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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文学》2023年第9期 | 林随:露台前(节选)
来源:《山西文学》2023第9期 | 林随   2023年09月25日08:53

林随,1992年生,山西阳曲人。毕业于山西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

编者语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酣畅的叙述了。”主编老师这样说。

作为一篇富有实验色彩的小说,《露台前》并没有复杂的故事,只有各种嘈杂的声音和凌乱的场景,以及作者自我解剖般的内审。故事的主人面目模糊,他生活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看似阳光充足却经常“毫无防备地感冒一两个星期”。

在如同梦呓的叙述里,一切都充满着不确定性。他执着户外徒步,想要构建一个时间和空间的坐标。他无所依凭,被振荡在宇宙之中的虚无捕获,一边试图通过改变自己的频率去适应这种振荡,一边又在寻找打开“楚门的世界”的那扇门。于是,那个被认为属于他自己的露台成为一个调频器,就像沙漏的孔洞,用时间筛选着属于自己的节奏。可是,真的存在超脱时间与空间的露台吗?烈士陵园便是一个彻底的否定答案。最终,秩序是井然的,意义是被铭记的。

应该说,这是颇为一目了然的问题。而这,也恰恰是实验开始的地方。曾出走过数次的他,又怎能不知答案的残酷,更无法控制虚无的蔓延。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露台,就像本篇小说一样,如同梦幻.....

作者的笔触就像云中的飞鸟,似乎无法把握却又处处让人自觉触手可及。叙写虚无,本就是一种挑战,能找到恰当而又轻松的方式进行,更是难得。主人公面对世界的虚无,做出了不甚激烈的逃亡与突围,极具象征意义。他试图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露台,我们也就不难感受到作者某种略带激昂的情绪。

1

在那场短暂的动荡生活里,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去。如同行将走向另一个世界的落日,在最边缘处被迫释放着强烈的金光,却仍旧不可避免地走向一个固定的结局。

那样的日子里,他费力而稳定地维持着一个姿势,警觉地观测着这个世界里被无限放大的声音。从最广阔和深远的声音来源分辨起,街道上车辆的发动机轰鸣着呼啸而过,夹杂着机动车、非机动车、行人们的窃窃私语,间隔太远,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延续声。偶尔有尖刺的喇叭,刹车的摩擦,街道上一定处处布满危险,才会使得这些声音发生得合情合理。这些声音的起源和他相隔了几十幢楼房,它们高低不一、形状各异,每一个轮廓里都布满无数家长里短的声音和故事,但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能略过这部分,跳到他生活的小区。院子里有老人在聊天,应该是在讲什么秘密,故意压低声音不想被人听到,于是只有一阵毫无意义的嗡响。那是成年人,甚至是老年人专属的无意义,从秘密的发生到展开传播,都只是他们自己的想象,一切发生在日光之下,这个世界本没有秘密可言。顺着纱窗进来的声音,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空气紧绷着,一言不发。即便他们互不说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轻松的时刻,于是在他们中间的空气中,盘子和碗会发生碰撞,丢失的东西和得到的东西会冲击,家具会被莫名地撞伤,手指头会流血,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有声的,而有些事情则是无声的。这或许是他们三十多年来形成的某种默契,只需要一点点外界旁观就能够出现稍稍缓和的假象。至于伴奏和底音,来自楼道里的电表箱,一刻不停地在嗡鸣。

只有他,离开再回来,身上带了更多异质的声响和习惯,不适应这里的一切。空气的凝滞突然被打破,他感觉到那种震动的波纹由远及近,却无人应答,他打开门说:“妈,你的手机响了。”

妈妈从厨房跑到客厅,打开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却说:“没有呀,是你听错了。”说完她瘫在沙发上,顺势开始了唠叨。

他从不怀疑是他在幻听,也不会怀疑是妈妈在说谎。只是一定有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2

他走出家门,试图让自己暴露在更广阔的声音里,或者让身体达到某种疲倦,再回过头来反思面前发生的这一切。绕过那些埋头低语的人群,枯坐在太阳里的老人,街角三角形状的花坛,这些事物全都停留在原处,只有他自己悄悄离开。

