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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梅花红桃》: 在谍海里生活,在生活中爱恨交加
来源:文艺报 | 海 飞  2023年10月27日15:07

二战时期,上海滩黄浦江上平静地泊着客轮和军舰;租界内的舞厅里摇晃着红酒杯,男人的手枪和雪茄,女人的呢子大衣和锋利小刀;街巷弄堂的叫卖声中呈现出一道白亮的光,光影中是烟熏火燎的生活……这样的平静,算不算战争间隙中大都市旖旎的一面?我们都是普通人,不会知道那些隐藏在平静的市民生活下的特工暗战。但是身处暗战的我党谍报人员,以生命为筹码,时刻奔走在生死的边缘。

《梅花红桃》讲述的就是这些人的故事。陈家平和左双桃,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表面上,他们和世界上所有夫妻一样。但是,他们背负特殊使命,这让他们的寻常生活、命悬一线成为常态。相当于你此番旅游的景点,风光虽旖旎,但却身处悬崖峭壁。全稿剧本内容里充斥着大量生活细节,这些生活的碎屑像海潮的潮水,一下一下拍打着人生的堤岸,真切且如同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繁华人世中可见无尽的深海。有人喜欢说风格,但我更喜欢说气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息,每部剧也一样。

首先,剧不能“神”,不能是枪火剧。枪火剧就是枪声大作、各种爆炸,甚至飞檐走壁和弹无虚发。《梅花红桃》里的其中一个概念是“民国版史密斯夫妇”,在电影《间谍同盟》和电视剧《零下三十八度》中都有这个概念。这就要求剧不能“神”,因为我们要写的是生活。生活是这个剧的血与肉,是可以独立成篇的,有了生活细节整部剧才能有看头。而谍战桥段是骨头,用骨头撑起血肉,才会有生命力。

《梅花红桃》的主场景是泰和商行,我在十年前的小说《向延安》中也虚构过一个叫秋田的公司。明面上是商行或者公司,但暗里都是日本特务机构,这里面生活着日本特务和一批汉奸,而陈家平正是打入其中的一员。一座商行,既要有商业的气息,又要有特务机关的气息,有武器、伪装好的军车,以及可以偶尔出镜的汪伪的军装等等。所以,加强特务机关气息、加强谍战桥段的精彩与惊险,才会让观众认可这是一部谍战剧。

同时,剧本内容中大量的生活内容并非无意义的。在我理解中,这部片子的气息是年轻人身陷那个时代的孤勇与决绝、是明亮蓬勃的青春、是有压力的剑拔弩张。还有一种重要气息来自地域。关于上海的影视剧拍了无数,常规的手法是:在遍布各种招牌的商铺街道尽头,一辆电车缓缓驶来,街上还有黄包车在穿梭;外白渡桥上穿旗袍的女人走过,偶尔有上海话的声音若隐若现等等,充满了松江或横店的气息。如果从细处考量,老式公寓很重要,弄堂的气息、叫卖的声音、上海摩登的气息和“下只角”的破败同样重要。小细节有大气象,这会让整部剧的品相有所提升。

在海市蜃楼中看到悲欣交集的一幕。假定有一天你看到了海市蜃楼,呈现的是旧上海车水马龙的景象。陈家平出现在火车站,左双桃出现在场景中,然后枪声响了、人群开始离散……当然,我们也能看到左双桃与陈家平的交集,罗冠群、赵安和张淑云之间的纠葛,寒露和蒋兆国之间的恩怨,我们还能看到卢芳芳、钱秀才、二把刀等各色人的出现……这是他们的人生,恍如我们的前世。

上海的外在表现,几乎大家都在做。在有限条件下,我们需要做的是细节,细节会使上海更加上海。比如那些纸包的果品,上海的煎饺与水磨汤团,身着旗袍的女士手中握着的纸包板栗……这些细微处,无不透露着一座城市特定的气息。

除此之外,商行中职场倾轧争斗以及白领日常,事件里明亮的日光之下却是你死我活的灰暗基调,以及看似商行实则特务机关、偶尔还会传来枪响及嚎叫。我想,这其中的美学表达需要兼顾有机统一、巨大落差两个需求。这些人既是特务机关的特工又是商场员工,他们的着装应该以日常便服为主,他们的妆容和出门装扮都同上班族没有两样。但是,因为我们需要有压迫感、需要出现武器以及肃杀的氛围,那么隐秘的刑讯室里偶尔传来的一声惨叫,都是可以为这家商行赋予更强、更深、更神秘的立体感。

寻常背后的千山万水。观众进入内容,寻找自己的代入角色。演员进入角色,并为之歌哭。这是一种双向的互动。

《梅花红桃》的初始定位就是“民国谍战版的史密斯夫妇”,这意味着,剧中任务的设计都要在这个关系网络里进展。关键词是两个,“史密斯”和“夫妇”。“史密斯”代表不同阵营,较量、决战、冲突;“夫妇”代表情感,共生、合作和情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核心要素,要求谍战事件推进的时候不能只专注在事件本身,更要兼顾到特工任务和计划在“夫妻”这种特定关系中不一样的推进。要求不能从单场的角度去判断单场的功效,而是要好好体会剧本中细密如织的情感铺排。这是一张连绵的网。在这张网中,情感与谍战连绵不绝,相互对立、依存。

谍战英雄从来不是摒弃七情六欲的工具,他们只是身处狼虎之窝,将情感深藏于心。但情感本身在人生中弥足珍贵,如若能在暗流涌动的谍战生涯中恰到好处地展现人类细腻的情感,那将是一种平静背后的百感交集,是寻常背后的千山万水。除了左双桃和陈家平,我们还有一应人物,赵安、寒露、二把刀、张淑云……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嬉笑怒骂,爱而不得。他们像极了这个时代的我们,在命运之路上左冲右突,开发潜能,寻求生命的意义。

大地上的过客拥有不灭的信仰。说起真实的谍战往事,我能如数家珍。黄慕兰、关露、朱枫、李茂堂、袁殊、郭汝槐、沈安娜、阎宝航、潘汉年、潘向晖、钱壮飞等等,他们当年在谍战生涯中命悬一线的过往,比电视剧更加真切。他们是真正在刀尖上行走,义无反顾、浴血奋战,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用鲜血写下信仰,用骨头砸向敌人,用胸膛迎向敌人的枪炮和刺刀……

我本想说我们是人生的过客。但无疑,大地是一个美好的词。大地丰饶、美好,有无穷尽的想象空间,更何况我们生活在大地上。但是那些无名英雄,不是流连于山川、河流、美景,而是决绝地离开,用鲜血浇灌出共产主义之花。在《梅花红桃》中,他们是陈家平、左双桃、老路、卢芳芳等一众英雄……

英雄也是人。当一切趋于平静,《梅花红桃》的故事结束,每个人也终将归于平凡。他们隐没在大街上的人群中,我们不一定能从茫茫人海找到他们,但是,我们终将觅得胜利。

(作者系电视剧《梅花红桃》总编审(执笔)、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