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从小说家,诗人到戏剧家的福瑟
“约恩·福瑟?谁是约恩·福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审视,约恩·福瑟其人都是由三个方面组成的:他既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公众人物和写作者。作为普通人的他与芸芸众生一样,有着自己卑微的,或快乐或不快乐的人生;作为公众人物的他,为某些人所知,但也有人从未耳闻;而写作,则只属于写作本身——与其说这是一种身份,毋宁说是一种行为。这种行为既不与作为普通人的他,也不与作为公众人物的他相重叠。可是,那么,我到底是谁呢?约恩·福瑟,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这是约恩·福瑟曾写下的一段自述性文字,也是笔者第一篇有关福瑟戏剧的研究文章《“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约恩·福瑟戏剧作品中的关键意象》的结束语。在他漫长的创作生涯中,作为一个写作者的福瑟经历了由小说家、诗人而一跃成为当代欧美剧坛最伟大的在世剧作家的奇异旅程。在这条写作的道路上,他慢慢前行,一路透迤,路入了一个最黑暗、遥远与不可知的世界:人类的灵魂和内心。
虽然主要以戏剧家之名享誉当世,约恩·福瑟文学创作生涯的起始点却并不是戏剧。他在1983年以长篇小说《红与黑》(Red,Black)出道,但近十年之后才开始踏入戏剧创作(《有人将至》1992)。如果略过福瑟在其他文学领域的创作不谈,不可能真正理清福瑟文学创作旅程的整体脉络,并最终达到进入福瑟戏剧世界,以及透彻理解其戏剧作品奥妙的目的。因此,在本文中我们将对福瑟包括戏剧在内的整个文学历程进行梳理,并对其最有代表性的小说和诗歌作品进行简要分析,以揭示它们与福瑟戏剧作品之间在语言风格、主题和结构等方面密不可分的联系。此刻,让我们进入福瑟的文学创作世界,随同他一起开始这场“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旅程的起点,是“普通人”福瑟人生的开端——挪威当代戏剧家、诗人和小说家约恩·福瑟,1959年9月29日出生于北欧国家挪威西海岸文化名城卑尔根以南的小镇豪格松德,双亲为克里斯托弗·福瑟与薇格蒂斯·福瑟。福瑟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在哈当厄尔峡湾边广袤荒凉、群山起伏的乡村斯兰德巴姆度过。他的家族有一个已传承数百年的小小农场,世代以种植果树为生。走笔至此,不禁回忆起2009年春天第一次访问福瑟先生的那个春寒依然料峭的濡湿五月。访问者与被访问者一同在卑尔根连绵的雨中缓缓漫步,遍访福瑟先生在城中时常驻足的古老饭店、酒吧与剧场,一路谈论戏剧,谈论人生。当时福瑟先生絮絮诉说着家族的农场如何在这一代已传至他手中,而他身为一个职业作家却无法像先人那样专心务农,因此颇有些一筹莫展,不知该拿这块祖上传下来的田地怎么办……为贴补家用,福瑟的父亲同时还经营着一家小店,而他的母亲则充当家庭主妇。今日福瑟的双亲依然健在,父亲已逾中寿,母亲也已近八十岁高龄了。两位老人依旧居住在他们终生都未曾离开过的农场里。福瑟是家中的长子,下有两个妹妹,不约而同都从事教书生涯。当年在访问中我曾经问福瑟,如果不是当初踏上写作这条道路,在平行宇宙里另一场可能的人生中,他认为自己最可能从事的职业是什么?福瑟回答:教书。
作为“写作者”的福瑟诞生的时间早得惊人——在他年仅12岁的时候。那时的他甚至还未读过多少文学书籍。他曾经称自己写作生涯的开端“早得叫人害臊”。他笔下最初的文字主要是一些短诗和歌词,并很快开始尝试写一些小故事。福瑟曾表示自己少年时初涉写作的动机主要是源于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戛然而止之后的迷茫和失措:他以一个少年写作者的稚嫩笔触摸索着,试图靠近,抑或是远离这个未知而难解的世界。鲜为人知的是,早在高中时期福瑟就已完成过一部短篇小说,不过除他自己之外,这部稚嫩的作品从未有过第二个读者。是否几乎所有进入写作,或是从事其他艺术创作活动的人,最初都有着藉此行为逃避现实人生的动机呢?在与笔者的访谈中,福瑟曾说道,当人生数十年的光阴过去,他已成为一个成熟的写作者时,回顾过去的时光,他意识到今时今日的他从事写作的动机与当日的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或许也正如其他许多写作者一样,是在写作中寻求着日常生活之外的庇护所,寻求着人生在作为一个“普通人”之外的可能性…