他毫无目的地走,从熟悉的景观到不熟悉的景观,其实他都没有在意。他头脑中盘算着一些未可知、无答案、无意义的事情,以至于仅仅几秒钟之后,思维的痕迹就已经隐去。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一座立交桥的面前。他是回头确认了一眼他家小区的位置,才明白这是一座新修的立交桥。在他这样一个文科生的眼中,建筑的宏大和复杂无异于艺术。他很难想象这几根粗壮的水泥柱是如何平地而起,桥面上的每个路线是如何延展,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很狭窄的侧面,在绿化带和小树苗的背后,显然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而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从小生活的县城已经发展到需要立交桥的程度。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当中,县城那么小,只有一条较宽的马路,几座办公楼威风排开,路的一端尽头是高速公路口,另一端是街心公园和百货大楼,仅仅这些足够生活。但此时,他在小区后巷的岔路,竟然发现一座新修的立交桥。

他以为岿然不动的世界就这样发生着变化,或许这里出现了一座立交桥,那里被拆掉一座楼。这一切变化不在他的视线和关注范围内,但是同时发生着。

于是在选择岔路的时候,他选择了一个新的方向。他很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能有多陌生。

3

他曾在各种旅游城市里留恋,做过最多的工作是客栈民宿的管家。刚开始迷恋在路上的感觉,总以为一段段的旅途是自我个性的印证,后来认清了这不过是一种无谓的矫饰,这种行为并非发自本心,而是来自他人的目光,通过别人的羡慕获取最简单的意义。但这种方式对身体和心灵的损耗都很大。后来他只要遇到舒服的地方就想办法留一段时间,做服务是个轻松而又简单的选择。但偏偏过段时间又疲惫不堪,同时重新焕发新鲜和好奇,便寻找新的目的地。如此往复,看起来他好像在不停地流动。

体能最好的时候,他在户外徒步了整整一天,天不亮就启程,天黑了之后才抵达目的地。中途过河滩的时候,整个鞋子和小腿都湿透了,以至于后半段行程双腿犹如脱离身体,那种酸胀的麻木感一直默默地蔓延,那时候他以为,灵魂出窍应该也不过如此。到现在他也记不清路边的风景,也不记得那种身体的极端疲惫。是脚下行人道上砖石不稳的感觉,让他不自觉想起徒步。踩上去发出“咯哒”的轻微响声,这个声音比起偶尔经过的大卡车简直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声音被踩在脚下,一部分经由骨传导,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在大脑的处理系统中。他才意识到他已经不间断地走了很久。即便脑海中只是简单地想了想过去的行走,便无形中把时间拉长了,在这种时刻,时间本身的刻度变得那么没有意义。他只能用自己的生理感受来衡量时间。其实并没有到那种极端疲惫的程度,可能是短期缺乏运动的原因,才让他感到累。心脏像攥成一个小小的拳头,不间断地收缩,每一次心跳的间隔越来越短促。他才意识到,他一直在低着头走路。

再抬头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不知名的工地,门上写着“施工”,但望进去并没有任何人在工作。而正是这种荒凉,激发着他的大脑神经。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早已被揉皱的一包烟,抽到还剩半根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保安大爷。

“小伙子,这个地方不好抽烟的,没看到是工地吗?”

他立刻猛吸了两口,然后把烟头狠狠踩在地上,说:“真是对不起,我以为这儿已经停工了呢。”

“现在午休,工人们去村子里吃饭了。你一个人在这儿附近干吗呢?”

“随处逛逛,看看风景,看看房子。”

“到处是马路和村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你要是找房子的话,我们村子里有。”

他正一个人闷得无聊,巴不得有人能说说话,于是顺着大爷的话聊下去:“对啊,我就是找房子,您要认识就带我看看。”

4

虽然当时他觉得自己是无意识说出这一番话的,但事后他仔细想,其实他心里早就有搬出来的打算。说是压抑也好,潜藏也罢,这颗干瘪的种子总是存在的。可能他以为,它已无法破芽。

跟在大爷背后走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这颗种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出现的?或许在搬到这个小区之后,或许一直都有。他记起,更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平房里,木板大门被涂成黑色,推开门就是一个方正的院子。厨房和茅厕盖在左边,正对着的是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很小的时候他和爸妈一起住在卧室,没多久,他就被赋予了独立空间,而那所谓的独立也仅仅是在客厅的一角放了张小床,拉了圈帘子。但他印象中那个院子特别大,大到他跑几圈就会累。可是爸妈说没有,他们说房屋一共只有三十坪,院子也差不多。可能是记忆的偏差,也可能是他当时太小了。

