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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中由美子:她是中国儿童文学作家们熟悉和敬重的朋友
来源:文学报 |  沈振明  2023年08月07日09:12

2022年11月1日,日本翻译家中由美子女士在长崎老家逝世。得知这个消息时,距她去世已近一周。我难忍悲痛,从橱柜里翻找出几张照片,写了一段表达哀思的文字,发在了微信朋友圈里。转眼大半年过去,又想起中由美子脚步轻盈的身影和她那总是带着微笑的脸。

35年前的1988年,我决定去日本留学。第一次跨出国门,加上只会刚学的几句简单的日语会话,面对即将在异国他乡开始的生活,心中难免有点忐忑不安。所幸先我去日本留学的彭懿先生答应到机场接我,并让我在他那儿暂时居住。热心的沈碧娟女士知道我要去日本,向我介绍了和她早有联系的中由美子。张瑛文社长也给曾到访过我社(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日本偕成社社长今村广先生写信,希望在我到日本后能得到他的关照。中由美子和今村广先生都很快回信,让我到日本后及时同他们联系。有了这几层关系,使我对去日本留学又充满了信心。临走那天,社里派出了当时仅有的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科室里十多位同事先来我家,然后再一起到虹桥机场为我送行。隔着机场的玻璃门,望着向我挥手告别的同事们,我热泪盈眶。我感觉到此去留学不光是为自己,而且好像还肩负着一项未知的重要使命。

到日本不久,我就给中由美子打了电话。她一口温和流利的普通话,使我倍感亲切,根本感觉不到电话那头与我对话的是一位日本女士。她问我有什么困难,我说都已经安顿好了,没什么困难。她说她虽然住在关西的兵库县,但有时也会来东京,到时一定会来看我,有事尽管给她打电话。隔了没几天,她就给我寄来了好几张电话卡,附信中还向我介绍,他们有一个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以曾经翻译过许多中国民间故事,德高望重的君岛久子先生为代表,事务局设在东京,那里有石田稔先生、河野孝之先生、平石元明先生等一批关注中国儿童文学的研究者。她让我有机会能直接和他们联系交流。没想到还没等我联系他们,研究会的事务局长石田稔先生就主动给我来信,约我和他见面,并邀我参加他们的例会。我想那一定是中由美子告诉了他我的通讯地址。日中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成立时,我也应邀去参加了他们的成立大会。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的会员,后来大多成了交流中心的骨干成员。日中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的首任会长前川康男先生,也是研究会的会员。

和中由美子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她来东京参加他们的一次例会上。经常不断的通信和电话联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近,虽是初次见面,但轻松随意,一点也不显得陌生。记得会后送她去住宿的宾馆,我帮她拉着行李箱,她也不推辞,背个小包轻盈地走在前面,和同行的翻译家片桐園女士轻松说笑着。片桐園女士提着行李,扭头看看我,有点羡慕地对中由美子说,沈振明对你这么贴心,就像是你的弟弟。中由美子显得很开心,不住地笑着点头。

第二天,中由美子又到我住所看我。那时我已经住到了今村广先生免费为我提供的偕成社流通中心的宿舍,一个人住宽敞的前后两间房。听说我上午去学校上课,每天下午和晚上要打两份工,中由美子说,你现在条件改善了,可以少打一点工,抽时间搞点翻译。香港地区山边社的社长何紫先生约她收集翻译日本小学生的作文,她手头事多忙不过来,而且日译中我应该比她更顺手,她把收集的日本小学生的作文稿复印后寄给我,让我来完成这个任务。那次她还送了我一本她刚翻译出版的程玮的《来自异国的孩子》(日文版书名《法国来的转校生》)。我说我就是程玮这本书的责任编辑,我和程玮、刘健屏等一批青年作家的关系亲如兄妹,因年长他们几岁,他们视我为兄长。以后你再和他们联系,我让他们都叫你大姐。果然,在后来与中由美子通信时,我和程玮、刘健屏他们都称她为大姐。中由美子很高兴,当仁不让地每次在自己写的信尾署名中姐。记得她还把自己被认作大姐这件事写了文章,发表在研究会的会刊上。从中由美子女士到中由美子大姐,改变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是一种相互之间越来越信任的缘分和情谊。

在东京学习两年后,我又到了大阪国际儿童文学馆,先是研究生,后被聘为客座研究员。在日本学习生活的四年半中,中由美子给了我太多的关心和帮助。1992年底回国后,我参与了中日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的工作。在和日本的交流中心联系时,总是首先通过中由美子这个渠道。上海交流中心数次组团访问日本,也都由中由美子陪同接待和翻译。从东京到镰仓、大阪、京都、奈良、神户、广岛,一直到日本南端的九州福冈、鹿儿岛,在中由美子的陪伴下,日本的许多城市都留下了我们访问的足迹。而中由美子也前后十多次来中国。她翻译介绍了几十位中国作家的作品,与许许多多的中国作家建立了亲密的关系,成为中国儿童文学作家们都熟悉和敬重的朋友。在大家的心目中,她似乎本来就是中国儿童文学界里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

和中由美子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九年前,我去日本参加导师鸟越信先生的追思会。那时她身患癌症已有多年,但在与病魔抗争的岁月里,始终坚持着翻译工作。她不顾化疗后身体的虚弱,特意选了一家风景秀美的山顶餐厅请我吃饭。鸟越先生追思会后我在女儿那里停留几天,她又约上还在日本的季颖女士一起到我住处看我。她说了手头正在进行的工作,还有接下去的一连串翻译计划。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脸,我既敬佩她的精神和毅力,又隐隐担心她的身体。临别我送她们去巴士车站,傍晚的风吹来,让人感到阵阵凉意。我担心中由美子会感冒,又急忙赶回去拿了女儿的一件羽绒服让她穿上。事后听女儿说,中由美子把羽绒服寄了回来,而且洗得干干净净。

中由美子大姐走了。回想三十多年来与她的交往,留在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实在太多太多,使我难以忘怀,又难以选择说些什么好。前些天接到任哥舒先生通报,日中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中心会员、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的前事务局长石田稔先生也于近期不幸因病去世。这些为中日儿童文学美术交流作出巨大努力和贡献的前辈和友人相继离世,令人十分悲痛。但相信天上人间,中日儿童文学美术的交流一定会绵延不断地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