进入迷茫和反叛的少年时期的福瑟,还曾一度尝试成为一个音乐家(那时他最主要的爱好是弹吉他),并曾加入一个摇滚乐队。除了音乐和写作方面的尝试之外,他也曾拿起画笔,但浅尝辄止。多年以后将作为戏剧家而为人所知的少年福瑟,终日游荡在斯兰德巴姆乡村的海浪声、风声和雨声中,试图通过音乐、写作或是画笔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即使是在那样初涉尘世的年纪,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注定将成为一个艺术家的命运。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虽然当时写作并非他初探艺术之路的主要活动,日后却会成为他人生最主要的基调。
随着福瑟的少年时期走到尽头,他也放弃了吉他和摇滚乐,放弃了成为一个音乐家的可能,更为专注地转向了写作。但音乐并没有消失在他的生活和艺术创作中。恰恰相反,早年的音乐经历为他日后的写作带来了独特的福瑟式色彩和风格——他笔下戏剧语言中强烈的节奏感和音乐性。这也是使得福瑟的剧作迥然不同于众人的鲜明特点之一。甚至他少年时的绘画经历,也对他成年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尤其是在他的戏剧作品中,人与人之间过于疏离或是过于密集(但徒劳)的交流里,真正来自内心、迫切想要传达的信息并非在本就简约的台词里,而是在言外,在那充斥着舞台空间,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般的静场里。这就仿佛中国画中那意味深长的“留白”。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如果不是早年对绘画的涉猎,这一福瑟剧作语言上的迷人特点,不知是否还会诞生?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起,福瑟一直居住在挪威第二大城市,也是该国的文化之都卑尔根。可以说,福瑟迄今为止的大部分人生时光都是在挪威西海岸度过的,而这一意象也出现在他几乎所有重要文学作品中,包括戏剧、小说和诗歌。挪威西海岸,就是福瑟笔下逶迤展开的巨幅文学图景。
甫进入青年时期,刚满二十岁的福瑟就早早成为了父亲:他的第一个儿子在1979年出生了。第二年,他与孩子的母亲,也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结婚。在成名后几乎所有的访谈中,福瑟都未曾承认过自己戏剧和小说作品中的情节和故事与他个人生活之间的联系。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福瑟的生活轨迹无疑在作为一个“写作者”的福瑟的文学创作中留下了痕迹,或有意或无意。作为一个被深深打动的观众和阅读者,同时也是以戏剧研究者和译者的身份与“写作者”福瑟对话的笔者,绝对无意通过把作家的私人生活放在显微镜下研究来完成自己对他戏剧世界的探索。但是作为一个与“普通人”福瑟对视的灵魂,身为另一个“普通人”的笔者也深深明白:正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经历,正是生命旅程在我们身上不断留下的烙印,才使得我们每一个人的自我得以确立,才使得“写作者”福瑟与“普通人”福瑟并存一体,更使得进入福瑟戏剧世界的我们被另一个灵魂笔下所流淌出的美好文字深深打动。
因此,让我们的旅程继续——放弃音乐与绘画而进入文学创作的福瑟在写作的道路上不断前行。1983年,时年福瑟二十四岁,他的第一部重要文学作品问世:长篇小说《红与黑》。这是他第一部正式出版的作品,虽然小说早在1980年福瑟二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写作完成。1987年,福瑟在卑尔根大学获得比较文学硕士学位。这一年他出版了第四部重要文学作品:中篇小说《血石》(Blood,The Stone ls)。获得学位后,他在霍达兰郡的创意写作学院执教(1987-1991),直至九十年代初成为自由作家。
1989年,福瑟与第一任妻子分居,同年出版他的第五部重要作品:长篇小说《船屋》(The Boathouse)。这时,他已作为一个小说家在北欧地区逐渐成名。1992年,福瑟写出了他的戏剧处女作《有人将至》(Someone ls Going To Come),但该剧直到1996年才得以首演。在成为以著名剧作家而广为人知的“公众人物”前夕,“普通人”福瑟于1993年与第二任妻子完婚。这位有着印度血统的妻子在事业上对福瑟有所助益,他们曾共同完成了一些翻译作品。1994年,福瑟的第二个孩子出世。同年,他第一部与公众见面的剧作《而我们将永不分离》(And We’ll Never Be Parted)首演并出版。此后自九十年代中期起,福瑟文学创作的重心开始转向戏剧。
