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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2023年第8期|黄平:英魂阵(节选)
来源:《作家》2023年第8期 | 黄平  2023年10月25日08:43

题记:读者朋友,要是你打开地图,找到我的家乡辽宁省本溪市桓仁县,会看到一个奇怪的地名:阴魂阵。我在大夏大学图书馆工作时,无意中发现了关于东北抗日义勇军的一批档案,其中有一个档案袋和桓仁、和阴魂阵有关。里面有一枚民国时期的老校徽,还有一沓糟朽的红格稿纸,字迹俊秀,作者不详,记录了九十年前一件不为人知的往事。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试着把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整理出来,以此告慰前辈的英魂。

楔子

1932年,除夕,通化。

地主张凤阁家的大院,这一天热热闹闹。丈余高的四面青砖大墙,腊月里管家安排下人把脱落的泥皮补上,找来青白色的石灰重新粉刷了一圈;院落四角的炮台,还披上了红绸子。今天张凤阁请来了驻通化日本领事兴津良郎,每个炮台,除了张家挎着盒子炮拿着辽十三式步枪的家丁,还各站着一名背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军人,带着防寒护耳的军帽,穿着一身羊毛领卡其色军大衣,腿上绑着羊毛衬里的防寒绑腿,脚上蹬一双牛皮的编上靴。家丁说不上话,哈着腰给日本兵敬烟。

大院北边一左一右的炮台下来,就是张家一边一个两个粮囤。西屋、堂屋和东屋坐落在两个粮囤中间,东屋西屋里有南炕北炕,配着坐地式烟囱。堂屋大梁是长白山运下来的整棵的红松,大梁下是木屏风,绘着一只雪地里的斑斓猛虎,屏风左右立着一对洪宪款浅绛彩童献寿大花瓶,屏风前摆着条案,两边是太师椅,堂屋中间摆下了八仙桌。由堂屋门槛下台阶是院子。院子东边,从北到南四间房,头两间用来储藏,存着腌好的酸菜杀好的猪冻好的黏豆包、玉米大米各类粮食,后两间是膳房和伙计住的地方,伙计屋里有大通铺的火炕;院子西边,从北到南也是四间房,第一间是仓房,张家做缫丝生意,里面堆着满屋子的玉毛绫、焦眼罗、软缎和羽缎,后几间依次是碾房、草房和马圈。院子中央,今天搭上了戏台子,三尺高,三铺炕大小。传闻日本人要开进通化,当地几个戏班子都往南边跑了,找不齐人唱拉场戏。草房的伙计介绍来通化邻县桓仁一对夫妻,一旦一丑,能唱《刘金定》。临近晌午,天上飘起雪花,管家招呼草房伙计照应他们,伙计把草房让出来,让两个演员进去候着。乡下的戏,妆容简陋,女的拿一枚大铜簪子把头发盘起,进去前手里还抓把雪,抹了一把草房门口的红对联,往脸上抹抹红,进去就把草房的门关上了。

堂屋里,张凤阁在右边的太师椅上陪坐,陪着兴津良郎说话,忙前忙后地递糖递茶,等着吉时开席。兴津良郎大剌剌地坐在主位上,一对老鼠眼,留着卫生胡,身上的黑礼服有些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凤阁说话,中文说得结巴,慢慢听也听得懂。兴津良郎左边的主位上,还端坐着一位日本老人,瘦得像一棵枯树,须发皆白,双眼微闭,一言不语,一身挺括的毛料军大衣,怪的是军大衣上没有领章也没有肩章。张凤阁判断不出对方什么来头,迎进门的时候兴津良郎也不多介绍,只说是刚刚从东京来的贵客。张凤阁小心伺候着,自然不敢多问。

八仙桌前陆续走席,灶房伙计们鱼贯而入,先摆上大拉皮、肉皮冻、五香花生、挂浆白果,之后热腾腾端上来锅包肉、炸大虾、熘黄菜、煎丸子、小鸡炖蘑菇、明太鱼炖豆腐,中间摆上一大盆酸菜汆白肉,最后上了一道甜口的雪衣豆沙。张凤阁殷勤着请两位入席,招呼着管家让唱二人转的上场。日本老人话不多,对吃的倒是感兴趣,张凤阁舀一碗鸡汤敬到面前,这老人难得地点点头。兴津良郎在通化住了几年了,先喝了一杯张凤阁敬过来的黄酒,酒里温好了冰糖和果脯,一双眼睛就在女旦的胸脯上打转。

