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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带之谜(节选)
来源:《当代》 | 安大飞  2023年09月27日16:36

那个望远镜挤在俄罗斯套娃、军用手表、苏式奖章等洋玩意儿堆里,并不起眼,但我却一眼看到了它,迷彩绿的磨砂皮外表,粗大的棱线,镜头盖上的俄文字母,还有镜筒架上的斧头镰刀标志,无不表明它的异国身份。我横跨在自行车梁上,指了指地摊上的望远镜,问摊主价钱。六十块,绝对军品。摊主拿起来,打开镜头盖让我看镀膜,蓝幽幽的,镜片居然是红色的。红得刺眼,我一下被震到了,甚至忘了看摊主的样子,直到他喊我,才发现是熟人:米耗子。

米耗子曾经是我的邻居,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一家人住三十四街区一栋一门一楼,他家住三门二楼,比我小两岁,学习不太好,他姐姐好像去了“大集体”,等他毕业时,我家已经搬到二十九街区十七栋,和他就没了联系,想必也是类似的出路。“大集体”后来都下岗了,自谋生路,不少人活得有点惨。他还是老样子,个子不高,尖嘴猴腮,年纪不大抬头纹却很深,大概是因为瘦。全身裹在一件军大衣里,毛领子竖着,缩着脖子,冻得原地乱蹦,和新华书店门口的其他摊主并无两样。他冲我点点头,熟络地打招呼:过来了啊,这我和我哥从黑河那边弄过来的,绝对好。又凑过来小声在我耳边嘀咕道:我问问我哥,能不能再优惠点。不等我反应,他回身冲着商店黑洞洞的门里喊了声:哥!话音未落,书店门的大厚棉帘子掀开一角,里面走出一个人,大冬天居然没戴帽子,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喷上层硬邦邦的发胶,像《江湖情》里的周润发,闪亮的脑门,国字脸,穿着一件黝黑闪着暗光的皮大衣,英俊又邪气。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席宝华。他瞥了我一眼,米耗子赶忙说:是我以前邻居,老三十四街区一栋的,我们总一起玩。

席宝华从头到尾扫了我一眼,点点头说:是不是大学生?我说:对的,我在市里的重机学院。说完有些后悔,为啥他问啥我就得答呢,买东西也不用查户口。于是我反过来问他:这能便宜点不?他说没问题,五十块拿去,乡里乡亲的。说着就把望远镜塞到我手上,又让米耗子把望远镜的皮套找出来给我,说:这皮套我们一般是不给的,你是例外。他把柔软的皮套也放到我手里。至此,我已经无法再拒绝说不买了,掏出五张十块钱钞票,递过去。米耗子接过,扬了扬说:谢了啊。席也微笑了一下说:开学回校替我们宣传下,同学有要买的,我让小米给你送过去。

骑车回家的路上,我才想到,我竟然连望远镜多大倍数都没注意呢,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买下了。心里有些忐忑,路上板结的积雪涂了一层又一层污垢,并不太滑,只要不急刹车或变道,在冰面路上骑车并不难,寒冷刺激得我蹬得飞快。1992年底、1993年初这个冬天,格外地冷,据说创了本地几十年的极寒纪录。冷风顺着裤脚钻入鞋里,脚踝冻得生疼,脚尖更是失了感觉,眼镜片上被哈气蒙上一层白雾,不时得用手套擦一下。围脖上厚厚一层白霜,冻得僵硬,棉帽里倒是骑出了汗,身上的羽绒大衣不抗风,吹得胸口凉,后背却是热的,我就在冰火两面煎熬里骑回了家。