涉足戏剧领域之后,“写作者”福瑟获得了惊人的成功——自此,他真正开始了自己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的生涯。这成功来得迅速而出人意料。这出人意料,不仅是对外界而言,同时也包括对福瑟自己,因为在此之前他始终非常排斥甚至极端抵触戏剧这一艺术创作形式。可是一旦进入这个新的创作领域,他的力量却一发而不可收。灵感勃发的福瑟在戏剧上非常多产,并在其后数年接连以几个堪称杰作的剧本在挪威国内、北欧地区和国际上获得多项大奖。他的剧作在欧美各国不断上演。迄今为止,他已是当代欧美剧坛最负盛名,同时也是作品被搬演最多的在世剧作家,其戏剧作品被翻译成四十多种语言并在全世界各地广泛演出。与此同时,在过去几年中,福瑟也多次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时光隧道中的下一段旅程是新世纪:2000年,福瑟迎来他生命中第三个孩子,同年出版其获奖作品长篇小说《晨与夜》(Morning and Evening)。2003年,福瑟的小儿子出生。同年,他的获奖作品诗集《风之眼》(Eye of Wind)和剧作《紫色》(Lilac,一译 Purple)出版。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福瑟依然在继续他的写作生涯。现在的福瑟已与第二任妻子分开,至今独居在卑尔根的公寓和乡间峡湾边的小屋。孩子是福瑟生命中的挚爱。他喜爱的事物还包括欣赏音乐和阅读诗歌。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写作。日常生活中大约一半的时间里,福瑟会与孩子们相处。另一半的时间,福瑟则用来写作。偶尔他会离开卑尔根,去往世界各地出席他剧作的首演、艺术节和作品朗读会。他不喜欢离家旅行,但作为“公众人物”的福瑟需要出现在世人眼前。
这就是作为“普通人”、“公众人物”和“写作者”的福瑟的基本人生轨迹。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专注地投向三个层面的福瑟中最为重要的那一个——作为“写作者”的福瑟。我们将一路探寻他自小说与诗歌创作而不断前行并最终踏上戏剧舞台的足迹。
一、启程:踏上文学生涯的“写作者”福瑟
自十二岁初探写作起,经过十余年的笔耕不辍,福瑟于1983年出版了他的文学处女作:长篇小说《红与黑》。故事的情节并不复杂:一个沮丧抑郁的十余岁少年的心路历程。最终主人公选择了自杀,但有关他的生死,小说的结尾并未给出明确的结局。福瑟这部作品的灵感源于挪威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挪威新诗的代表人物之一塔尔杰依·维萨斯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在写作中所最关注的并非故事情节的铺陈和叙述,而是对主人公外在周边环境的渲染和描摹,对他内心世界和心理活动的展示和呈现,以及作者为实现这一创作目的而在文学语言上所做出的探索和实验。很明显,自他创作历程的最初开始,福瑟就踏上了一条与当时挪威文学界占主流地位的社会现实主义传统相背离的道路。此外,死亡(自杀)这个福瑟日后戏剧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亦在这部作品中初现端倪。
1985年,福瑟出版第二部长篇小说《上锁的吉他》(Locked Guitar)。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在小说创作上受意识流叙述传统的影响更加彰显,故事仿如一部缩微版的女性《尤利西斯》:丽芙,一个年轻的未婚妈妈,不慎把自己锁在了家门外,而孩子还独自躺在家中的摇篮里,无人照管。她绝望而茫然失措地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游荡着,杂乱交错的街道就仿佛她杂乱无绪的内心独白。故事的结局依然是开放而不确定的,我们不知道最终降临到她头上的命运会是什么。小说中,年轻的女主人公面对生活手足无措,自己的人生之路尚且模糊懵懂,新生命的骤然降临更使她无法逃离种种扑面而来的烦恼和挫折。关于刚出生的孩子给年轻主人公生活带来的巨变和困扰这一主题,在福瑟日后的戏剧创作中(如福瑟的首个获奖剧作《名字》)也将有所涉猎。
1986年,福瑟的第一部诗集《含泪的天使》(Angel with Water in Her Eyes)问世。诗集带有强烈的表现主义色彩,意象丰盈,色彩纵横,其中依稀可见挪威当代最重要的诗人奥拉夫·H·豪格的影子。
在迄今已三十年的职业写作历程中(本文写作时间2010),福瑟始终自认为他最重要的“写作者”身份是诗人,虽然他的戏剧和小说作品的数量远远超过诗歌。但的确,即便是在他的戏剧作品中,盎然的诗意也无处不在,以致于甚至有评论家将其风格独特的戏剧定义为“诗体剧”。以下是选自令福瑟声誉鹊起的诗集《含泪的天使》中几首较有代表性的诗作,从中或可一瞥自认为首先是一个诗人的“写作者”福瑟在其包括戏剧在内的文学作品中都有迹可循的蓬勃诗意之端倪。所有诗歌均为中文首译本。
