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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2023年10卷|尘轩:动物之境(组诗)
来源:《草堂》2023年10卷 | 尘轩  2023年11月14日08:38

[或许还有更棒的比喻]

看不见我,我是透明的玻璃

撞在我上面,我是疼痛

扶我爬上去,我是梯子

梯的尽头,我是星河

拉起一张脸,我是一道严肃的门

深入一张纸,我是向下生长的树

忘了来路,不知去路

我是一条逆流的河

泊上去,我是一条叫阿尔茨海默的船

在草绿里翻找,我是角马的词典

在海的褶皱,我是醒着的盐巴

春秋之间,我是一块上好的补丁

壁炉里面,我是熊熊烈焰……

我或许还能把自己打印出来

那时,我可能还是白纸黑字的一句好诗

[一首诗从哪里开始]

没有仪式感,想到什么就写下来

想到你的名字,我的心就跳得厉害

想到那些被孤立的词,我就伸出手

想到有那么多的人为它们停留,我扭开灯

或者和那些人一道处在黑暗里

想到一张寻找我的纸,我就伏在桌子上

当一首诗从火苗开始,它有熄灭的时候

当然,也可以从灰烬里醒来

当一首诗从春天开始,它还会回到春天

当然,也可以回到任何一个季节

但是,那些季节都会过去

总会循环播放冷或暖的画外音

当一首诗从焦头烂额开始

我打算让它从哪开始,就从哪停住

让它重新躺在一张床铺上

冷静下来,在被窝里睡上一觉

当它醒来,旭日刚好升起

鸟刚好在喑哑的枝头上叫

人们起身,将昨天叠成一个方块

一首诗将从新一天的烟火里开始发芽

[每天都有什么落下来]

云离故乡很近时,我离故乡很远

每天都有什么落下来,在我窗前

有时是一只麻雀,有时是雨

或是一枚被风托运过来的叶片

灰喜鹊只对楼下成熟的葡萄报以热爱

它总是离我的窗口很远,离天空很近

偶尔落在深秋的藤蔓,啄取甘甜的词藻

半空降下来的暮色覆盖了我的窗口

它轻而易举地渗入房间

我只好用光扫走它们中的一半

每天都会有什么落下来

有些人一抬头,看见平和的光晕抵临

而有些人,只见黑色的鸟群与乌云

每天都会有什么落下来

有些是死去,有些是新生

一些得以相见,一些含恨别离

以前是尘埃,后来是沉静之夜

或沉重,或轻飘飘

每天降下来的不一定都有答案

我却期待,在那些事物下降的过程里

美好的生命都能得到时间长久的肯定

[动物之境]

再过多久我也不会变成一只豹子

用闪电之速击中猎物

不会和一头麋鹿谈情说爱

甚或成为群狼的首领

我只会慢悠悠奔向终极之地

转很多弯,见很多人

在隐形丛林里觅食、行走、冥想

在有限的挣扎里,靠近些许无限

相聚,遂又别离

大象的使命不曾告与我知

黑猩猩的隐喻被植入神秘之树

我站在它们面前,相对无言

却相向而行,在未来解答彼此困惑

老虎有藏在心中的吼声,不发于浅表

豪猪从曹营借来箭矢,如今只用于防身

黑犀牛的词典里出现了“极危”一词

野狗的吠叫自此较为低迷

是否有更多的耳朵,听见来自地心的风声?

我们不曾深陷囚笼,却总是放不开手脚

不曾成为谁的敌人,却总处于提防之态

一道不可见的围栏置于面前

一双手或许早已伸向无垠旷野

是否有一双眼睛窥见我们深处的动物之境?

[无限的可能]

我没有答案,但问号堆成一座座沙丘

对那扇门来说,它可以打开、关合、上锁

它通向每条道路,每种未知

但我不知它裹着什么,又把什么关在外面

废墟,光,还是记忆?

不知它要迎接什么,送什么去向哪里

对那把钥匙来说,它可以打开和锁紧某个回答

可以复制和拷贝,但不能更换一把其他的锁

它只对应一个答案,换一个便打不开

对那双手来说,它可以推、敲、捶、打、拆

手上的动词太过密集,可能性会更多一些

粗糙的、温暖的、贪婪的、肮脏的……

形容词给它们涂上不同颜色

它们制造住所、门、床铺,灯盏以及梯子

制造墙壁、栅栏,铁丝网与围墙

生出包裹、围挡、隔阂,扣动扳机

他们栽种粮食和蔬菜,编织衣服和铺盖

生火煮饭,向未知敬礼

还有一些人的手,无处安放

对那些人来说,我动用我的手给他们写诗

我是他们血缘内外的亲人,有相似的痛感

那些故事的可能更多一些

让每一个空间发出声音,冒出热气

转译各种可能,产生情感的关联

对一双脚来说,它能到达或停留的地方太有限

对一首诗来说,它走得比我慢却跑得比我远

远是一种可能,是近的一种回答

但那不是唯一,它有隐形的门及钥匙

这让存在有了更多的可能

【尘轩,本名谭广超,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于吉林松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作家》《花城》《十月》《星星》《草堂》《绿风》《鸭绿江》《诗林》《文学港》《诗歌月刊》等,有诗作入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圈地运动》《隐形云梯》等。获多种文学艺术奖项。曾于北京、长春等地举办个人诗画展及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