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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2023年第6期|杨献平:王子庄往事(中篇 节选)
来源:《江南》2023年第6期 | 杨献平  2023年12月04日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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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弱水河畔从军时,与当地女子郭璐璐恋爱。岳母魏如娟和小姨魏铁娟坚决反对,但郭璐璐心意如铁。婚后,因为小姨魏铁娟要做生意,撺掇“我”家境较好的岳父郭安强在王子庄镇购置了一套房产,以租赁名义给小姨魏铁娟及其丈夫赵建民开饭馆。小说深入生活的零碎,既有夫妻之间的不睦与忍让、恩爱与无常,又有现实利益的多重纠葛,反映了当下普通人的现实生活与情感挣扎,也烛照了复杂多变的人心与人性。小说既写庸常生活的无奈与不堪,也没有忽视日常生活的悠远和温馨。

王子庄往事

□ 杨献平

我从要瘫倒了的塑料小凳子上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身。踱到窗前,看了一会儿尘暴横行、万物摧枯拉朽的窗外,若有所思了一下,还是觉得凡事不必要想得太多。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热烈的火炉边,熊熊的火焰比亲人还亲。

郭璐璐正在和她的几个表弟表妹打扑克。无论乡村城市,不管麻将还是扑克,之所以能够激发参与者无穷活力且经久不衰的根本原因,那就是赌资。倘若没了钱这个主心骨,所有形式的赌博都了无生趣。这不,他们几个表姐表妹,把几副扑克打得斑斑驳驳,时不时地为了几块钱相互争吵。

与此同时,楼梯上传来一字一顿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是女人的高跟鞋敲打水泥台阶发出的。俄顷,一个少妇出现在客厅里。我叫了一声姨。

未婚妻郭璐璐私下对我说过,她小姨魏铁娟对我俩的这桩婚事完全不看好,给她姐夫郭安强和姐姐魏如娟说,以她看,“张如海这个人,家离得很远,也没啥前途,过不了几年就滚蛋了,到那时候,肯定回他们老家生活,璐璐跟着走不好,不跟着也不好。反正泼烦”。

整个西北都进入冬天深处,寒风把整个王子庄镇吹得山摇地动,来自西伯利亚的冷,再一次犁铧一般深入大地和万物的骨髓。这王子庄,是因了北凉武宣王沮渠蒙逊把这里作为其第三子沮渠牧犍的封地,因而得名。

我和郭璐璐从三十多公里外的岳父岳母家乘车去了王子庄镇。魏铁娟的两个孩子也都放假了,还有郭璐璐舅舅家的大女儿和大儿子。

天冷,漠风饭店的顾客锐减,平时,一般镇上的单位,像税务所的人来漠风饭店最多,但多数赊账。王子庄镇每月初一赶集,金水县乃至酒泉市郊,总有些人开三轮车或厢式货车,整年累月地追逐着各个乡镇此起彼伏的大小集市,兜售各种货品。逢集时,附近乡村人大都会骑着摩托,开着三轮车,甚至赶着毛驴车,涂脂抹粉或着新衣新衫地从各个村子汇集而来。

赵建民为人木讷,但有两个不错或者说谨慎有加的技能,一是做牛肉面,二是机动车驾驶。他家原在王子庄镇附近的一个村子里,魏铁娟在另一个村子,两者之间横亘着一大片戈壁滩。十六七年前,魏铁娟很不情愿地嫁给了赵建民。人说,但凡女人这种表现,肯定是另有心仪之人,但爹娘觉得赵建民这人很好,她自己选的不靠谱,就硬逼着她嫁给了赵建民。

魏铁娟出嫁那天上午,风大得能把整个戈壁滩掀翻,那也是一个冬天,虽然没有刮起沙尘暴,但日光相当惨淡,空中还莫名地多了一块冬天里罕见的乌云。魏铁娟哭着上了轿车,一路梨花带雨地嫁到了赵建民家里。

娶了魏铁娟,赵建民倒咧着一张大嘴笑得哈喇子直流。村子几个同龄人,到现在也还是光棍得满身打哆嗦。其中一个,实在熬不住,到青海去买回来一个,没过几年,那女子就丢下孩子跑了个神鬼不见。

魏铁娟时常沉浸在过去的少女时代,也对她之前的那个恋爱对象念念不忘,两个人私下还有联系,而且有点明目张胆。有几次,魏铁娟去县城,和当年的对象坐在一家临街的小面馆里,把两碗稀汤寡水的牛肉面吃得是风流云散、百花齐放。有人看到了,议论了一番,风言风语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张力,没多久,就传到了赵建民迟缓的耳膜当中。当时,赵建民只是咧嘴,用两排氟斑牙回应了“知情者”对于他老婆魏铁娟的“实名举报”。又有一次,有人看到魏铁娟到县城以后,就进了一个商务宾馆。