第一节第一首
马,夜未央。汗水的味道
和红色的雪在妈妈的大衣上。她坐着我含着葡萄
在嘴里,是个大男人了。高高的
雪在岸上堆积着。葡萄们在黑色的袋子里。压歪了
音乐,和黑色的风。马。吉他
是一扇绿色的窗。颜色们自她的眼中滑落 妈妈问
我去了哪里。早就应该
回家了
她站起身
穿过起居室走来
你只有十二岁,她说
第一节第二首
她肩上有黄色的草。我们走进
蓝色的山脉,葡萄们
她牵着我的手
妈妈的头发沾惹了青苔
远远地
她叫着我的名字
第二十六节第一首
雪
好像就在路灯下
后面是满布秘密的层云
双手的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日子,还有
她笑着躲开灯泡亮光的样子
秋天的时候,冬天的时候。感觉
舌尖在嘴里。那样的年轻,紫色
还有路灯,和雪
1987年,福瑟出版中篇小说《血石》。死亡的主题再次纠缠:主人公面对妻子的尸体悲痛欲绝,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是否是自己杀死了妻子。小说的主体部分依然支离破碎、杂乱无章,还有几近癫狂的内心独白。关于到底是否主人公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最终读者也找不到明确的结局。在与本文作者的访谈中,福瑟曾表示:这一作品在他早期的小说创作中属于有着较强实验性的作品。除了语言上的特点和叙述方式之外,甚至小说的标题也是一个小小的文字实验——血与心脏紧密相连,而冰冷无情的石头则是乍看与情感充沛的内心截然相反的意象。但是,在生命中的某些时刻,尤其是在面对身边最亲密的人的时候,或许没有什么比人们的铁石心肠更接近冷酷石头的东西。
自第五部重要作品长篇小说《船屋》开始,福瑟踏入了他文学探索之路的新领域;小说结构上的实验。这本小说有着一个类似戏剧上“戏中戏”的结构——在一个故事的叙述中还包含着另外的故事。第一人称的叙述者讲述着因为少年时代的朋友科纳特的归来而给他的生活带来的种种冲击。他反复地纠缠在现在时态的内心独白与过去时态的往昔追忆之间——当下因为科纳特的突然归来而令主人公遭受的内心嫉妒之火的煎熬,年少时他们曾一起卷入的一场三角恋情,以及其间穿插叙述的他们年少时其他共同的经历和记忆。叙述不断在过去的岁月与当下的现实之间往复。与此同时,作者也以第一人称的角度叙述着当下这一写作过程的经历。令小说结构更为错综复杂的,是叙述还会不时地跳换到科纳特的视角来进行。从这部作品过去与现在交织、当下与往昔并置的结构中,可以清晰地看出福瑟日后戏剧作品中时空并置类型的作品在其结构上的雏形。
《船屋》为作为小说家的福瑟带来了日隆的声誉。同年,福瑟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文学论文集《由叙述经展示到写作》(From Telling via Showing to Writing,1989)。在这部作品中,福瑟阐述了他作为一个写作者的经验,探讨了在小说创作中一个作者所面对的各种可能性:从传统的全能视角式的叙述,到从个别人物的视角来做的经历展示,再到福瑟试图在写作中所探索的全新视角——写作这一视角本身。
1990年,福瑟出版诗集《狗的行动》(Movements of A Dog)。1991年,福瑟的第六部重要作品长篇小说《拾瓶子的人》(The Bottle Collector)问世。这次,主人公的内心独白,甚至包括与他人的交流都以更为无章和几近疯狂的形式出现:主人公一个接一个自相矛盾的叙述,混乱的身份和自我认知……甚至连他的名字到底叫什么读者都找不到确定的线索。小说的主题鲜明,并带有呼之欲出的荒诞派色彩,在现代社会中个人孤独的存在,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隔绝和丧失,日常生活的荒谬感与自我的迷失。至此,福瑟式的小说主人公典型已完全确立:饱受挫折和困扰,在人生中感到彷徨和迷失的无助者。个人所要面对的孤独,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失败和无效——这样的主题在福瑟文学生涯前期的小说创作中不断发展,达到极致,并悄然为他数年后开始绵延蓬勃的戏剧创作之路做好了铺垫和预热。此刻的福瑟自己也一定未意识到:此时他几乎所有的文学创作经验都是在为他日后将倾心以之、而此刻还极度排斥着的戏剧创作做准备。富有强烈情感张力的内心独白,死亡和孤独等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主题,甚至他在诗歌上的创作——所有这一切,都将在他日后的戏剧舞台世界中延续。