这是个次货。我爸摆弄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最多值三十块。看我满脸不服,他指着望远镜滔滔不绝起来:这镀膜就一层,好的镀膜是多层的,而且颜色应该发紫的那种,这个颜色不对;这个物镜尺寸小,进光少,视野暗,看暗处的东西不行。他又翻过来指着红彤彤的物镜说:你是不是觉得红色高级?这红色其实是镜筒内壁的颜色,真正的军用镜里面是吸光的,防止干扰,怎么可能这么做。我妈这时端着盘苹果进屋,跟我说:你爸军品车间的,这些东西是内行,你们爷儿俩快吃点水果。我还是不服气,嗫嚅道:那这总是苏联货吧。我爸点点头:是苏联的,但是,老毛子的东西本来做得就糙,尤其民品,要不,咱国家也不会从法国引进图纸了。法国的东西还是不错的……我爸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了:那你也没出上国,引进项目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去了,你都没去上,你看人家老张,和你还是同学呢,人家去了两年,带回来多少电器!我爸被我妈训得不吭声,盘里拨拉出一块苹果递给我:来,吃一块。我妈还要继续说,看我爸不吭声,也没了兴致,又吩咐我:你假期回来,还没去老张家吧,你去看看天保,别断了联系。

老张和我爸是技校同学,后来我爸成了高级技工,开大车床,老张已经成了二十九车间主任,现在正式称呼是二十九分厂厂长,确实有差距。我和老张的儿子天保是小学同学,都在自己厂的子弟七小,初中我们去了不同的子弟中学,高中又都上了同一所学校,因为我们厂初中有三所,高中只有五中一所,我考上了大学,他第一年没考上,也没复读,直接去念了厂技校,所以父一辈我爸输给他家,子一辈我暂时领先。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我爸本来是一分厂的,天保爸在二十九分厂当了主任后,极力撺掇我爸调过去,还给提成了工段长。二十九分厂是军工车间,正在生产海军用的舰炮,天保爸当初说缺人,奖金高,我爸就答应了,没想到订单一直不多,生产量不饱和,奖金比以前还少,我爸有些后悔,但又不好说什么,为这事没少被我妈妈唠叨。1992年我们厂已经不能正常发工资了,每个人每月借两百块钱,但是退休职工的工资是照常发的,还有生产一线的奖金必须按月给,不然大家就不干活了。我妈原是厂子弟二中的老师,四十五岁就办了内退,所以我们家的生活还好,没太受影响。但厂家属区的不景气是肉眼可见的,我放假回来就发现,好几个熟悉的饭馆已经关门了,副食品商店里也没什么人,店里居然只开了一半的灯,里面黑漆漆的,店员们都没精打采的,人进去他们都不正眼看,自顾自地吃东西聊天,让人一点购物的欲望都没有。

看着手里的望远镜,我心里一阵懊悔,既恨米耗子,忽悠我买了个破烂,也恨自己,扛不住别人的忽悠。五十块钱是很多人家一周的伙食费了,比如我们楼下老太太家,儿女都是“大集体”的,全部下岗,带着孩子天天过来蹭饭,老太太就做一大锅疙瘩汤,大人小孩吃得呼哧带喘,顿顿也不腻烦。几个儿女也不出去找活儿干,每天凑一桌麻将,哗啦哗啦地十块钱能打一天。有什么办法,啥都不会,能干啥?我妈两手一摊,瞪着眼睛说:所以逼着你考大学呢,你得争气,再考个研,将来分到北京、大连,我们都跟你过去。在我妈眼里,全中国只有北京、大连两个好地方,其他地方都不是人待的,特别是我们家这边,她简直待得够够的。

如果说我们家在厂里算中等生活水平的话,天保家就得是上等水平了,他爸当了十多年的分厂厂长,奖金高不说,去送礼的人也多,逢年过节那真是要排队串门,一个单位的人拎着东西撞上了有点尴尬。据说,只是据说,他们家阳台的灯亮就表明家里有客人,来送礼的人在楼下抬头一看,就得老实等会儿,看灯灭了再上楼。这个说法广为流传,要不为啥家家封阳台,就他家一直敞个光秃秃的大阳台呢?为这我还去找天保求证过。扯淡!他很不高兴。这你也信,我爸能干那事?要送就来,大大方方的,事能办就办,不能办也明白地告诉你,不忽悠。不过呢,我那个后妈……他不肯说下去了。