如此等等,赵建民听说了,也不吱声。即使和魏铁娟吵架,也不是因为这件事儿,不是受不了魏铁娟对他的辱骂,就是被魏铁娟逼得无路可退,到了不还嘴不还手,无法了结和继续生活的地步,方才针尖对麦芒,铁锤对棉花。

有几次,两人大规模吵架,赵建民怒吼说:“你去啊,去找你的那个白马王子,城里人啊!”魏铁娟也喊说:“现在马上给老娘办了离婚证,老娘即使死在外面,也不再跟你这个怂包过日子。老娘对天发誓,谁回头谁就是狗日的!”

赵建民怒吼一声说:“那,他妈的,走!”抬腿就出了门。

魏铁娟跟随其后。两人的步态视死如归,脚步声震得临街的窗玻璃嘎嘎作响。

可走到镇民政所门口,赵建民却扭转头,昂着一颗混不吝的脑袋,理直气壮地回到了他们的漠风饭店。

魏如娟体胖,眼睛发蓝。第一次见,我诧异。郭璐璐说:“我姥爷有蒙古血统。我妈是长女,可能遗传的姥爷的基因多一点。”听了她这话,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郭璐璐,发现郭璐璐的眼睛也有点发蓝。我早听人说,两个民族不同的男女,婚后所生的孩子会非常聪明甚至智慧超群。这愈加使得我更喜欢郭璐璐,她人长得漂亮,特别聪明能干,还带着点儿蒙古血统,和她在一起生活,将来日子一定差不了哪儿去。我把郭璐璐抱住,亲了她一脸的二十八岁唾沫。

郭璐璐脸色绯红,一把推开我,小声嗔怪说:“别让我妈看到了。”

我和郭璐璐的认识也有点神来的意味。

身处沙漠戈壁的营区,起初没有一家餐馆,平时饿了,方便面、火腿肠最受宠幸。因为都是军人,各个单位的饭堂就是最好的吃饭之地。再者,各个单位当中还有一个不成文但很温情的“土规矩”,即不管干部还是战士的家属来队,必须得请本单位的人去家里吃几次饭。当然,这样的传统仅限于总人数寥寥可数的机关单位。我恰巧在一个技术室工作,技术干部居多,战士也就两三个。

单位领导老家四川遂宁,他老婆姓曹,叫娟秀。是一个个子不高,但说话异常干脆,又特别开得起玩笑的川妹子,几年前随军到部队,每天带带孩子,做做饭,相夫教子,隔三岔五地叫我们这些单身的干部战士到家吃饭。

孩子大了,妈就无聊了。曹娟秀在军人服务社院子里开了一个小餐馆,早上牛肉面,中午和晚上则有各种炒菜。但由于各种纪律和规章制度,平时吃饭的人极少,唯有节假日,曹娟秀的小餐馆才食客盈门,菜香荡漾。

那是秋天,热闹了一个夏天的戈壁滩开始冷清了下来,西风和尘土一起,将光鲜的叶子和建筑再次撕扯成了灰色和黑色。一个周末,我和同单位的一位战友误了吃饭时间,便相约到曹嫂子开的小餐馆。

军人之间,对战友的老婆,年龄比自己大的,就喊嫂子,年龄小的就叫弟妹。

我们要了青椒腊肉、蒜泥黄瓜和醋熘土豆丝,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又要了两瓶当地的啤酒。在此之前,我来的时候,里里外外的,都是曹嫂子一个人在打理,这一次,却忽然多了一个身材高挑、眼波流转的婀娜闺女,刚进店门,我的眼睛一下子就被点亮了,看到她的第一眼,内心就恬不知耻、浑然一体地觉得,这个女娃子,肯定是一个好媳妇。

她就是郭璐璐。她后来给我说,她父亲,也就是我的未来岳父,一年前,不小心被一辆车撞倒了,肋骨断了几根,尽管有肇事者负责,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肋骨绷断。郭安强就暂时丧失了劳动能力。郭安强在家休养的时候,早就辍学的郭璐璐就说,闲时间到部队这边来打个工,弥补一下家里的亏空。正巧曹嫂子到他们村里招收服务员,就把郭璐璐带了回来。

古人说无巧不成书,果然是一个极其玄妙的真理。倘若不是曹嫂子开了餐馆,倘若不是她去郭璐璐所在的村子里招服务员,倘若不是我在这个秋天正好和郭璐璐在曹嫂子的餐馆相遇,后来的一切,不仅无从谈起,也会相互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彼此两个人存在。

郭璐璐说:“这就是缘分。该啥时候遇到,就一定是啥时候。一分钟不多,一秒钟也不少。”