这对夫妻行装寒碜,男的阔脸暴腮,就是个庄稼人,一身破烂黑棉袄,也没戴丑帽,头发乱糟糟,沾着草料,腰上扎了个白腰包,套一条红彩裤。女的青布包头,扑粉抹红,一张柳叶脸,鼻梁边有些雀斑。上身穿一件对襟红袄,下身套了一条破破烂烂的绿裤子。也没有锣鼓班。张家也凑不齐板胡、唢呐、大板、手玉子、大鼓、小扁鼓、大锣、小锣这八大件,胡乱安排了几个伙计拉弦。夫妻俩倒退着入场,先是有些怯地唱了一段小帽、说口,最后唱段正文。所谓头场看手,二场看扭,这夫妻俩手生得很,手绢耍得别扭,清冷着脸,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紧张。院子里的雪越下越大,棉絮一般扯下来,旦角嗓子倒好,硬气的声音,穿透严寒的空气:

你在山下行你路

我在山上存我兵

井水不把河水犯

你不该骂我骂得这样苦情

这真是太岁头上来动土

老虎窝里捅马蜂

圣人面前卖字画

佛爷手心打能能

孙悟空面前耍金箍棒

火神面前来点灯

你称称四两棉花纺一纺

姑奶奶不是省油灯

今日下山不去拿住你

枉在高山存大兵

兴津良郎矜持地鼓了几下掌,张凤阁随手丢下两个银元。夫妻俩对视一眼,过来行礼。两人在台阶下弓着身子捡钱,突然媳妇撩开对襟袄,裤腰里别着一把汉阳造盒子炮。丈夫也从腰包里拉出一颗手榴弹,大喊一声小日本子我操你妈。周围看戏的伙计们都吓呆了,啊啊大叫着往碾房马圈里躲。炮台上小鬼子慌得直拉枪栓,一双手都冻得不利索。张凤阁吓得坐倒在地,兴津良郎慌忙往桌子底下溜,只有那个日本老人,眼睛骤然一亮,浑身却纹丝不动。

媳妇刚掏出枪,日本老人张开枯枝一样的手,仿佛就在她面前一样,捏着脖子慢慢收紧。两人相距足足有七八米,但是这媳妇的身体就像被一根线提起来了,她踮起脚,两只手死命去打自己的脖颈,如同真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那个地方。老人的手悬在空中一扭,媳妇的脖颈似乎被瞬间扭断了,整个身体一下子歪倒在雪地上,像是没了呼吸。丈夫看着媳妇身子软下去了,脑门暴起青筋,猛地去拉手榴弹。老人缓慢地摇摇手指,手榴弹的弦竟似被死死冻住一般,丈夫颤抖着手,就是拉不开。这男人惊愕地转过头,盯着这个老鬼子的脸,不知道这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老人阴鸷地看着他,有些倦怠地挥了一下手,这男人就像被一股强风重锤一般撞到胸口,一下子后仰着倒下,两腿抽搐几下,不再动了。

这时炮台上的鬼子冲进了院子,几个鬼子把夫妻两个人的尸首抬下去了,另几个鬼子守在堂屋门前,端起三八大盖,拉动枪栓,刺刀明晃晃地对着院子。满院的伙计们目瞪口呆,一时间竟鸦雀无声,恐惧地缩着头看着这日本老人。张凤阁缓过来,忙不迭地向兴津良郎赔礼,拜老祖宗一样地不断给日本老人鞠躬。管家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讲,进来的时候都搜过身,现在草房伙计找不见了,枪和手榴弹准是藏在草料里。兴津良郎拍着桌子,把酸菜汤都震了出来,嘴里飙出一串日语。老人倒是淡然,平静地抓起桌子上的热毛巾擦擦手,好像手上真的染上了血。他那双发灰的眼睛,冷漠地望向了桓仁的方向。日本人已然得到情报,辽宁民众自卫军准备开春在桓仁成立,这个老人正是为此而来。