福瑟式小说主人公形象的塑造在他1992年的作品:长篇小说《铅与水》(Lead and Water)中得以发展到极致。这部作品为他赢得了当年的新挪威语文学大奖。这是福瑟文学生涯中第一个重要奖项。至此,福瑟作为一个职业文学创作者已不辍笔耕了近十年之久(1983—1992)。小说的基本情节如下:一个记者离家去往另外一个城市进行采访,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很可能是处于吸毒造成的兴奋迷乱状态中的女孩。在一个报摊前排队时她在他面前跌倒了,他把她扶了起来。旋即男子与女孩又在一条户外长凳前再次相遇,这次女孩遇到了麻烦——警察要把她带走。男子对警察谎称女孩是他的妹妹,解救了女孩,并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旅馆。这一相遇令男人的生活发生了突如其来的逆转——他开始对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此前的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他错过了事先安排好的采访,也没有照约定好的那样给妻子打电话,有电话打进来或是有人来敲旅馆房间的门他都一概拒绝回应……之后,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中游走着——福瑟笔下又一场尤利西斯式的游荡和迷失。虽然最终他还是乘上了返家的车,但却深深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邂逅女郎的爱远远超过了对妻子的感情。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写作冲动也开始在他心中萌芽……
《铅与水》不但是福瑟小说创作成熟时期的代表作之一,也与他日后的一部重要戏剧作品《冬》(Winter,2000)在情节上有着紧密的联系。同时,福瑟在小说创作中从最初开始就特点鲜明的意识流式内心独白的叙述,以及对重复这一手法的运用在这部作品中也更加突出。而重复和独白,正是福瑟日后在戏剧语言上的重要特征。
二、中途:向戏剧转身的福瑟
1992年是福瑟文学创作生涯中值得纪念的一年,这一年不但有《铅与水》的成功,也是福瑟首次涉足此前一直极力抗拒的戏剧创作的一年——这一年完成的剧本《有人将至》是他的戏剧处女作。1994年、福瑟第一部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剧作《而我们将永不分离》被搬演及出版。自此,在福瑟的文学创作生涯中,戏剧开始与小说和诗歌并行。逐渐地,戏剧在他的文学生涯中占了上风和主导。甚或,由于福瑟在戏剧创作上的非凡成就,时至今日他事实上主要是以戏剧家的身份而为世人所知。在整个1990年代期间,福瑟还曾与当时的妻子格蕾丝合作完成了一些翻译作品。
在1992年至1995年期间,福瑟所创作出版的其他作品如下:诗集《天使与狗》(Dog and Angel,1992),诗集《诗歌新编:1986—1992》(Poetry 1986-1992: Revised collected edition, 1995),中篇小说集《两个故事》(Two Tales,1993),短篇小说集《成长的故事》(Prose from a Growing-up, 1994)。
1996年是福瑟文学旅程上最鲜明的转折点。1995年,福瑟的剧作《名字》(The Name)出版并首演。该剧于次年获易卜生文学奖。这是福瑟第一部获奖的剧作。自此福瑟的戏剧创作之路一发不可收,并在其后数年中频频以戏剧作品获得各类国际大奖。也是在1995年,福瑟的长篇小说《忧郁症1》(Melancholy 1)出版。这部作品同样于1996年同时获得马尔瑟姆最佳新挪威语图书奖(Melsomprisen)和萨莫尔最佳新挪威语图书奖。
《忧郁症》的主人公拉斯,赫特维格是挪威艺术史上最杰出的画家之一。他是浪漫派风景画家,出身贵格教派家庭,童年时为逃避迫害全家迁至挪威西海岸的斯塔万格。赫特维格本人虽从未入教,但其一生在生活和艺术创作精神上都深受贵格教派教义的影响。贵格派教徒信仰生命的本质,相信个人有可能通过静默与上帝达到沟通和契合。1853年,青年赫特维格在杜塞尔多夫学画期间罹患精神病。1856—1858年,他一度住进精神病疗养院长达一年半之久。此后,赫特维格的画风发展出显著而独特的个人风格:注重光线、云彩、天空等的描摹,带有梦境色彩。赫特维格的风景画作品绝非写实派,他始终是在描画着自己内心深处想象中的,而非现实图景中的斯塔万格。他一生贫困,颠沛流离,却在艺术上取得了惊人的成就。赫特维格可以说是挪威第一位以带有魔幻主义气质的画作探索内心世界和幻觉的画家,也是公认除蒙克以外最伟大的挪威画家。尽管就像另一位带有魔幻气质的艺术巨匠梵高一样,他的惊才绝艳在他在生时从未充分被世人所理解和接受。
福瑟的小说巨作《忧郁症I》以令人过目难忘的文学技巧描绘了作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拉斯·赫特维格带有强烈悲剧色彩的内心世界,描绘了个人在面对巨大人生困境时的脆弱与无助,以及个人与宏观外部世界对抗时的彷徨与挫败感,充分展现了“写作者”福瑟所创造出的那个独特的、并带有难以名状的美和光芒的文学世界的魅力。
