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2023年5月刊(10期)|黑辞:石桥往事
《独唱团》
合唱团在傍晚时离别
耳空难耐,去庭院里听鸟鸣
没有鸟鸣,他们好像带走了
很多东西。无人看守这虚空
虚空是最好的朋友。老宅边
芭蕉树绕过来绕过去,去打
打芭蕉,轰轰响,下游仿佛
有山洪,但睁眼明明好春光
所以我不做了,只为笑一笑
笑幽默。幽灵。幽冷。青山
郭外斜,青山还很远,唱歌
的人们都住在那儿,我不去
《积水颂》
沉默的二十年,我仍在长椅上读阿米亥
苔藓越过了沙丘,水洼柔软,背离过往的人
靠着我的脚踝闪烁。浅水之下尚有漩涡
漩涡将是一次阅读或生存的顶点
阿米亥说,“这样他们的幸福就会保佑我们”①
我确实曾这么认为。多年前我察觉到灰蒙蒙的
各种积水之中,有暂开的佛目,和天堂幼儿园
但它们因干涸而分崩离析,直到从未出现
泯灭的是一切。一切就意味着取消了这儿的
周而复始,吸引落叶的好本领,也会随着落叶
被践踏一空。它面罩下的冰凉真容保持着神秘
世界正费力与这些神秘构成锐角
注:①出自阿米亥《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
《跛 我》
摔伤的第二周,我在外复健
夜晚多单薄,似乎迈几步就能跨过去
但我依然慢慢来
一种试探的尝试,几近询问
“能不能容下我这个人”
某些请求从不讲给谁听
正如路边的一次凝神
不告诉驽钝的反对者
我只把答案
奖励给从未被我认识过的好人
像在大雨中打开的伶仃双臂
雨水绵绵,对应秘密进行的短跑
把一时和永久的我送至了无差异
《石桥往事》
这一天我回想起无数个夜晚的不存在
它们控制白鹭的身体,让两只翅膀
变得激越。久违了白鹭先生,就是你在
彼端显现,痕迹炽热。才令我重返
童年虫鸣的旷野后,不会孤立无援
但另一个我终究是难以容纳,那位腾空时
古老的动作。更矮、气力更弱,黑暗中
到底有多少如白鹭般至死不渝的记号
已经被我简单地错过。我痛恨本我的桎梏
也绝非向往宇宙的荒凉无垠那么简单
《去舟山看海》
这很老套,你从没看过海
去看也只想去舟山。我们用了很多时间
很多钱
越过中国的盆骨。说真的
我感到这只慈兽的关怀,落在
动车伟大的停与进之上
甚至在我面前、你够不着的一杯
枣泥粥内。我要喝掉它吗?就现在
或者多放放
临近抵达才一饮而尽,你羡慕我有
这样美丽的母亲而你没有
你要让无聊的羡慕持久地有意义
像一块黑色煤球上的雪痕
那非人间的、列车头上挂着的晚霞
那么壮烈。快要到了
大海估计三小时后可以成熟,当一些
被目的地覆盖的体会重新归来
光芒忽然打在一张旧地图上,有那么
几个瞬间,我痴痴地发愣,等待
酸涩的回甘涌入心房,本来决定谁也
不告诉,单纯地消耗两个人
旅程中折叠的领地
但我认为可以把这些透露给神
只是他注定不会懂得太多
《风暴:彩色一种》
就是现在,那只室内自鸣的豹子
把颜料涂满全身。它的侧面被人们照耀
是一个充满至善的形状,我只在听你描述
有对湿漉漉的黑瞳,有拍岸的怒涛
这并不悚然——反而带来沉默的垂询
闪电是怎么复写的?因为它匆遽地出现
像饱含弹性的天使,已然近到这种程度
在染匠疲劳的手中,风暴自有其乐
可能并不存在这只豹子,多么可惜
或者它只存在于一次斑斓的凝成
要么两次,我们用远古的凝视希望它有更多
在那弯曲的海岸线上,无数细而小的海风
宇宙中心般旋转。是我们所痛恨的现世
与桃花源的距离:清凉而遥远。像被压平的
日常色谱,无限地稀释着虚空的浓度
直到它不再溢出体外,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