妈妈一直说,搬到楼房里是全家人的理想,住到楼房里才是真正的体面。他并不知道妈妈口中的“全家”是如何把他排除在外的,他从来不这么觉得,也好像从来没有话语权。大概因为爸妈从小都在院子里长大,和兄弟姐妹们挤在大炕上生活,对这种独门独户充满了憧憬。可他常常觉得,搬到楼房里,他生活在一个几近透明的玻璃房子里,虽然二十年如一日,但还是反复被监视着,在电视荧幕上反复播放,始终有人为此哀叹或欢呼。他几乎想象得到,窝在沙发最深处的那个醉鬼,只是趁着酒意的兴奋,被大脑无情地驱使,只想着怎么打发时间,于是只好跟着电视荧幕上的背景音做出反应。他并不想用“束缚”那个词,那好像是被外物包裹着负重前行,而那时,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内心沉重、懒惰,没有任何人强迫他,可他就是难以兴奋起来。

说是透明的玻璃房子也并不夸张,十几年前的房屋开发商说:在次卧和阳台厨房之间设置一个玻璃窗户,既能够满足阳台厨房的大空间,也能够满足次卧的采光;十几年前的装修师傅说:房间门不需要实木,有纹路的玻璃门会让房间更明亮。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了那么多阳光,他的房间却仍然冰冷如窖,以至于每个假期回到家,他都会毫无防备地感冒一两个星期。

冷还不是主要的,更让他难受的是透明。早上起床之后,他必须把窗帘拉开,接通与阳台厨房的联系。即便闭上房门想自己待一会儿,也能从门和窗的玻璃上看到家人来来回回的身影。他们看似无意的举动,都像极了“监视”。那种囚徒感越发严重,直到他和父亲争吵的爆发。争吵的源头已经模糊不清,大致所有的争吵都是如此,从很细小的事件开始争论,言语的激愤会不断持续,直到放大成为原则性问题,再最后各自转入无可救药的空巷,直至以死相逼。那一次的争吵是他所见最为激烈的一次,即便从小到大见到现实中的打架他都会远远避开,那一次他却怎么也躲不开。他记得他只想关紧房门,试图让自己停止战栗,停止吼叫,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棕褐色的拳头砸进来,变成一颗心脏,一动一动地收缩、放松,维持着这个家庭的生命。

5

那位大爷在前,他在后,一路走着,他发现这个村子大约也只有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也并不像他想的那么荒凉,每家每户都在卖些什么,水果、小菜,还有个杂货铺。大约都是这些工地上的工友们,才让这里有了生气。保安大爷说,每周三是赶集的日子,村子里才热闹点儿,平常都没什么人。的确,杂货铺里暗淡无光,货架上的易拉罐和色彩鲜艳的方便面把光反射到白墙上照出零星的斑驳。绕过那些在小餐馆里吃面喝啤酒的工人,走到路的尽头,再左拐,走进一个农户家里,又被带到二楼。走廊很窄,密密麻麻排布了几个小门,将这里区隔成不同的空间。房间没什么特别的,一张床、一扇窗而已。在他以为这次小插曲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大爷说楼上还有个露台,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他在第一眼看见这个露台的时候,强忍着内心的悸动,使之不显露于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累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同时开口问那个房东:“有没有热水?喉咙忽然有点疼。”

他并没有那么强大的控制力,生理的反应早已出卖了他,他能够准确地分辨出心跳在一瞬间疯狂吠叫,撕裂般的吼叫声充斥胸腔,让他觉得呼吸已经被阻塞,无力回天地被宣布死亡,而聆听到死讯的那一瞬间,他感到后背一阵短暂的酥麻。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抖动,瞳孔是否扩张或缩小,更不知道体内的激素如何在这样复杂的处境中还能维持平衡。他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了。绝对不是因为抽烟的原因,显然他抽烟更多的时候也不会嘶哑。是刚才胸腔里的吠叫钻了出来,干扰了他身体机能的正常运作。肯定不仅喉咙发生了变化,这样的刺激早就击垮了他。这个露台像极了他梦中出现过的那个。