天保亲妈在我们上高二时得乳腺癌去世了,这事当时动静很大,因为他妈妈是厂医院内科的隋大夫,几乎给我们所有人看过病,和我妈妈也很熟,本来嘛,工厂就是个熟人或半熟人社会,所有人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她当年能以大学生身份嫁给天保爸一个工人,是少见的,据说是因为家里出身不好,想积极进步,天保爸根红苗正,又是党员,她就看上了。他爸妈感情一直很好,天保爸后来提了干部,又摊上公派出国的美差,日子正是好的时候,她得病了,从发现癌症到去世只一年不到,那段时间天保在学校里非常消沉,成绩一落千丈,不然以他过去的成绩,不至于去技校。他妈妈的追悼会上,天保爸哭得撕心裂肺,让亲友们唏嘘不已,结果不到一年,又结婚了,找了厂医院一个护士,也是二婚,带着个女儿。我妈那会儿天天回来念叨:真没良心,这才几天就续弦,感情真不值钱,只是苦了天保了,摊上个后妈。我爸倒是不以为然,说:隋大夫太要强,家里班上都要强,把老张和天保管得服服帖帖,还把自己给累死了,天保这没了妈,倒是自由了。我妈一听大怒:这是什么话,女人要强有错吗?我今天不要强了,晚上饭你们俩自己做吧。

据说天保爸新找的这个后老伴儿长得不错,但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厂医院也两三百号人呢,她比天保爸小几岁,她带来的女儿却比天保大两岁,我们高二时人家就已经上了大学,在省城工大,学习相当好。我上大学后的寒暑假都会去天保家串个门,从没碰到过,好像女孩不怎么回家。

但我其实不是很愿意去天保家,因为上大学后,明显觉得两个人有了隔阂,第一个假期,我和他讲我大学里的一些事,他听得心不在焉,我说到一半,他站起来找饮料给我,或者又去翻小说,我就懂了,他不爱听。他讲了一点他们技校的事,我努力认真听,但也没什么兴致。大一时我给他写过一封长信,热情得有点过分,他回了一封很短的,字写得很潦草,语气倒是很客气,说不用写信了,假期见面有的是时间。我就没再写,可能世上所有的友谊都是这样结束的,渐行渐远渐无书,没有争吵,没有矛盾,只是淡了,就散了。

但是,我妈妈让我去串门,我肯定还是得去,不然她又得唠叨,我和我爸最怕她唠叨了。

每个家里都有一种独特的气息。我家是香烟味和厨房油烟味,还有陈年被褥的那股灰尘味;天保家呢,好像是洗发香波里又添了点汽油味,类似理发店的味道。门打开后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天保只穿了件绿格子衬衫,见是我,点点头,说了句:来啦,换鞋吧。转身往里走,他还是老样子,有点酷,有点呆。脱了鞋,进了他的小屋,屋子比我记忆里要凌乱一些,单人床上的床单也不是从前那个绿白格子的,而是浅蓝色的暗纹,窗台下的银灰色暖气片,把屋弄得热烘烘的,比我家暖和不少,写字台上放了摞书,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群众出版社。

这个好看,我看过好几遍了,你要看就拿去,春节后还我就行。天保说着把书接过去,翻开封面,指给我看,内页有一个厂图书馆的蓝色印章,说:是我爸帮我借的,现在图书馆长换人了,新馆长和我爸很熟,前几天让我去挑,我挑了这些。他拍拍桌上那一摞,都是古龙的。

一个学期没见,我的到来他好像是有点意外的,但还算高兴,侦探小说的话题我也很喜欢,化解了久别重逢时的局促,在来串门的路上我一直担心我们俩会陷入没话说的窘境,现在看,还好。

