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2023年第4期|虹影:不死鸟(节选)
导读
传说在巫山石宝寨有种不死鸟,看上去普普通通,在强烈的光线下,羽毛散发彩色光芒,不死鸟关不住、杀不死,面临死亡时,宁愿向死而生。母亲唐素惠、二姨唐玉英和小姨唐庆芳就是这种不死鸟。
1983年,我成为一名沉迷写诗的文艺女青年,对一切神秘的人事都充满好奇和一探究竟的决心。母亲、二姨和唐庆芳,她们有秘密,有故事。我不甘心错过她们的故事,直奔歌乐山寻找答案。歌乐山拥有重庆最早的精神病院,据说,唐庆芳就住在里面。母亲们秘而不宣的故事,发生在1945年,唐姓三位小姐妹与董江叔叔四人,从遇见开始,就被各种巧合和缘分紧紧绑在一起,互相羁绊。
小说采用两种时空交织、同步叙事的方式,由主人公小六去逐步揭开三十多年前一段发生在陪都重庆的奇幻悬疑,真假难辨的往事。
不死鸟
文 | 【英】虹影
伸出江水的手指,抵达喉咙的枪口
你是新生的蛹,罪恶的花蕊
我旋转山城,你旋转浓雾
天上飘动半根羽毛,街角出现一个高跟鞋
——《悲伤三角形》
1983年 重庆
这年我刚满21岁,在一家物资公司当会计,沉迷于写诗,日子过得混乱。关于母亲,关于二姨,关于在我幼年想害死我的唐庆芳,内心长久萦绕着一些疑问。唐庆芳也是她俩的旧相识,我很想弄出一个头绪。那是个周末,我决定上歌乐山找二姨问问,背上一个小背包出门。即使在9月,嘉陵江水也绿蓝绿蓝,歌乐山仍郁郁葱葱,没有一团树叶变红变黄。走在湿漉漉的石阶上,能嗅到空气中有股霉味,的确是家乡特有的味道。灰暗的天色下,远近的山峦飘着雾气。这儿不像重庆城中心解放碑一带繁华,也不像山下沙坪坝,那儿有几个大学,人气喧嚣;山上清静,耳旁随时传来鸟儿的鸣叫。
“你这个方脑壳,肯定是歌乐山来的。”
从小听到这样的话。歌乐山以拥有重庆最早的精神病院而闻名,沾上歌乐山的人,大都跟精神疾病有关;当然歌乐山也因为有白公馆和渣滓洞而闻名,它们是国民党在美帝国主义协助下关押不同政见人的监牢,尤其是关押过共产党员江姐、许云峰等人士。1949年11月27日重庆,解放军进城前,监牢里除了少数人逃离国民党的大屠杀外,大多数人被害了。从小学起我与别的孩子一起,年年在这个烈士死难日,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在高大的碑石下鞠躬,悼念他们,宣誓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记忆中,歌乐山没什么热闹的街,居民很少,冷冷清清的。
多年后,山下山上,大路小路修了不少,墓区绿化仍很好,虽不是悼念日,还是很多参观的人。整个地区新修了好多五六层的楼房,甚至更高,街道增宽,热络了不少,有好多小卖部、衣服店和新式发廊。空气中飘浮着港台歌星软绵绵的歌声。下水道未完善,不时可见脏水和垃圾,墙要么黑乎乎,要么涂了新漆,到处都是改革开放的标语。我东瞅瞅西看看,随意乱走,算是对这个地方有所了解。马路边上小贩摆了新鲜的菜在售,几辆摩托车停在一个收费处。我歇了一会儿气,接着走,经过几家小服装店,发现街角拐弯处一家小铁匠铺,最多十平方米,墙上全是锅和锄头刀具,对着门的墙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补锅配钥匙”五个有力的毛笔字。一个男人系了围裙坐在一个矮木凳上,戴了一副黑框老花眼镜,脸上多了一些皱纹,两鬓全白,埋头在配一把老式铜钥匙。