王子庄一带的乡村民居,大都是小四合院,房子是干打垒形式的,即用黄土加上芦苇秆子或者麦秸和泥,再一点点用木槌连续夯打而建筑起来的,房顶一般都是木杆子架起,再铺上苇席,最后敷上一层黄泥就算完工了。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因为戈壁沙漠极少暴雨,一般的小雨小雪根本不用担心房子会渗漏和倒塌。

郭璐璐家的房子也是如此,前面是牲口圈,后面是果园和菜地。我第一次去,正是大枣纷纷红成火焰,冷意漫天席卷的时候。

吃了饭,我一个人趁着月光,到他们家院子里溜达。

我想郭璐璐也到这里来。年轻人谈恋爱,尤其是刚开始,男人总是盼着女方能给自己一点实际的表示,比如拉个手、抱一抱等看起来像是相互占便宜、吃豆腐的动作,而女人可能不同,总在观察和考验男人对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想一生一世,还是临时找个情感或者干脆说性伙伴。

月光下的果园,明净、美好得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虚幻,又很焦虑。远处的孤树在阔大的天地边缘,好像是一个孤独的巨人。我沿着田埂走了几个来回,青椒和茄子叶子上的冰冷露水落在脚面上,传达给我身体的,是又一个冬天到来的消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郭璐璐来了,她高挑的身子穿过落满月光阴影的巷道,袅袅婷婷地飘逸到果园边上,也一脸明净地看着我说:“这里太冷了,回家吧,别冻感冒了。”

看到她,我快步奔过来,胸腔之中,似乎在刮着飓风。到近前,我张开的手臂突然又垂了下来。此时的郭璐璐,一点迎接我拥抱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眼睛也有些冷。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僵在她面前。郭璐璐大致也看出了我的意思,笑了一下,拉住我的手,说:“回屋里去,这里冷。”说完,就扭头往巷道里走,我攥着她的手,像一只听话的绵羊,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进门,迎面看到郭安强,也就是我的未来岳父。我叫了一声叔叔。郭安强没有吭声,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我不由得一阵尴尬,心里瞬间没了勇气。兀自坐在一只马扎上,跟着郭安强一起,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那里有人扭来扭去,还有人一本正经或者正襟危坐,言语铿锵或者美妙动听,而我却不知所云,整个心里,似乎正在刮着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沙尘暴。

郭璐璐去了另一个房间,把我和她父亲扔在这里,不到一分钟,空气就有些僵硬。我脑子急速旋转,想找个话题,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从外表上看,郭安强看起来是那种很本分的人,方脸,两道粗眉毛,个子不高,看起来有些单薄。可能是因为刚遭遇了车祸受重伤的缘故,腰背有些佝偻。

我脑袋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了话题,想也没想,就开口说:“叔,您的身体恢复得还好吧?”郭安强嗯了一声,眼睛也没看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有时候还疼,这以后,就干不了重活了,只能靠闺女们了。”

我赶紧说:“这个您该放心,璐璐她非常善良。圆圆还在上学,但看起来也是一个很有孝心的孩子。”

这个圆圆,就是我后来的小姨子。那时候,她还在王子庄镇中学读书,一般都吃住在赵建民和魏铁娟家。当初,郭安强买那座小楼的目的,除了魏铁娟一再央求和大讲特讲买下来的好处之外,郭安强和魏如娟也还考虑到,小女儿圆圆将来去王子庄读高中,也得有个住处,还得有个人管着。按照魏铁娟的话说,姐夫姐姐把那房子买下来,他们可以用来开饭店,每月给他们租金,肯定不会白用。另外,魏铁娟也承诺说:“将来圆圆去王子庄读书,她的一切费用和吃住,我们就都包了。”

郭璐璐却不同意,跟郭安强和魏如娟说:“小姨做生意,让咱们买房子,她用,说好给房租,可她到时候不给,又是亲戚,我们话都不好说,要账的话,说不定成了仇人!”郭安强说:“丫头你说得对,考虑得周全。可是,你小姨他们一家刚在王子庄镇盖了房子,手里也没啥钱了。她说开饭店,倒是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门路,你姨父赵建民的手艺也正好能派上用场。”

魏如娟也说:“房子写在我和你爸名下,无论到啥时候,你小姨和姨父拿不走。还有你妹妹上学的事儿,总得在王子庄镇上有个落脚点。我觉得这个事儿可以。”

郭璐璐说:“好吧,您两个觉得好,那就好,可是,以后有了扯皮的事儿,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两个啊!”