他常常在梦里走很久很远的路,那一次也不例外。那是一片拆迁之后的废墟,到处都是灰白杂乱的砖块和墙皮,很难找到下脚处。即便是在梦中,脚步并没有变得轻盈,每一步都比现实中还要沉重,他必须精准地找到每一个结实稳固的落脚点,保证身体不晃动才能继续往前走。那像是一段没有终点的路途,过程模糊,极其疲惫,直到走到一栋房子面前。同行的人告诉他,这是他作为房东最后一次看这个房子了,已经卖出去了,买家很快就到。慌忙中,他直接走上三层,屋里的装修是老旧的深色木纹装饰,应该是老人住过的样子。顺着光的方向,他往外走,即便眼前看到的仍旧是一片废墟,但就在窗户外面,是一大片空旷的露台,一条大约五米的浅木纹长桌摆开,长桌中央整齐摆放着三瓶鲜切花,鲜嫩如水的洋桔梗盛开着,他清晰地记着,那浅木纹的样子让他想到某种古老的语言,那是初民的表达方式。开始他以为那是个营业的餐厅,甚至试图坐下来等待有人服务。但随后惊觉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露台。然后就醒了,醒来之后不得不叹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因为梦中的虚假而叹惋。

此时他也瞬间惊觉,这就是属于他自己的露台。远处的工地和面前的灰白露台就这样像舞台一样降临到他面前,除了现实中多了灰色的铁栏杆之外,仿佛其他都一样。或者说,梦境中的露台已经被此刻的意识改成面前的样子,让他心甘情愿地坠下去。

他又问:“这里平常有人用吗?”

房东说:“这里以前晒衣服,不过现在工地上的灰都漫过来,没法用了,平常根本没人过来。”

6

或许是脑子里一直幻想露台的风景,也或许是实在走了太远的路,等到他从农户中走出来想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好从手机上打开导航回家的路,显示5.3公里。原来以自己居住的小区为中心,只要走5.3公里,就能到达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村口的垃圾堆里都是红色或白色的垃圾袋,凌乱地散在原地,建筑工地上的废旧砖和泥灰还没来得及清理,就堆在上面。只有大马路上偶尔出现的轰鸣大卡车把他的思绪从陌生中拽出来。他继续往回走。

仅仅用了5.3公里的路途,他就已经编织好了整个故事:因为突发的动荡,他已经在家停留了太久,现在一切平稳如常,在新疆的朋友开了新的民宿,邀请他去做店长。这个故事和他之前所有行走之前的说辞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不需要去遥远的新疆,只要走5.3公里。并且能够拥有一整个露台的风景。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优柔软弱的人,但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坚决和透彻。一打开家门,看到有人在家晃动的身影,他就大喊一声:“我要去新疆啦!”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也都发生过一样。爸爸和妈妈像以前一样重复着那些动作和神情。爸爸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胆量在这种情况下正视父亲,他说,你邱叔叔说了,会给你踅摸在单位工作的机会,到时候你就回来,玩够了总还是要有个稳定归宿的。妈妈的脸上先是有些沮丧和惊惶,接着叹气的频率明显增加,但她仿佛知道说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个顽劣的儿子,默默从厨房的壁橱里拿出一些吃食:大枣、果脯、当地产的挂面,易于保存,也能扛饿。以往每一次他都不会全部带走,因为那时的他也很惊惶,他需要告别,更需要的是面对未知的陌生。此刻他只想把所有家当和所有食物都打包好拿着,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远游。

也许是因为他的轻松,这一次的出门准备也显得很容易。家人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最初是激烈反对,但所有的反对只会让事情发生得更彻底,后来他们转变了思路,他们大概以为他总会有疲倦的时刻,会有像他们一样衰老的一天,到时候他只能再次回到这方土地上,和他们一样默默生活。

当他提着两个大行李箱打车的时候,他看见爸妈的脸上充满了担忧。这一次他看清了爸爸的表情,两个嘴角的皮肉向下耷拉,不知道是皮肤表层的老化还是心里不悦的下意识举动。妈妈的眼神则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拿着两个箱子可怎么过安检,会不会超重,到达的时候更不好打车了之类的。爸爸则说,他都这么大的男人了,这点小事还能解决不好?他们之间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这一次,他看见那些紧绷的神经拉起了弦,一颗颗小音符跳在上面,似乎故意在嘲讽爸妈之间的关系。但不论其间的音乐是荒唐的还是滑稽的,此刻他只想离开这场演奏,坐上出租车,远远离去。

道别的轮廓总是那么模糊,每一次都如此。但这一次的模糊结束得很快,当他把终点的定位给司机看了之后,司机就开始喋喋不休:“你就到这儿啊,这不就是新烈士陵园那个地方,我看你拿这么多东西还以为是去火车站,要么机场。”司机显然是因为无形中错失了大单而感到不平。

但他却捕捉到新的信息:“什么?烈士陵园?”

“对啊,那边不是有个大工地吗?那里就是市政规划的新的烈士陵园区,据说旁边还会建新公园。”

……

此为节选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学》2023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