我认得他,是董江,唐庆芳的丈夫,二姨的情人。
屋子里很暗,地是三合土。我小心地侧身站在门前,以免挡着光线。
身后好多汽车声,也有人走入走出。仅仅过了一分钟,董江从凳子边的盒子里取了尺子,量了量钥匙,这才抬起头来,看我。他的样子有点木讷,但没有惊奇。可能我走进小店时,他就知道是我。
“董叔叔。”我轻声叫。
他点点头,未等我开口,便从木箱里取出一支圆珠笔,拆开一个空的山城牌香烟盒,在空白的地方写了一排字,然后将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地址和电话。
我谢了他。他没吭声,埋头继续做手上的活,用锉刀锉一把钥匙顶端的齿轮。
我看着他半晌,折好字条,放入裤袋。
离开董江的小店后,我爬石梯下石阶,幸亏穿着软底皮鞋,脚不累。我站在一棵老黄葛树下,看山下磁器口古庙,香火很旺,好多人在里面,有些人跪在香炉前烧香。僧侣突然撞响了钟,我心头有种怪异的感觉。可不,一抬头,看到二姨对直朝我走下来。她穿了泥巴色长裤,白底绿小花衬衣,齐耳短发,差不多半白了。她跟我母亲似乎沾点儿血缘,但模样真的有些相似。天空飞过七八架小飞机,很响,飞得很低,看来这儿离机场不远。
二姨朝我一笑,然后看着天空,说:“这段时间它们就跟蝗虫一样,不知为啥。”她握着我的手,“我最近老是头晕,我要是哪天走了,就见不到你这闺女了。”
“二姨,你看起来身体很好,不要乱想。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来山上了?”
“没人给我说。今天我的左眼跳。左眼跳财,是好事。”二姨有点喘气说,“好事,就是有珍贵的客人来。除了你和你妈,谁会来这无聊的歌乐山?”她侧过身问我,“你妈妈好吗?”
“妈妈身体还好,快退休了。妈妈以前总说,抗战那阵子,头上日本飞机像欠死的蝗虫。”
“哦,她也这么说。”
“她说小日本炸死好多人,一听到警报叫,大家拼命钻防空洞!”
“1945年,过了好久了!”二姨感慨道,“好像是昨天!”
“二姨,当年,你和我妈妈在重庆认识,还是在乡下认识?”我问,“一认识就是结拜姐妹,对吧?”
“我俩要是追到祖上的祖上一辈,还是远亲呢!”二姨说完,叹了一口气,补了一句,“我们在重庆城才认识。”
“给我讲讲。”
她像没听到我的话,看着前方,然后说:“我们像难兄难弟!”
我有个感觉,二姨嘴巴很严。我想弄明白的事,没那么容易问个水落石出。
飞机声突然消失殆尽。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我出门前,没吃饭,排队乘公交车。转了好几趟车,此刻,肚子真有些饿了。
“孩子,我知道你为啥来,不过,要是你妈都不告诉你,我也没啥可说。你不要问了。老一辈的事,陈年的谷子,煮饭都不香了。”二姨不笨,她握紧我的手,说,“你肯定饿坏了,那边上有家豆花店,味道很好,我们去尝尝。”
我来歌乐山的目的被二姨看穿,遭到她一口拒绝,我有点尴尬,没有再说话,只是紧跟二姨的步子。没一会儿,我俩走到一坡石阶的小街拐角处,看到一家幺妹豆花小馆子。说是小馆子,其实是两幢房子相连下的过道,几张桌子,靠路边还撑了把大阴丹布伞,打了好几个补丁,虽被太阳晒得灰灰的,倒也很干净。
小小空间,桌子都坐了人。老板娘是一个烫波浪头的中年女人,一身花连衣裙显得她更肥硕。她看到我们在张望桌子,大着嗓门说:“唐姐姐好,有位子,今天还是原样的?”