正月初七,通化。

当地阴阳先生老张头的大院,也是当地的棺材铺,今晚木门虚掩着,院子里整齐地摆着几口杉木棺材,有的刷着红漆,有的刷着黑漆。油漆是新刷的,没有干透,摆在雪地里,月亮一照,阴气更浓。院子里空气寒冽,老张头坐在正房门口,抽着旱烟,心神不宁地等着伙计小崔回来。

老张头名义上是阴阳先生,实际上是唐将军的营部参谋,几年前从凤城过来,亲生儿子还留在唐将军身边当警卫。通化驻军长官是东北军步兵第二团团长廖弼宸,和唐将军一样,隶属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于芷山统辖。“九一八”之后,于芷山投靠日本人,当上了奉天警备司令官。眼馋着老上级的荣华富贵,左右摇摆的廖弼宸,心思放在卖身投敌上。唐将军对于廖弼宸这个老相识虚与委蛇,暗地里已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只等自卫军成立后,联合辽东各路人马先拿下通化。

小崔是深夜才回来的,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盖着一床棉被。小崔围着狗皮围脖,眉毛上结着霜,挺大的个子,眼神里慌慌张张。老张头掐灭旱烟,在院门外左右瞅瞅,轻声关上门,不敢在正房里掌灯,把小崔拉到院子一角的仓房里。仓房里有一张瘸腿的八仙桌,拿石头垫着桌角,桌面上摆放着罗盘葫芦鲁班尺,堆着黄纸香烛,桌边还靠着两个花圈。仓房一角码着玉米芯和柴火柈子,另一角放了两大缸酸菜,用大石头压着,缸面上白花花一片。老张头把小崔拉到柴火柈子前,低声问他:“事情咋样?”

小崔拉下围脖,搓搓手,“掌柜的,这事邪乎。你昨天吩咐后,我就托关系去张凤阁家打听,说是前天才送出去的。”

张老头一算,“前天是初五,怎么还停了几天?”

“也可能是大前天,但肯定不是当天。也不是丢在乱坟岗,两个小日本带了张家的人,给埋在浑江边了。小日本非要丢进江里,逼着人把江面凿开,冻得太厚了没凿动,就在江边找块荒地挖坑埋了。”

老张头拉着小崔的胳膊,“就是你车上的……你都带回来了?”

小崔咽一口吐沫,“掌柜的你听我说,我就带回来一具。”

“一具?”

“事情怪就怪在这,坑挺浅的,也不小,但我挖开的时候就一个人。”

老张头有些疑惑,“桓仁那边不是送信说两个人吗?”

小崔说:“这我整不明白。大爷,挖人比埋人瘆人多了。咱们以后还是只管埋人吧。”

老张头敲敲他脑袋,领着小崔出去。他借着月光把板车上的棉被揭开,连海一张青冷的脸露出来,浑身冻得硬邦邦的。老张头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连海胸前两个血洞,是枪伤,从后背贯穿过来,连海的黑棉袄和白腰包上都是血。老张头骂了一句,这小日本有多大的恨,对死人还开枪糟蹋。老张头转过身对小崔说,这地方咱们不能待了,你跟我抓紧回一趟桓仁。

也是在同一晚,张凤阁家的堂屋里,兴津良郎正陪着日本老人喝茶,堂屋外面站着两个明哨,几个家丁挎着盒子炮在周围巡视。这个老人是日本陆军大学的资深教师,名叫贺茂藏,教过关东军司令本庄繁,现在被本庄繁礼聘为军事顾问。自从贺茂藏露了这鬼神难测的一手后,兴津良郎对他尤其敬畏;同时关东军司令部也从奉天发来密电,驻扎通化的日军,全权交贺茂藏大佐指挥。

贺茂藏谈兴颇高,给兴津良郎讲起二十年前的东北。原来这是他第二次来这片辽东山区,1904年日俄战争时他作为军事观察团的一员也来过这里,在桓仁城外的浑江一带,还和俄国的小股部队打过一仗。回忆往昔,贺茂藏苍白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安的神情:“斯拉夫人的法师,我们是第一次见。”