小说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以十九世纪挪威画家赫特维格的第一人称视角来叙述的,关于青年时代的主人公在杜塞尔多夫学画期间一天内肉身与精神上的创痛经历——福瑟笔下又一场尤利西斯式的漫游。
深受精神困扰、几近崩溃的赫特维格就快要被房东驱逐出住所。在幻想中,他与房东十五岁的女儿海伦娜有着美好的恋情。在现实中,赫特维格时而痛斥海伦娜的冷漠,时而又苦苦哀求她与他一同私奔。他不敢去工作室,因为怕听到老师批评他的画作,甚至可能断言他毫无绘画的天分,就此终结他的艺术生涯。他被海伦娜的叔叔赶出租屋,返回,又再次被赶走,如此往复。他无奈地去了平日鄙视的、在他心目中只有毫无天分的劣等画家才会涉足的酒吧。在那里,赫特维格与同学发生了争吵。接着,他拎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流浪,巧遇自己一直在躲避的老师。令他惊讶的是,老师盛赞了他的才能。可是此时已经陷入偏执狂状态的赫特维格无法理解和接受这种称赞。继而他回到酒吧,又再次受到了同僚画家的无情戏弄和嘲讽。在整个过程中,一个幻觉不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黑白两色的衣服不断向他包围,仿佛要扼杀他直至窒息。
第二部分:时间是第一部分故事三年之后的一个圣诞前夜,赫特维格在精神病院中的一天,依然是第一人称叙述。在这里,他被禁止作画,因为治疗他的医生认为正是绘画、手淫和他对女性的极端鄙视造成了他精神上的疯狂。但赫特维格却慢慢意识到:疯狂与否,绘画始终是生命中他真正无法放弃的唯一。他反复幻想着逃跑。在这里,赫特维格依然受到周围人们的攻击和侵害:病友们在不断地向他投掷雪球。小说的前两个部分都延续了福瑟式的“尤利西斯”故事。但与《尤利西斯》不同的是,福瑟关注的焦点只有一个:他笔下人物的内心世界。
笔锋一转,故事的第三部分变成了一个当代青年作家维德米在1991年的叙述: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有着与当时正在创作这部作品的福瑟极其相似的背景——避世独居在挪威西海岸申尔根郊外的阿桑。这个年轻作家正尝试写一部关于画家拉斯、赫特维格的小说,却在创作的过程中饱受困扰。他想去访问一个牧师,不但是为了探索他想要书写的赫特维格的人生,同时也多少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一直以来对宗教的困惑。最终,虽然无论在这两个方面中的哪一个,这次小小的旅程都并未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具有启示性,但至少他明了了自己在写作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的内心渴望。
无论身为世人眼中的疯子还是常人,真实存在的画家和虚构出来的青年作家在福瑟笔下都同样面临着人生和艺术创作道路上的双重困境与迷惑。最终,他们也都通过不同的经历和方式坚定了在自身的艺术之旅中继续前行的决心。而人生,则是一个更为复杂难解的迷题··.…
在写作风格上,意识流式的叙述和重复的语句依然是《忧郁症I》最显著的特点。并且,这一风格在小说的第二部——《忧郁症Ⅱ》——中得以延续。1996年,《忧郁症Ⅱ》(Melanchoby Ⅱ)新挪威语原版出版。这次,小说中的叙述者是赫特维格的姐姐欧兰,一个虚构的人物。本书中故事的时间是1902年,其时赫特维格刚刚去世不久。小说的时间跨度依然只有一天。已近暮年并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欧兰回忆着弟弟。整个叙述在欧兰对现实的混乱感知和她对弟弟的往昔记忆之间游走。我们还可以不时窥到她的内心渴望和梦想:从执着地想要煎一条鱼,到试图寻求难以言喻的内心光芒……
从《忧郁症I》与《忧郁症Ⅱ》这两部作品中,我们都可以看出福瑟在几年后他戏剧创作成熟期的舞台作品中在时空结构上过去与现在,梦幻与现实交织的特点。
1996年,继《而我们将永不分离》和《名字》被搬上舞台之后,福瑟真正的戏剧处女作《有人将至》得以首演。从此,他文学创作的重心开始明显转向戏剧。在其后几年中,他的戏剧作品有:(以首演年份为序)《有人将至》(1996)、《孩子》(1996)、《母与子》(1997)、《儿子》(1997)、《夜晚在歌唱》(1997)
这一阶段福瑟的其他文学作品还有:诗集《新诗:1991-1994》、短篇小说集《短篇小说旧作与7张卡米莉亚·沃伦斯柯约德的插图》、论文集《知识文集》。
三、踏入新世纪:福瑟戏剧及其他文学创作之旅的丰收期