“大碗豆花。”二姨说。
老板娘从墙边拖来一个折叠桌子,迅速打开,支起在伞下,搬来两张木凳,给我们一人倒上一杯老鹰茶。
一个小伙子端着大碗装的豆花来了,香气扑鼻而来。老板娘又端来老鹰茶,放下一碟萝卜泡菜和筷子勺,还有两张折叠好的纸巾,很是周到。米饭是甑子饭,硬硬的,一粒粒,很诱人。二姨和我相对而坐,她指着墙上黑板上写着的辣椒丝凉拌熟猪肚和虎皮辣椒拌皮蛋。那老板娘马上端来,还把两碟辣椒蘸水放在桌上,我发现是切得细细的野山葱。
豆花点得很筋道,嫩香,调料麻辣十足,加上饿了,我一碗饭吃完,又要了一碗。二姨很开心地看着我,问:“上班顺心不?单位食堂啷个样?羡慕你有能力坐办公室当会计。”
“成天跟数字打交道很累,要不,我早就上山来了。”我又想问,她和母亲旧时的那段时光,但话到嘴边,吞回了。
“你妈跟我见面,一年会见一面,有时会两面。我们都希望你高高兴兴一些。你的男朋友,对你好吧?总可以告诉二姨吧。”
二姨对我的个人问题很关心,只是我心里在琢磨怎么问她。她以前来过学校,那些淡掉的时光,一下子近了。我没说话,低头看远处。
“那天在你们学校,我看那孩子一眼,就知道他人不错的。”
我说:“人跟人得有缘才行。”
二姨说:“是呀,要说,也奇怪,什么样的人与你一生联结,这点真由不得自己做主。”
1945年 重庆
唐素惠从忠县石宝寨乡下来重庆已有一年,之前在偏远的江津一所小学里做杂务,偶尔也教低年级的课,做了两年,偶遇一个家乡妹儿,两人结伴到重庆城里。阴错阳差,在剧场打杂,后遇冰老师,为他忙碌。冰老师瘦瘦高高的,戴着细边黑框眼镜,气质儒雅沉静,34岁,在大学讲戏剧,受到女学生的追捧,空余时间为戏团忙碌。他虽然没有沪上戏剧大师曹先生的影响力,但写出的脚本扎实幽默,深为本土剧场偏爱。抗战时重庆作为陪都,有二十多个大小剧场,曾经有过同一天晚上,三家剧场演他不同的戏。他的戏《山城人家》还挤进抗建堂和国秦大戏院。
冰老师生性不爱出风头,为人低调,也不喜交际,这天却破天荒地带唐素惠去二老板的公馆见凤小姐。那天傍晚,枇杷山满天火烧云,他们沿着神仙洞街步行,往上的路,爬了一坡又一坡,拐入一敲就开的一幢隐在高墙绿树丛中的别墅的大门。
稍等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吱嘎一声开了,迷人的凤小姐站在里面,穿了一身绿丝绸旗袍,头发盘在脑后,眼波流动,天生一副银幕大明星气质。
唐素惠看傻了,女人尚如此,男人没有不被其迷住的。冰老师看着凤小姐,没点头,也没伸出手,她也没客气地寒暄,两个人看着对方,没有说话。稍后凤小姐领着客人穿过修剪整齐的花园往一幢两层楼的洋房里走。冰老师在重庆城名气不小,二老板邀请他没什么稀奇,凤小姐认识他更没有什么稀奇。凤小姐抱歉二老板不在。走廊里挂有一帧带金框的黑白照片,二老板站在中间,穿着中山服,和一帮演员合影,其中有凤小姐。二老板看上去40多岁,中等身材,有些秃顶,面貌还算顺眼周正,神情倒是一团和气。
冰老师一向冷面孔,在与凤小姐聊天中,声音里添加了热气,似乎有意奉承对方。说到她在大上海演的一场戏,站在舞台上的那个背影,突然转身,朝前看的眼睛脉脉含情,盈满泪,整张脸却沉静冷酷,一下子吸引了舞台下的观众。凤小姐开心地听着,伸直她那美丽的天鹅颈来,不时毫不顾忌地露齿大笑,她的眼光对他充满崇拜。
这大概是冰老师想要的效果。凤小姐突然话锋一转,问:“你为什么没结婚?”
“一个人自由惯了。”冰老师淡淡地说。
“老家有妻子吧?”凤小姐继续追问。
冰老师摇摇头。
“为什么呢?”
