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十二年》

我在这里住了十二年

这是漫长的岁月

这也是一段短暂的时光

今晚，我用一张湿巾

仔细擦着书房的门

它沾染着烟雾，纸巾变成黄色

门板表面多处隆起的气泡

不仅讲述油漆的失效

也讲述时光，时光总是漫长的

这个道理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时光也永远短暂

十二年前我第一次住在这里

出生一天的女儿在医院

在她母亲的身边

无论我看着她还是不看着她

这段时光，甚至更长的

一生之内的时光，只要被记起

就只能称为短暂

 

《高温琐事》

那些高温的日子，我每晚在临睡前

去女儿房间，把空调风速调到最小

把温度从最低的十六度，调到二十六度

有时，出于理解或溺爱，改为二十五度

但很多次，我想调到二十八度

或者定时一小时，她一定会

在黑暗中突然坐起来，带着愤怒

在恢复清醒后把温度调到最低

但我看不到这个画面

我不可能一直等

也不宜长时间在她房间里

做父亲只是阶段性的，临时的

能做的事也有限

例如睡前最后看她一眼

完整的事物只发生在想象中

 

《空烟盒》

两个烟盒，相距四五厘米

它们构成一个夹角，一个

正在刺向另外一个

表面的图案像绚丽的夜景

或者浓烈的日出

每个人都可以说上几句

烟盒在灯光下反光

像生活中的一句话

可以燃烧，也往往飘散消失

 

两个烟盒是空的

只有残存的烟丝和狭窄的空间

既然空了，那么此前

所有对它们的讲述也落空了

传记作者可以写一部壮阔的传记

但不能把一个空洞的人

或者一代空洞的人写得精彩

因为他们空了

空洞的坚固无可替代

 

《大雨之夜》

十点十分开始下雨

时间在雨滴和雨滴之间流失

十点半过去了，十一点过去了

零点过去了，明亮的闪电

可能是时间的闪烁，也过去了

所有的时间在大雨的夜晚

陷入隐秘的缝隙中

发出单调又复杂的声音

像一个人在唱歌，也像一代人

在沉默时沉重的呼吸声

凌晨三点，雨停了

落在地面的雨水

向土地的深处渗去

落在地面的时间也是如此

 

《夜行散记》

老城区的巷子里

少量的人走在少量的光线中

身上明暗交替

我们以类似的速度

走向不同的生活

把所有走过的路变成直线

我们正在去月球的途中

或许已经到达

可以回望地球

因为经年的迟滞和往返

我们的脚步只能

应对一座小镇

只有成为古人才会真正走远

夜行的人回望时

只看到无尽的黑暗

那里永久沉默

没有任何一束光用于纪念

他们唯有继续走

在明暗交替中

 

《开门之声》

他收集各种开门的声音

有节奏明快的幼儿园大门

有一扇门在失去力量后缓缓滑动的长音

有一瞬间，也有长得无法忍受的过程

在收藏的后半部分，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数的门是在悄无声息中被打开

他精心收藏了这些无声无息

似乎为了证明这些收藏真的存在

他也悄无声息地打开很多扇门

几千次，或者几万次，他推开一扇门

宇宙深处一片安静，他终究

也会是一个无声无息的人

但确实打开过无数扇门

并且收藏了无数开门声

包括没有声音的声音。下一步

他会给所有没有声音的声音分类

它们的无声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