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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自我突围:“摩天轮”里的爱情
来源:《长城》 | 王琳琳  2023年11月23日16:48

许艺的短篇小说《摩天轮》讲述了孟淑娟和郝建峰从恋爱到结婚生子的五年生活,简单平淡的对话中,描摹出婚姻生活中的暗潮汹涌与惊心动魄。

故事线索极为简单,作家将爱情中轰轰烈烈的场景放在了开篇,孟淑娟和郝建峰从物质到精神倾其所有地相爱,为故事积淀出了乡土文化承载的美好,“中国人在感情上,尤其是在两性间的矜待和保留,不肯象西洋人一般的在表面上流露,也是在这种社会圜局中养成的性格。”(费孝通《乡土中国》,第25页)没有华丽的鲜花与单膝跪地的求婚,但两人的爱情朴实而真实。结尾处,作家不遗余力地将孟淑娟和郝建峰的婚姻涂抹上淡淡的文化清香,将篆书的“不舍”看成“二舍”和“舍二”的两人将何去何从,也许“二舍”和“舍二”对照着看似已经破碎的爱情,但婚姻与幼子的羁绊又如何能够拆散这样的家庭。

作家的叙事颇为成熟,选择了生活的细节,那些能够凸显人物性格的琐碎小事。诸如,恋爱时孟淑娟主动发消息给郝建峰,“就差一个中南海了,多遗憾,有空也去去呗”;婚后孟淑娟收了怨气,希望用爱来呵护这个孤儿郝建峰,为他买新衣,带他烛光晚餐;孟淑娟怀孕八个月去外面找压菜石头,碰到载客途中的郝建峰;孟淑娟独自带着儿子将留给郝建峰的饭菜放到冰箱,等等。孟淑娟的形象慢慢立体成型,善良、坚韧、无私奉献的贤妻良母在作家看似无意的对白中显露出来。郝建峰的形象亦如此,偶尔跟同行喝喝酒,不耍酒疯不骂人,回来倒头就睡;妻子怀孕后,没有跟她商量,就去店里给她辞了工作,又独自决定放弃长途运输,选择跑出租;知道妻子生气主动打电话说想吃她包的饺子,要猪肉大葱不要虾仁黄瓜馅,等等。在众多事件中,郝建峰坚守着社会分工中男女有别的“差序格局”(费孝通《乡土中国》,第28页),这个善良踏实的男人要为这个家庭撑起一片天空,做力所能及的一切,当然这里面唯独没有陪同孟淑娟“散步”的爱情理想。

爱情、婚姻、家庭的思考,巧妙地呈现在了“摩天轮”高空中的一隅安宁。两个人的婚姻在一次次伤害中即将走向终点,但这个亲属结构构成的父母子的三角结构,成为了“生活堡垒”(费孝通《乡土中国》,第28页)。孟淑娟和郝建峰在去民政局离婚的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作家有意将这段时间放慢,拉长,让情感在路途中发酵,让植根于乡土的婚姻在孩子的牵引中走回家庭。

“五年离百年尚远,但论起分秒和日夜来,已经很久了,太久了。难以言说的纠缠纷争忽然被这一声叮咚简单地撇开了,他们的婚姻也走到了终点。”孟淑娟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婚姻,去民政局的路上,“出门就遇上连环追尾,郝建峰拍着方向盘把路上的车和人都骂了一遍,还骂了阴沉沉的天气。”但这一切都在孩子“爸爸你真棒”“爸爸你看,那是摩天轮”的话语中消解,追寻爱情理想的孟淑娟和坚守男女差序格局的郝建峰,共同完成了相携相伴。在冰冷的钢筋丛中,孟淑娟觉察到的是危险来临间,郝建峰下意识的呵护,摩天轮的座舱在高空异常晃动,这个家庭里的爱已经慢慢转变。结尾那个并未给出的答案,似乎也慢慢露出端倪,两个人终究无法走出家庭的格局,“夫妇间合作顺利,各人好好的按着应做的事各做各的。做得好,没事,也没话,合作得不对劲,闹一场”(费孝通《乡土中国》,第29页),闹完了,继续生活,平淡而庸长。

作家许艺这些年的创作,多用叙述人的女性视角来讲述故事,虽然并无明显站在父权对立面颠覆性地表达女性话语的叙述,但在其叙事线索与故事结构中明显呈现出女性识别出“我”“我的身体”和“我的自我”的主体意识,其中深蕴的女性声音,是以女性为中心的观点、见解,甚至行为。作家用女性视角保护着孟淑娟对于爱情的理想,在郝建峰载着孟淑娟寻找石头场景的描写中,作家放慢叙述,将《孔雀东南飞》中“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情感变成一副山水画,孟淑娟的情感在画中摇曳生姿,我的自我渺小,吞噬在自然的生动与情感的释放里,无限放大的主体意识,想寻找能够倾听自我的人,期望突破自我,认识自我,却在现实婚姻里迷失了言说自我的出路。

摩天轮里的爱情平凡而简单,婚姻生活中的日子琐碎而冗长。女性在自我构筑的爱情理想中沦陷,摩天轮中到达顶点的爱情,令突围家庭生活而未果,定格了复杂难解的爱情悲剧和人生困局。虽然孟淑娟不同于许地山《缀网劳蛛》中的尚洁,尚洁坚信“家庭是公的,爱情是私的”,孟淑娟有着“我”的情感坚守,但最终的结果又何其相似,女性自我突围的道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