“还是说说你的戏吧!”冰老师举起酒杯,与凤小姐碰杯。
唐素惠出于礼节,喝了两口酒,她移开目光,四处打量,看到花园小道上站立着一个穿着灰长衫布鞋的高个男子,居然朝她点头。那目光不是客气,是特别打招呼的样子。
唐素惠很诧异,因为她不认识他。凤小姐的厨娘提着一个箱笼经过那男子,女人问了男人一句话,男人点头。两人低声地说着什么,然后厨娘灵巧的身影朝屋里走来,经过房门,顺手拉上。
厨娘朝她礼貌地点头问好,她的眉眼生得好清秀,嘴角带着笑意。
饭桌上,冰老师与凤小姐并不像第一次见面的人,聊得很是投机,谈时局,谈凤小姐演过的电影和戏,几乎没冷场的时刻。唐素惠坐在那儿像是一个电灯泡,弄不清冰老师为何要带她来这儿做客,估计他以为二老板在,有她在,场面活络些。她耳朵好,记性好,听凤小姐讲的事,好有趣:几个月前,凤小姐在香港遇到麻烦,不仅人,还有几个箱子的细软及珠宝被人劫了,当时托人,竟找到二老板这条线上。二老板即刻指派人接她和行李回上海。二老板看过凤小姐的电影,演技好,容颜倾城倾国,对她早已是痴迷到疯狂的程度,于是邀请凤小姐与其男友费志到重庆来。他们坐船从上海来。董江是凤小姐经人介绍的司机,面试印象不错,人老实而机灵,母亲是重庆人,从小会说重庆话,也会些拳脚,便雇用他,一同前往重庆。说到这儿时,那个灰衫布鞋的高个男子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瓶法国红葡萄酒。凤小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便给冰老师介绍,说他就是董江。
董江有礼貌地点了下头,启开酒,往杯里添酒后,退了出去。
凤小姐接着聊,当时他们一行三人,坐船抵达重庆朝天门,二老板安排他们住在枇杷山这幢房子。没多久,男友费志说要处理香港的生意,想离开重庆。她不想他走,他却执意要走。
凤小姐不断地夹菜,也频频举杯,与他们喝酒。
唐素惠读过小报上关于凤小姐的桃色新闻,有的说,二老板与她有私情;有的说,她的男友在香港有情人。
不管传闻真假,待在山城的凤小姐闷闷不乐,她不想与人往来,也不想交际,甚至婉拒了一个电影。倒是二老板劝她多出门,要接触人,交朋友,于是,她这才有了家宴,冰老师是她的第一个客人。
一顿饭吃完,天色黑尽,院墙外传来一个小贩的叫声:“炒米糖开水!猪油红糖哟!”男人的嗓门是高音,山上山下仿佛都听得见。
冰老师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告辞。
凤小姐送他们走到门口,道别时,她提议冰老师写一出时尚爱情剧。她说市面上热演的戏是《家》和《北京人》,还有她之前主演的《风雪夜归人》,但自从到重庆后,发现了川剧爱情折子戏的魅力,喜欢上了,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演这种清新扑面的戏。
“爱情折子戏,摩登的?” 冰老师意味深长地说。
凤小姐点点头。
“凤小姐,你真的这么想?”
“我是认真的,请冰老师考虑一下,就算是我定制的戏,如何?”
