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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古村落树碑立传——读《古阁悠悠立太行》
来源:山西日报 | 周俊芳   2023年11月19日10:07

《古阁悠悠立太行》是老朋友刘红庆和李晋萍献给太行山的又一部力作。红庆夫妻多年来致力于地方优秀传统文化的研究,特别是古辽州民间文化的搜集整理。对左权民歌、小花戏、民间盲艺人、文化人物等都做了大量细致的调查和书写。

红庆生前就做过古村古阁的田野调查和巡回展览,撰写过一系列文章。他身后,妻子继续他的未竟事业,经过一年多的跋山涉水,几近完整地对左权、和顺、榆社的古阁进行搜集整理,成书出版。该书是研究太行山古阁文化史料全面和相对权威的书籍。

古阁,是村庄的地标。穿过或高大或低矮的阁洞,才算真正进入村子。这像极了古城的城门,是进入村庄的必经之路,也是象征村庄的地标性建筑。古阁的大小形制,能凸显出村庄的富庶和文化趋向,一般没有实用价值。一般而言,有城门就有城墙,而古阁有的最初是集聚一村精神生活的重要场所,并无太多抵御功能。在生产活动和时代变迁中,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座城楼门洞。然而,最初,这些承载着村庄地标的建筑,是集中了全村人的聪明才智和经济实力的要紧事,其建造所蕴含的期许,在当时当地,对村庄举足轻重,对后世影响深远。

村庄,是人类的聚落地。承载着传统文化的诸多形态,以古庙、戏台为中心的精神底色,以古树、古井、古建为主的地理标记,以古阁、牌楼为主的文化地标,以戏曲、社火、习俗为主的娱乐方式……都是一个村庄能够延绵百年、千年的重要因素。当一代代人老去,当村庄或衰败或繁盛,变迁中必将更迭、改变,其中蕴含着家族荣辱、市井人家、邻里乡情……而真正能讲清楚一个村子变迁故事的,少之又少,未来会更少。常常,若没有石碑或房梁字迹为证,即便是古庙、古阁也说不清来龙去脉。

偏安于太行山深处的村庄,人口稀少,流通匮乏,外乡人来这里,以古阁为地标,能够记住村名已属不易。山里人自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光仿佛静止一般,过去从未走出大山者,不乏其数。读书识字的人,走出去就很难再回来,古阁便是他们家园所系,是乡愁的寄托。

在外打拼二三十年,早已成了北京人的红庆夫妻,却走也走不出太行山,当别人追求繁华和喧嚣时,他们选择以故乡左权为原点,挖掘整理散落在条条山路上的民间遗存,或者推而广之,让他们登上大雅之堂。例如羊倌歌王石占明、左权盲宣队、太行歌后刘改鱼、小花戏泰斗李明珍……让隐于山洼地畔的传统文化,穿过山川河流,越过太行沟壑,走到了更大的舞台。

还有一些司空见惯的遗存,在北京星河公益基金会的支持下,也被以刘红庆为首的团队,潜心挖掘。他们走遍山庄窝铺,一点点发掘,常常要从石头和杂草丛中抠出来。就是本乡本土生活的人,也很少能够了解得如此清楚。例如,百年前中西文化交流的老洋楼,为度过灾荒而艰难修建的平辽公路,抗战时期八路军在太行山的丰功伟绩,散落在大山深处的座座烈士墓碑……当然,还有代表古村落精神面貌和地标建筑的古建筑。他们以数年之力,滴水穿石,锲而不舍,其精神可佩,其毅力可嘉。

这些以太行山为主的地标建筑,在西北和晋北、晋东南很多地方常见,类似堡门和寨门,防御阻挡作用非常突出,太行山之所以大量遗存这些古阁和城门洞,更多是地标和信仰的功用。但在平原地区以门洞、牌楼和市楼等形态,替代了古阁的一些功能。

晋南农村,牌楼居多,古阁的形制相对少。我的故乡,在黄河岸边厚厚的黄土塬上,平坦的土地上,戏台林立,古庙犹在,而古阁、城门洞甚少见到。许是村与村之间“鸡犬声相闻”,且自古往来频繁。蒲剧、眉户弦乐声声,不必宣示主权,也没有必要刷存在感。

我出生的村子两三千口人,在方圆村子中属中等。村南建有一座灯台,是区别于其他村的显著地标。灯台用黄土夯筑而成,两三丈高,上方据说有口瓮,是起到防雷暴和警示平安的作用。从外边归来的人,远远地看到这个灯台,便知道离家不远了。令我引以为傲的是,这座土灯台,是我爷爷在任村长时,出资监督建造的。历经百年,灯台已用砖包裹,旧貌换了新颜,每次回乡,我总要久久凝望,不单是对故乡的难舍情愫,更是对祖先亲人的感念、追思。

晋萍在太行山奔波,走村串巷去寻访古阁,想来也是带了许多感慨。对爱人红庆的思念,是她能坚持把这件事做完,并且做好的一个信念。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可我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开生死大事。对于逝者的怀念,方式千万种,晋萍选择了一条最积极而有分量的路——继续所爱者未竟事业,实现彼此共同的理想。

掩卷太息,红庆英年早逝。转念感动,晋萍得偿所愿。一座古阁,钩沉了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村庄的往事;一通石碑,记录了一段段隐秘而久远的人和事;一本书,为太行山的古村落树碑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