在1999至2000年前后不到两年的短短时间里,福瑟有八部新的剧作问世,这是他戏剧创作的旺盛期和丰收期:(以首演年份为序)《吉他男》(1999)、《一个夏日》(1999)、《秋之梦》(1999)、《当灯光熄灭一片漆黑》(1999)、《睡吧我的孩子睡吧》(2000)、《拜访》(2000)、《冬》(2000)、《午后》(2000)。
这八部剧作中,剧本《一个夏日》于2000年获北欧剧协最佳戏剧奖。剧本《秋之梦》于2002年获德国《今日戏剧》(欧洲最权威的戏剧艺术杂志之一)最佳外国戏剧奖。
2000年,福瑟获挪威政府颁发终身津贴,支持他日后的文学创作。同年,福瑟的长篇小说《晨与夜》出版。这部小说于2001年再次为他带来马尔瑟姆最佳新挪威语图书奖。小说的第一部分是一个父亲奥拉在叙述着自己儿子约翰尼斯的出生。像奥拉一样,约翰尼斯也将终其一生成为挪威西海岸的一个平凡渔夫。小说的第二部分,也是主体部分,是以约翰尼斯的视角来叙述的。一天早晨,年迈的约翰尼斯醒来,准备开始另外一个如常平凡的日子。可是,他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奇妙的变化——肌肉和关节仿佛不像平日那么僵硬疼痛了,一直以来难以抑制的烟瘾也似乎开始变得容易克制了……当约翰尼斯与他死去的妻子和朋友彼特相遇时,在阅读中随着“写作者”福瑟的笔触慢慢前行的我们终于意识到:此时的约翰尼斯事实上也已经死去了……小说的结尾是约翰尼斯的葬礼: 约翰尼斯和彼特并肩伫立,注视着自己的棺木缓缓下葬。而他们,将去往另一个世界。
《晨与夜》的主题无疑是生与死。面对任何人也无法逃脱的死亡终局,生命是那样的浩瀚而又渺小。死亡这一主题,也是福瑟戏剧作品中最举足轻重的主题之一,最典型的案例之一就是他在次年首演的杰出剧作《死亡变奏曲》。该剧于2002年获北欧国家戏剧奖。2001年3月,《忧郁症》德语版(1,Ⅱ合集)由德国Kindler 出版社出版。2006年11月,《忧郁症1,Ⅱ》英文版由著名出版社Dalkey Archive Press 出版。《忧郁症I》是福瑟的小说中第一部被译为英文的作品,也是其所有小说类作品中最重量级的代表作。这一作品的译介,意味着福瑟作为一个文学家的声誉已覆盖到除北欧地区以外更大的范围。他开始引起了整个欧洲文学界(当然也包括戏剧界)的瞩目。法国国宝级戏剧导演克劳德·瑞吉在1999年就曾为福瑟作品的独有之美所打动,复出执导其代表作,也是福瑟在全世界被搬演最多的作品《有人将至》。2001年,根据小说《忧郁症》改编的舞台剧再次由瑞吉搬上舞台并获得了巨大成功,继续助推福瑟在整个欧洲文坛日隆的声誉。2003年,瑞吉又执导了福瑟的另一部代表剧作《死亡变奏曲》。瑞吉一生舞台杰作无数,但无论再杰出的剧作家,他的原则是最多只执导由同一位(剧)作家所撰写的三部作品。能被瑞吉青眼而获选三部的作家寥寥无几。而来自仿若“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遥远北欧的福瑟,就在此之列。
2008年6月,根据《忧郁症》改编的三幕歌剧由巴黎国家歌剧院剧团首演:剧本和歌词作者约恩·福瑟,作曲乔治·弗里德里希·黑斯,导演斯坦尼斯拉斯·诺蒂。该剧荣获2008年劳伦斯·奥利弗奖(有着“英伦托尼奖”之称的英国戏剧及影视大奖)的最佳新歌剧桂冠。除《死亡变奏曲》与《忧郁症》之外,福瑟在2001—2003年间所上演或出版的主要文学作品还有:
剧本(以首演年份为序)
《美丽》,2001
《沙发上的女孩》, 2002
《紫色》,2003
诗集
《诗集:1986—2001》,2001
《风之眼》,2003
诗集《风之眼》于出版同年获新挪威语文学大奖。到2010年为止的近十年中,福瑟出版的主要文学作品还有:长篇小说《这是爱丽丝》(This is Ales,2004),中篇小说《不眠》(Sleepless,2007)。在2009年5月至6月的卑尔根国际艺术节上,《不眠》曾被改编为舞台剧演出。福瑟的一篇短篇小说《石浪》(Waves of Stone)被收入《2010年欧洲最佳小说选》(Best European Fiction 2010)。2010年1月,约恩·福瑟赴伦敦出席了为《石浪》举行的朗读会。
2004年至今,福瑟另有八部重要原创剧作首演。它们是:
(以首演年份为序)
《苏珊娜》,2004
《死狗》,2004
《Sa ka la》,2004
《温暖》,2005
《入眠》,2005
《Rambuku》,2006
《暗影》,2006
《我是风》,2007
近年来,除原创戏剧作品之外,他还开始尝试对西方经典小说和戏剧作品进行改编。其他福瑟已创作完成,但迄今为止(2010年)还未全部被出版或搬上舞台的剧本有:
(以创作年份为序)
《红蝴蝶的翅膀》,2004
《隐密生活》,2004
《忒勒玛科斯》,2005
《菲德拉》,2005
《血婚》,2006
《他方》,2006
《自由》,2006
《海》,2007
《恶童日记》,2007
《底比斯的葬礼》,2008
《那些眼睛》,2008
《伊拉雅丽》,2008
《穿黄色雨衣的女孩》,2009
《圣诞树之歌》,2009