福尔摩斯我以前看过,《银色马》《斑点带子》这些都不错。但《归来记》之后我觉得就没有那么好了。我和他说。

天保瞪着圆眼睛说: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自己看烦了呢,我也觉得开始的《冒险史》《回忆录》写得好,后面的故事很多推理都有点勉强。

我点点头说:推理小说其实日本的也有不少不错的,我家里有一本《夜的声》,都是短篇小说,我回头给你拿来。我们学校里流行看现代文学,《平凡的世界》这些,还有外国文学,《挪威的森林》这些。我说的也是实情,大学生看的书更杂了,我们班同学都爱看《收获》《当代》这些纯文学刊物,那时候我最痴迷的是王安忆的《长恨歌》,废寝忘食读了好几遍,极为喜欢。

天保翻着手里的书,又说起自己以前怎么就知道看金庸、梁羽生呢,去年才突然发现福尔摩斯有意思,以前翻过怎么也看不进去。他之前爱看武侠小说我是知道的,高三时我们复习准备高考,他没心思学习,天天在课堂上低头看小说,被老师抓着好几次。

我从背包里给他拿出望远镜,他一看便说:米耗子卖你的吧?

哦?我有些奇了,难道米耗子招牌这么响了?厂区人人皆知。

天保说米耗子和他表哥席宝华俩人合伙做生意呢,他们去中俄边境口岸,比如满洲里、绥芬河,把咱们这边的羽绒服倒过去,把俄罗斯的那些手表相机倒过来,那边乱得很,啥都卖,连枪都能买到。这时我才知道那个穿得像发哥一样的叫席宝华。他又捅了捅我:哎,那个席宝华,过去在街里的邮局门口卖外国邮票,你记得不,咱俩还买过呢!

我一下想起来了,那是我还上初中的时候,邮局门口总蹲着一个半大小子,头发油渍麻花的,老长,大鬓角,花衬衫半敞着,面前一本集邮册里都是外国邮票,都是没听说过的国家,邮票都挺好看。我当时想搞个主题集邮,在他那买了不少鸟类主题的邮票,也不贵,三毛钱一张,我至少买了二三十张。我们班一个家长在邮局工作的同学后来和我说,这种邮票可能是假的,是地下印刷所印的。他拿着一个放大镜指给我看:这纹理,多粗;这纸张也不好;这个盖戳,不是后盖的,是直接一起印的。我听完后,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又不敢去找,那小子看着不好惹,但又不像那种学习不好的小混混,总之,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也和许多少年时的糗事一样,被我遗忘了,直到又被天保提起来。我要感谢天保,他当年知道我上当,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嘲笑我,而是劝慰道:你喜欢就好,没事,谁还没上当的时候呢?好像就是那之后,我和他一下子就来往多起来了,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我两家很近,上下学经常能一起走。

我把望远镜带来了。他家也住二十九街区,但他们这个楼的户型好,人称“红眼楼”,他家住顶层六楼,看得远,阳台很大,足有五六米长,客厅和他的卧室都有门通到阳台,阳台两侧堆了些杂物,用苫布盖着,中间大部分是空的,很宽敞。他家这栋楼临马路,马路另一侧便是厂区的铁栅栏墙,铁栅栏后是一大片荒地,早年建厂时,围墙围起来的面积巨大,其实用不到那么多土地,许多地便一直空着,他家正对的这片厂区空地,我记忆里曾经搞过蔬菜大棚,后来在一次暴风雪中,全部坍塌,之后便再没开发使用过,我们小时候放学后经常钻过铁栅栏,穿过荒地去车间找家长,看守厂大门的警卫(正式称呼是“经济警察”)不让我们小孩进。

