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赧百瀑溪记
距贵州黔东南榕江县城30余公里的寨蒿镇高赧村，有一条不到5公里的溪谷，却隐藏了108道瀑布，人称“高赧108瀑”。近期有外地文友来访，道出慕名百瀑之意，我便陪同前往。
乘车从县城出发，到寨蒿镇寿洞村坡脚，耳际忽闻水声，举头但见百尺高崖，水流层层叠叠地飘落下来，恍如一匹匹白练，在阳光下晃人的眼。而剪不断的水调歌头，更如妙韵的音乐，执拗又似乎漫不经心地落进人的心潭。壮美与豪放，是百瀑溪给我们的第一印象。
弃车登山，溯水一路上行，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由人不赞叹，地貌的险奇更不由人不惊奇。放眼望去，高瀑低瀑，或一烟独秀，或两湫飞降，或三水争流，皆如天弦在自然女神的指尖争鸣，颇有几分世外的妙趣。身处绿意袭人的溪谷之怀，近聆水韵叮咚，瀑声哗哗；远听空谷琴律回荡，如真似幻，直叫人觉得豁然开朗的生命里，别有一种心旷神怡。不同高差的瀑布，灵动飘逸，风情万种，恍惚就是嫦娥旋舞甩出的长袖。抓人眼球的是高瀑滚落深谷的气势，那一种激情的撞击，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仙界的回音。
瀑的造化形态不同，具象与意象也别有特色，在雾色与阳光的嬉戏里，它们有时像指弄琵琶半掩面的少女，嘈嘈切切，浮沉抑扬皆是一种至臻味道；有时又像牧着万马奔驰在草原的汉子，那长杆套不住的吆喝，有一种叩响大地的诗性与壮观。当然，有些瀑布，你只能远远地观赏和聆听。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原生态，未经开发雕琢，也无路径直达瀑下。亲近瀑布，须得逆水绕路攀援，历尽艰辛。然而，正是这锁在深闺人未识的原生态景致，吸引着文人墨客、摄影家、探险家慕名而来。
途中，你会发现，演绎旷世大音的溪谷间，竟有那么多充满灵性的动植物。它们是自然孕育的精灵，也是这音乐殿堂的歌者和听众。虫鸟的啾鸣应答，与谷中的水韵相得益彰。山民犹在高瀑谷中发现过蟒蛇、“飞猫”之类。所谓“飞猫”，其实就是一种像猫的动物，时常化身为扁平体，游走于溪谷两岸。至于古树悬藤，藤上长有异花奇草，更是见多不怪。难忘的是那野生的百合，暖风一袭，便素面含羞地开了，宛若伊人临水梳妆。身处其境，每一眼都是画，而那画，似乎已等待你千年，等待你的诗词题跋。
欣赏二叠抑或三叠的流瀑，听它落崖而下，山回谷应，似乎就是古乐《梅花三弄》抑或《广陵散》。仿佛音乐之手正轻轻推开你的想象之门，隐居世外的雅士高人独坐高岩，弹琴复长啸，而你竟是他等待千年的知音。此刻，你若是正当少年时，定然抑制不住那份青春的激情和狂想，把这里的高山流水读成狂雪的浪漫。
百瀑最高的一瀑在源头天池外，百米绝崖瀑若飞烟，又似玉蟒坠谷，吼声如雷。冥思感受，更恍惚谁在拉二胡名曲《赛马》，让人的想象追着意识之马远去，再远去。百瀑源头从前曾有天池幽静清澈，天池附近丘陵状若馒头，其上遍生高山杜鹃，春末夏初花开时节，犹如一树一树火焰，让过客心醉神怡。可惜乡人审美疲劳，见美不怪，诗情与画意相得益彰的天池终在上世纪90年代末遭到破坏。天然美景一去不返，纵有回忆聊可安慰，终是令人扼腕叹息。好在百瀑还在，乡人的生态观念和开发意识也日渐增强。如今，在寨蒿镇政府的支持下，当地村委会已在瀑源地建造了三排木楼，可供游客食宿，还有土鸡、土鸭及各种野菜山菇，慰安饥肠饱尔口腹。
楼畔塘口还筑了一道矮坝，以便枯水季节储水。山高林茂，溪深水清，应是休闲度假、舒缓疲惫心灵的一处美地。试想卧溪听瀑，感受“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壮怀激越；抑或携所爱之人，步月鉴赏风籁水韵，也是人生难得的逍遥。只是天池生态的恢复，还是留下了那么一点遗憾，次生林比原生林似乎逊色了三分，高山杜鹃也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和文字里了。
品味瀑布是有讲究的。以我的经验，欣赏瀑布最好是夏季，因为水量充沛，气势要比其他季节壮观。赏瀑，如果只用镜头去读它的正面，也未免太单调。因为世间万物都有多面，选择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不同的季节去探寻，入眼入心的具象与意象也会迥异。用心观察每一道瀑，留意每一段水，把自己沉浸在抑扬错杂的妙音里，才能体会和觉悟大自然予以人的恩典和美感。当然，欣赏瀑布还得有向导，既可领略奇景异物，又可避免危险。
徐志摩说，“自然是最伟大的一部书，歌德说，在他每一页的字句里我们读得最深奥的消息”，因为“你的思想和着山壑间的水声，山罅里的泉响，有时一澄到底的清澈，有时激起成章的波动……”欣赏高赧百瀑，不仅可以获取仁者与智者之乐趣，更能体味人与自然的和谐，感悟生命的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