍珠
献给你，我的哑巴新娘
我们带上烧酒与杯盏
骑骡子，上山冈
我们躺在山冈上，喝下
一天又一天的苦涩时光
《夜 归》
夕阳映照在第一块清波瓦片上
随即，成千上万的金色瓦片
便在河面上跳跃，歌唱
天黑下来，一个过河的人都没有
我把船拨到有水草的地方
放下钓竿
秋风起，天凉了
鱼儿们在河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对人类毫无兴致
夜已深，偶有夜鹭掠过水面
我两手空空，空载一船明月
返回我的渡口，我的草棚
《挽 词》
——游高邮文游台，拟秦少游而作
黄昏，你所获更多
看见一个隐秘的秋天
远村低于虫豸的自语
遮掩了你的说话声
寒鸦站在荒草丛中
与天上的飞星一般寂寞
你从泥土的白雾中
取出孱弱的烛台
河水的流动中，你看到
自己明灭可见的一生
推开栅栏门
月光如上涌的潮水
无声无息，淹没——
斜长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