望远镜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建筑的边缘都被加了一层紫边,远方的建筑被拉到近前,不再是一块块模糊不清的剪影,车间红墙上大片破烂的玻璃,天车架子上的铁锈,厂房之间开得慢悠悠的运煤火车都清晰可见,明暗细节纷繁映出,工厂好像活过来了,从雾霾和昏沉中苏醒。我们厂区是一片长方形的规整的区域,在这方圆几十公里的土地上,纵横排布着无数管线、道路、铁路、车间厂房、堆料场、车场,可以完成从粉碎矿石到铁板到成品设备的一切生产过程,造好的成套设备用火车、汽车或从江边码头用轮船运到全国各地直至海外。这是一个怪兽,一年到头嘶吼着、震颤着,为了维持它的运转,在旁边又配套修建了电厂、钢厂、水厂,甚至还有农场、医院、绿化公司、煤场,一代代产业工人在这里劳动、繁衍,它的健康与否影响到我们千万个家庭的生活,如果它病了,我们也失去了营养,难以为继。

我用望远镜沿着厂里的马路细细观察,下了夜班的工人们三两并排骑着车,一身油腻的工作服,车把上挂着手提兜,一脸的倦容;运货大卡车嘀嘀按着喇叭,把骑车人驱赶到路边;要过火车了,岔路口的铁栏随着急促的铃声放下,蒸汽火车轻巧地驶过,车头上的司机探出大半个身子,喊着什么。扳道岔的职工手里提着红旗,正要摇起路障,穿工作服的技术员车把上挂着安全帽,背着装图纸的工具袋,在厂区大门口正推车进去,看大门的警卫把戴警徽的绿棉帽翻下来,脸被挂满白霜的围巾遮住大半边,只露出眼睛,军大衣裹在身上,外面又套了件黑皮夹克,穿着厚毛毡靴,鼓囊得像北极科考队员——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冬里,长久待在户外,穿普通的棉服是不行的,这种打扮不好看但实用——最显眼的,是腰间的白色武装带和手枪套,他伸出戴厚皮手套的胳膊,正对着要进去的人说着什么。那技术员从衣服兜里掏出什么递过去,应该是工作证。现在好像查得严了,以前经过大门,只要下车就行,有人不下车直接骑过去,警卫认为是不尊重他们,经常为此吵架。

我又把镜头转到栅栏缺口那里,那条我们过去经常走的小路已经没了痕迹,只有一片残雪枯草,看来很久没人那么走了。栅栏的缺口也新焊上了铁栏杆。说起来这也算是我们小时候的一个游戏,我们几个同学假期时会一起找进厂的入口,我曾经发现,从技术大楼门口进去,穿过走廊,尽头那个花园门是通往厂里的,而那个门平常是不锁的,后来大楼传达室的人发现我们几个小孩天天往里走,把那个门给关上了,我们就损失了一条地下交通线。

我问天保他现在怎么进厂,天保笑了,接过我的望远镜说:我的技校学生证是可以放行的,因为技校学生需要进厂劳动实习,所以我现在是光明正大地走大门。

他关于技校的话让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阂是存在的。

天保拿着望远镜,一边看一边念叨着:一车间,十四车间,那个烟囱是七车间的,二十九呢?哦,在这儿,看见了,就一个小角,他看得兴致勃勃,把我给冻坏了,拽了他两次才回屋。

十二倍望远,二五口径的物镜,携带方便,五十块不算贵,挺值的。他说着还给我。听了他的话,我也有些安慰,能用到就是值,花很少钱买个从来不用的东西,也是不值。我们家虽说也是临街二楼,但冬天的窗户上厚厚一层冰霜,窗前还有障碍物,什么都看不到,要看厂里,只能来天保这里,有点麻烦。见他又举着望远镜,透过窗户往外看,我便说把望远镜留下,让他多玩几天,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那我要不也给你拿点啥,得礼尚往来啊。便去翻那摞小说,让我挑一本,我说我不太看武侠了,他想起来什么,说:给你拿点歌带吧,我姐那边有,你挑一本,便在屋里喊:姐啊,姐!我一下没反应过来,隔壁屋里响起了一个软糯的女声:干吗?这时我才知道,他的姐姐,或者说他后妈带过来的姐姐,就在家呢。

……

(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3年4期,责编徐晨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