“谢谢你!凤小姐,容我想想,再回你的话。”
平时几乎不喝酒,到重庆城,看的书多了,酒也开始喝了,难道自己是重庆人了?笑话!唐素惠在心里嘀咕,她的脸发烫,夜风缓缓吹来,走着走着,心情变得开朗,这座山城,似乎第一次向她展现独特的美:歪歪扭扭的街,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房子,月亮从云里探身出来,照得那山下的嘉陵江水波光潋滟。
冰老师一路上都很沉默,今晚他的酒喝得不少,但气色没什么变化 ,脚步跨得大。她得速度快一些才跟得上。冰老师的住处离二老板的别墅不是太远,步行半个多小时,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容易一点。两个人心不在焉,走错了巷子,绕了路,走了好一阵才到家。虽然同在枇杷山一带,冰老师的房子属于另一个阶级,在巷子里头,与邻居的房子隔了几十米,小房子砖木结构,依着坡度建,有些年头了,显得破旧,窗框失修,绿漆几乎褪尽,里墙因为潮湿,墙皮剥落,租金自然不贵。房子有两层,楼梯通向他的房间。楼下两间:一间厨房,放桌椅和柜子;另一小间唐素惠住。这儿被唐素惠收拾得干净,桌上玻璃瓶插着小菊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把关严的窗敞开,房外是老黄葛树和竹子,新鲜的空气涌入,屋子里的霉气散发掉。冰老师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突然停在楼梯上,对唐素惠说:“凤小姐是演技派,关于她的传闻太多,今天一顿饭下来,我没有这感觉,人哪,百闻不如一见!”
“她是演员,万一她演得好呢?”
冰老师大笑起来。
“你笑啥子?”
“她演技好,也是好事。她今天对我不像演戏,充满真诚,有点像男人对男人肝胆相照的感觉。这让我对她充满好奇。”冰老师想了想,又说,“外面传说她是梦露的路子,水性杨花,风流成性,真是人说人,说死人!”
唐素惠想说,可能你就是喜欢被人勾搭,今天凤小姐就用一种亲切相处的方式让他对她有好感,这就是她勾人的路子。
“你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话也不想说?”
唐素惠点了点头。
“其实写爱情戏,又应时,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脉搏,固然好,这不是重点。关键是这戏是凤小姐主演。”
“你们以前认识?”她抬起脸好奇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隔了几秒,补充一句:“谁不认识她呢?一代明星,有貌有才,还有背景!”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她:“今天晚上你鬼鬼祟祟的。”
她回答:“怎么会?”
“我听到你跟凤小姐的厨娘说话。”
“在过道?”唐素惠没想到冰老师注意到,吃饭期间,她上洗手间,遇到端菜的厨娘,便问洗手间在哪里,厨娘告诉了位置。那厨娘样儿乖巧,一派能干劲。她问冰老师:“你啷个注意到?”
“我觉得她的样子不像厨娘,”冰老师补充一句,“她的眼睛好亮,好好看。”
“她叫唐玉英。我发现她说忠县口音,一问,果然是那儿的人,居然是老乡,是石宝寨的人。”
“有点奇了。”冰老师走上楼梯。
“不可思议。”唐素惠说完,想起,难怪那个董江看自己的眼光是熟悉的,这下子有点眉目了。他也跟那个石宝寨有关,这么一想,她的思绪马上回到凤小姐的别墅,那儿的一切太不真实了,仿佛是人为设计的一切。唐玉英居然是石宝寨一带的人!比她早好多年,出来就在重庆城里混了,混到枇杷山上花园别墅里,哪怕是厨娘,也算人尖尖,讲给忠县的人听,没一个人会相信,而且她对自己一见如故,投缘得很。
…………
未完,全文见《花城》2023年第4期
虹影,1962年生于重庆,享誉世界文坛的著名作家、诗人,中国女性主义文学代表之一。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饥饿的女儿》、《K-英国情人》、《好儿女花》、《罗马》等,以及《上海王》等旧上海系列小说;诗集《我也叫萨朗波》、散文集《小小姑娘》等。近几年完成了“神奇少年桑桑系列”五本、《米米朵拉》等给青少年阅读的小说。六部长篇被译成30多种文字在欧美、以色列、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等国出版。多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是电影《兰心大剧院》的原著作者,该片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由巩俐主演、著名导演娄烨执导;也是电影《上海王》的原著作者。曾获纽约《特尔菲卡》杂志“中国最优秀短篇小说奖”,长篇自传体小说《饥饿的女儿》曾获台湾1997年《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K-英国情人》被英国《独立报》(INDEPENDENT)评为2002年十大好书之一。2005年获意大利的奥斯卡文学大奖“罗马文学奖”。2009年被重庆市政府授予“重庆城市形象推广大使”称号。近期,她编剧执导了第一个院线电影作品《月光武士》。《不死鸟》为她的最新长篇小说最后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