在上述戏剧作品中,属于福瑟对经典文学作品进行改编创作的剧本有:《伊拉雅丽》,改编自诺贝尔奖获得者挪威著名小说家克努特·汉姆生的成名作《饥饿》;《菲德拉》,改编自十七世纪法国剧作家拉辛的同名原作《菲德拉》;《血婚》,改编自西班牙剧作家洛卡的同名剧作,《恶童日记》,改编自匈牙利女作家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同名小说;《底比斯的葬礼》,改编自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经典作品《俄狄浦斯王》三部曲。《底比斯的葬礼》德语版于2010年8月11日在奥地利萨尔茨堡艺术节首演。
2013年5月底,笔者完成了对福瑟最新创作的文学作品:歌剧剧本《为时已晚》(Too Late,2013)的翻译——一个“新易卜生”福瑟笔下有关易卜生经典剧作《玩偶之家》中的诺拉出走之后的故事。该剧于2014年底在中国进行全球首演。而在笔者正奋笔疾书的此刻,福瑟正在酝酿的是一部根据北欧神话改编的诗剧,本剧在创作完成后将由欧洲剧坛巨擘路克·珀西瓦执导。在未来几年中,我们还将在戏剧舞台上看到的福瑟作品有:他在2007年完成的重要原创作品《海》——此剧已在2014年春天全球首演于卑尔根国际艺术节,执导者是挪威国内著名的舞台剧导演凯·杨森。杨森不但是福瑟第一部公演的戏剧作品《而我们将永不分离》(1994),以及福瑟第一部获奖剧作《名字》在1995年全球首演版本的导演,而且也是全球范围内曾执导过最多福瑟剧作的导演——在其导演生涯中,杨森迄今为止共在舞台上演绎过十二部福瑟的重要剧作。2010年秋,杨森曾访问上海戏剧学院,并在当年的福瑟戏剧研讨会上做了以五个福瑟经典剧作为蓝本进行的工作坊,引起巨大反响。继2014年春天的《海》之后,2015年,福瑟另一部刚刚根据埃斯库罗斯同名原作改编完成的改编作品《奥瑞斯忒亚》也将献演。
此外,福瑟自己的小说和诗歌作品被改编成舞台剧而搬演的例子也屡见不鲜。其中影响较大的改编作品演出有:长篇小说《忧郁症》《上锁的吉他》《晨与夜》,中篇小说《不眠》和诗集《狗的行动》等。
在戏剧、小说与诗歌之外,福瑟在其多彩的创作旅程中还曾涉猎过儿童文学领域。他的儿童文学作品《姐妹》于2007年获德国少年儿童文学奖。此外,福瑟甚至还从少年时起就不断进行着歌词创作。2009年,他曾出版过一部原创歌词集。2010年4月18日,35个男孩用优美的童声将福瑟创作的歌词献演于奥斯陆大教堂的重开盛典。2010年5月28日,“卑尔根国际艺术节”举行了一场向福瑟致敬的音乐会,全部演出作品均以福瑟创作的歌词为蓝本进行。
迄今为止,福瑟所出版的全部作品(以新挪威语原著出版情况为准)包括:戏剧类22部(包括合集与单行本),小说类14部,诗集9部,论文集2部,以及儿童文学作品9部。福瑟已全部创作完成的长剧有32部(均已译为英文)。此外,已被搬演的福瑟作品还包括8部短剧和7部改编作品。时至今日,在其整个文学生涯中,福瑟共获得各类挪威国内、北欧地区、以及世界级的文学艺术奖项四十余种(详见《“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约恩·福瑟戏剧作品中的关键意象》,发表于2010年《戏剧艺术》杂志外国戏剧专号)。在最近几年中,福瑟所获得的主要重大奖项包括:2010年5月18日的“易卜生国际艺术大奖”。这是一个非常重量级的国际艺术大奖,旨在奖励那些为易卜生戏剧精神在艺术创作中的延续和传承而做出伟大贡献的杰出艺术家。这一奖项的评审团主席是电影大师伯格曼的缪斯丽芙·乌尔曼。在福瑟之前,获得过这一殊荣的艺术家只有两位世界顶级戏剧艺术巨匠:彼得·布鲁克与阿丽亚娜·姆务施金。继“易卜生国际艺术大奖”之后,福瑟还曾获颁新挪威语语言贡献奖等其他奖项。近年来,福瑟更不止一次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获奖人选。
走笔至此,约恩·福瑟整个戏剧及文学创作生涯的脉络已梳理清楚。我们顺着“写作者”福瑟留下的轨迹一路前行,他自小说家、诗人而进入戏剧创作的文学旅程已如在眼前。没有此前诗歌与小说的创作经历,福瑟戏剧作品中的主题、结构与鲜明的语言特征就不会自他戏剧创作的最初就水到渠成。而没有这场“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我们就不可能真正领略福瑟戏剧的独有之美。自从踏入戏剧世界的那一刻起,福瑟对人类内心黑夜的文学探索之旅已去往一个新的方向,并渐行渐深。而正如我们对他戏剧的探索一样,这场漫长的旅程虽已开启,却还远未结束。过去二十余年的戏剧创作旅程,对于“写作者”福瑟而言,也是一个不断回归自身整体文学创作风格的旅程。在一部又一部剧作中,他不断返回着自己从这场文学旅程里最初的小说及诗歌创作中就持续在探索的极简主义与诗意纵横的语言风格,反复沉吟着与人类内心的黑夜距离最近的主题:交流、 挫败、爱与丧失……
是谁曾经说过的?——“所有的旅程,都是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