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默农,从拉罗歇尔到莱蒙湖
烈日街头的西默农雕像
乔治·西默农(Georges Simenon)以笔耕丰硕著称,作品高达300多部,数量远超过勤奋不息的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熟悉他的比利时电影艺术家让·安东尼对我讲述过他这位朋友写作的惊人速度。西默农每月出一本侦探小说,几乎同时,就有多种文字的译本面世。他动笔写作时,一个文字作坊里会配备英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等数种通用语言的同声传译。作者每口述一个字句,立即就在作坊里被翻译出来。因而,他一本小说刚写完,不同语种的译本也随之完成,跟原作一起面市,犹如企业流水作业线的操作。
乔治·西默农1903年出生于比利时的列日,1922年到巴黎从事法语写作。继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之后,乔治·西默农推出以麦格雷探长为推理核心的“氛围侦探小说”系列,作品以离奇曲折、逻辑严谨的侦探方法见长,独具特征,一部部迅速搬上银幕,风靡全欧洲。
西默农性喜旅游,离开故乡列日到荷兰,1945年至1955年又在美国旅居十年。但是,直至1989年离世,他主要还是在法国和瑞士度过。他尤其眷恋法国的滨海夏朗德,特别是该省省会——位于大西洋海岸的渔港拉罗歇尔。西默农从1932年到1940年滞留该处八载,有19部主要作品都是以此地绮丽风光为背景。以《制帽商的幽灵》为例,让人仿佛身处拉罗歇尔的拱廊里,躲避着瓢泼大雨,一座座屋舍近在眼前。他的推理小说《多纳迪厄》(1937)、《万圣节的女人》(1941)、《列车》(1961)和《逃亡者》中的人物,都在拉罗歇尔市活动,有的玩洛特纸牌,有的在凡尔登广场边缘的“和平咖啡馆”,痛饮贝尔诺德醇酒。
笔者看了许多部西默农搬上银幕的侦探小说,产生出一种好奇心,旅法时曾到拉罗歇尔追寻他出没过的旧址。拉罗歇尔一度是西默农避风躲雨的港湾,它始建于14世纪,耸立港湾入口两侧的长链楼和圣尼古拉塔,最先映入人的眼帘,至今尚在。港内的大钟楼,从远处亦可瞥见。只是,他当年经常光顾的“奥林匹亚电影院”早已关闭,不见了踪影。据西默农传记的作者米歇尔·卡赫里追述,西默农在世时常来这家影院,并非为了看电影,他旨在体察民情,专注的是观众对放映影片的自然反应,作为他日后写作的凭依。
拉罗歇尔城外,有两处是西默农居住过的地方。一处是他描绘的“乡野陋舍”滨海尼厄勒。小巷深处,一堵高墙上的房顶隐约显现,作家曾在那儿度过一段好时光。但不久,妻子与他离异,后又遭遇二战的爆发。空旷的田野里,沿一条被称为“杀人犯通道”的蹊径前行数公里,就来到西默农在马赫希依的另一宅邸,一座竖立有小塔的院落。西默农于1957年决定到瑞士法语区沃州定居,住进埃尚德一个建于16世纪的古堡。他解释自己为何选择瑞士为归宿时说:“这是一个尊重人格的国度。在这儿我感到自由和惬意。”1963年,他跟第二任妻子德尼丝在洛桑对面的帕兰热建造了一个总共有25间房的大型别墅,内有游泳池,七台电视机,每个房间里都有电话。因其规模宏大,邻人称之为“掩体堡垒”,直到2016年遭拆除。
细读西默农描绘世态人情的侦探小说,人们会发现作者并非故弄玄虚,而是触及社会现实,集幻象与现实于一体,切入本质,反映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尘寰的旦夕祸福。西默农用写作揭示社会危机与民众的生计艰难,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巴尔扎克式的悲情色彩,所以他的作品在搬上银幕时,总配以冷清阴森的旋律,萦绕在观众脑际。他跻身侦探小说作家名流,但并不像“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那样盲目用善恶二元论来辨析纷乱的社会现象,更不是法国作家莫里斯·勒布朗眼中离经叛道的侠盗式人物。他描绘的人物没有一鸣惊人的惊险侠气,而恰如群氓中的“平凡人”。
西默农最终的归宿,是瑞士的莱蒙湖畔。莱蒙湖伸展在阿尔卑斯山的峰巅之下。罗纳河自东向西从湖底穿过,一片神秘景象,历来为旅游胜地。西默农在这个异常寂静的山水间,安度了他一生最后15个春秋。他到湖畔洛桑山麓上选址栖身,住到“无花果林荫道”。那边的花园里先前长着一棵硕大的雪松。他的女儿玛丽蓉1978年自尽,他将女儿的骨灰撒播于树下。他本人于1989年去世,最后一任妻子黛莱莎在第二天也照样把他的骨灰挥洒在这棵大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