兴津良郎不敢作声,等着贺茂藏往下讲。

“那些斯拉夫人的法师,穿着黄色的长袍,戴着紫帽子,留着大胡子,领头的举着一把镶着宝石的金色十字架,像一把军刀。”贺茂藏顿了顿,像给晚辈讲故事的老人,望向虚空,陷在往事中。

“他们的法术是?”兴津良郎小声问道。

贺茂藏犹豫了一下:“冰,江面上长出了冰刺。”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兴津良郎:“你去过桓仁的浑江吗?”

“还没有,我只熟悉通化的浑江。”

“桓仁一带的浑江很宽阔,一岸是山,一岸是县城。那天我们刚刚走到江边,俄国人就知道了消息,提前在江边布阵。”

“他们有几个人?”

“五个人,我们二十多人,只有我活下来了。”

兴津良郎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

贺茂藏有些痛苦地皱着眉头:“那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到阴魂阵,之前我一直以为就是种传说。”

“阴魂阵……?”

“从拜占庭时代流传下来的邪术,他们在冰面上站成一个十字架。十字架周围的人,都会化为阴魂。”贺茂藏喃喃说:“那天对方只有五个人,摆了个小阴魂阵。如果有九个人的话,摆出个大阴魂阵,所有人都会死。阴魂阵,是斯拉夫人死神的祈祷。”

堂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兴津良郎不禁打了个冷战。有一阵阴风吹了进来,混杂着冰雪的寒意,在房间里游荡。

贺茂藏说到这里,开始讲起他要讲的正题:“兴津桑,我要回一次桓仁。”

听到老人这么客气,兴津良郎赶忙站了起来:“大佐,一切听您指挥。”

贺茂藏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有些沧桑地说:“我要回一次桓仁,去祭奠当年大日本皇军的御魂,他们在浑江的江面上,游荡得太久了。”

兴津良郎连连附和,又试探着说:“这是一次秘密行动?桓仁目前还有很多抗日分子,当地的中国官员,对我们的态度很复杂。

贺茂藏摇摇头,有些不屑地望着兴津良郎:“中国人像浑江里的鱼,是怎么也网不尽的。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最快地占领这片土地。”他看着兴津良郎一脸呆滞的表情,就抬起一只手,带着阴惨惨的微笑对着兴津良郎说:“中国有一句古话,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嗯,让他们从心底对你感到恐惧,让他们像家畜一样温顺,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念。”贺茂藏又补充了一句:“兴津桑,想想那两个沉在江底的人。”

正月初九,桓仁。

空气清冽,站在许英的房门前,郭光宇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都是凉的,像喝了一口冰水。这还是他在东北经历的第一个冬天。屋顶仰砌着纵横整齐的小青瓦,他抬起头,沿着屋顶望上去,晴冷的蓝天,高得让人恍惚,和灰云细雨的江南冬日全然不同。认识许英的那个冬天,他记得许英穿着棉袍,裹着围巾,坐在东海咖啡馆里喝着罗宋汤,苦笑着说上海比东北还冷。也是在东海咖啡馆里,他们几个人激烈地争论着上海工人的武装起义,分析着北伐军何时进入杭州。大家总是说不到一起去,争论时的许英不像现在这么冷静,他记得许英的语速像机关枪一样,愤怒地批判有的同学对于戴季陶的推崇,斥责戴季陶等人对于国民革命的歪曲……

他推门进去,弯子炕的南炕上,睡着鼾声如雷的两个人。看起来乏得很,胡乱睡在褥子下面,满脸通红,额头上有层细汗。他认出这是通化来的老张和小崔。北炕上许英在炕桌上写字,他俯下身子看,许英俊逸的毛笔字写着:“邦家不幸,横遭咎殃,倭寇逞凶,犯我界疆,半载以来,贼势弥张,凡我人民,痛苦备尝……”郭光宇赞了一声,拍拍许英的肩膀。

许英淡淡地表示说,这是救国誓词,唐将军老早就委托他写一份,这两天想提前写好。他放下笔,平静地看着郭光宇:“你知道老张带回来的消息吗?”

正在说话的工夫,葛巍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粗声大气地说:“街面上有点乱,赵三嘴上没个把门的,过年喝点大酒到处咧咧。”

郭光宇吃了一惊,许英很平静,似在意料之中。他只是轻轻摇摇手,示意老张他们还睡着。葛巍摘下帽子和耳包,沿着炕沿坐下,把一双大手伸进褥子下面暖暖。他讲春节后开市这几天人心惶惶的,都在传哈尔滨守不住了。赵三回到六道河子老家后天天在村子里耍钱喝大酒,喝大了就和大车店的那帮师傅瞎咧咧,咋呼通化那个日本老头多厉害,空手就能隔着老远掐死人。乡亲们都传开了,连外县的都在传,说小日本的阴阳师从东京到咱们这了,斩草为马撒豆成兵,这下子阴的阳的咱们都斗不过。葛巍咽一口水,继续说商会里的人昨天去找刘县长和郭队长,话里话外地表示听本溪县那边福兴奎烧锅的老板讲,日本人进来后挺和气的,咱们和日本人往远了论还是同文同种。

郭光宇有点焦急:“这么下去蛮危险的,人心浮动,不利于开春后自卫军的成立。”

许英点点头:“这个日本老人是个大麻烦,必须解决掉。”

几个人没聊几句,老张翻个身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大伙都来了,又把小崔拍醒。几个人寒暄几句,葛巍问问唐将军的近况,老张给葛巍和郭光宇又讲了一遍怎么把连海的尸首运回来的。葛巍听完老张的话,有点迟疑,看了一眼许英,有点忐忑地问:“老张,你是通化的老阴阳先生,你给咱讲讲,小日本的阴阳师到底有多厉害?”

老张大笑,说葛巍老弟你知道我原来就是个营部参谋,小崔就是我的卫兵,我那罗盘都是唬人的,这两年经我手的吉穴,大多不靠谱。小日本的阴阳师,这得问许先生,许先生懂得多。

许英笑笑,说有一本叫《异闻录》的古书记载,中国人和日本的阴阳师交手,最早在壬辰倭变的时候,据说锦衣卫在松江府和丰臣秀吉的探子斗了一场,对方幻术了得,水遁而走。日本的阴阳道源自汉土,受阴阳五行的影响很大,也融合了日本古代的一些思想。繁盛的时期,主要在日本的平安时代,大概就是咱们的晚唐到南宋。那时候的天武天皇,专门建立了一个管理阴阳师的机构“阴阳寮”,阴阳师们据说精通天文、历法、堪舆、占卜、符咒、遁甲、幻术、祭祀,神工鬼力,神秘莫测。到了明治元年,日本颁发了“神佛分离令”,阴阳师就渐渐消隐。现在看来,那些传说中的法术,都是一些野史写的,不过是道听途说。

许英说完后大家一时沉默,这个日本老头露了这一手,多少人亲眼见过,咋还是道听途说?小崔心直口快,把这个意思说出来了。他问许英:“许先生您怎么看待通化这个日本老头?他空手就掐死咱们两个人。”

许英沉吟不语,他想了想,有些严肃地说:“大伙觉得,中日这一仗,胜负的关键在哪里?”

葛巍率先答话:“那不用问,谁有枪谁就赢。小日本打锦州的时候,天上飞着飞机,地上跑着坦克,铁道上一趟趟运着装甲列车,你再瞅瞅咱们县的公安大队,步枪都配不齐,只有郭队长有一把花口撸子。”

老张说:“有枪,也得有好的训练和指挥,咱们现在行军、射靶、野外演习都不太行。”

郭光宇说:“中日这一战,国际支持很重要。如果国联推动的锦州中立区方案能通过,锦州走到国际共管这一步就好了。”

许英看着大家:“胜负的关键在民心,老百姓相信能赢,咱们就能赢。唤醒民众是第一位的。”许英顿了顿,“要唤醒就要有牺牲。”

……

(节选,原载《作家》2023年8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