没有儿子,是郭安强和魏如娟两口子大半生最大的心病。他们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家里没儿子,大女儿郭璐璐为人聪明、机巧,又很有责任感,将来在附近农村或者县城里找个合适的男孩子,嫁出去,距离自己近,将来有个啥头疼脑热、灾呀病的,就指望着郭璐璐了。因为,郭安强被车撞了之后,本来在新疆艺校读书的郭璐璐听到消息,立马跑了回来,在医院里专心照顾自己的父亲,几乎寸步不离,连续一个多月下来,把两只眼睛都熬肿了,也没有任何怨言,对郭安强照顾备至,甚至连大小便都帮着清理和洗刷。这样的闺女,郭安强和魏如娟两口子都觉得非常欣慰,两人拿定主意,不让郭璐璐远嫁,一辈子留在身边。我的出现显然打乱了他们的既定计划,其中最生气的却不是郭安强,而是魏如娟。

这个蓝眼睛的中年妇女,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是一个“善茬儿”。这不是一个贬义词。我是说,类似魏如娟这样的中年妇女,有着足够的生存智慧以及与人交往的方式策略。果不其然,我和郭璐璐爱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她也悲泣着告诉说:“我妈还是不同意,已经打了我好多次,而且用蘸水的芨芨草绳子打。而且不打明处,就在背上和屁股上抽。”

说着,郭璐璐给我看了她的伤痕。确实,她的后背有几条正在渗血的绳印,屁股和大腿后面也有几条。我伸手摸了摸,又蹲下来,把伤痕亲了一遍,然后心疼地抱住她。眼泪哗哗地流。伤在她身,疼在我心。我肝肠寸断。有几次,我跳起来要去找魏如娟理论,质问她为什么对郭璐璐那么狠心。

郭璐璐转身抱住我,哭着说:“你要是找我妈理论,咱俩的事儿就更成不了了。”

对于我这个外乡人,郭璐璐并不嫌弃,也不在乎我还没有考上军校,实现从战士到干部的超越。她也觉得我这个人很靠谱,对她真心实意,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她说:“女人不就是找一个靠谱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吗?没钱吧,也是暂时的,没有地位也不要紧,世上所有的苦都是人受的,所有的富有,也都是人自己打拼出来的。这时候咱们不行,很正常,俗话说,少年苦不算苦,老来苦才算苦,咱们年轻,啥都不怕,怕就怕咱们懒惰、不上进,不努力。”

她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励志演讲,很是鼓舞人心,不仅打动了我,而且使得我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更加深信,自己的眼光和选择完全没错,而且无与伦比、超乎寻常地正确。

芨芨草是戈壁大漠当中常见的一种茅草,还是中药,丛生,常被沙子包裹,叶子很是坚韧和粗壮。所谓的芨芨草绳子,便是将芨芨草割下来晒干,再放在水中浸泡柔软,拿出来编织成绳子,比麻绳还要结实。再一次到郭璐璐家,魏如娟虽然对我冷眼已久,但在面子上也不怎么嫌弃,该和我说话,还是说话,神态和语气当中竟然也听不出一丝嫌弃和敌意。对我和郭璐璐恋爱的事儿,郭安强要比魏如娟开明和积极一些。其中原因,就是我和他有一些气味相投。

男人之间所谓的气味相投,说简单也很简单。我和郭璐璐确定恋爱关系的当年冬天,我记不清多少次去他们家了。从我们部队驻地到他们所在的郭家梁,大致八公里。周末没什么事情,领导知道我在周边谈了一个对象,可能出于成人之美的想法,每次请假,他都非常爽快,只交代我注意安全,不要闹出什么军民纠纷就行。这是我们部队铁的纪律,万不可触碰。当时,只要出了军民纠纷的事情,首先处理的就是军人。

我当然也不是为了只是和郭璐璐做一些短暂之事,郭璐璐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他们家的事情,基本是她在操持和处理。比如和亲戚之间,对方来了,带的什么东西,要回给人家什么,用什么方式回,以及和周边邻居的关系,遇到矛盾和纠纷,采取什么方式处理,是对簿公堂还是私下具体采取什么样的手段等,都出自郭璐璐设想与建议。

即便陌生人,郭璐璐也能很快与之熟悉且到无话不说的亲密程度。在挣钱这件事上,哪怕再大的苦,郭璐璐都能忍受,且都会一点不差地挣到相应的钱。我本来出身乡村,家境也不怎么好,将来有这样的媳妇在一起生活,根本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时间既是分离器,也是黏合剂,我和郭璐璐的感情到了牢不可破的地步。当年冬天的一天,我买了几瓶当地最贵的酒,还有几条香烟,骑着一辆自己买的自行车,趁着浩荡西风,披星戴月,再次去到了郭璐璐的家。

自从和郭璐璐开始了恋爱以后,每次去他们家,我都要带点东西,不是香烟酒水,就是水果熟肉等等,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心意第一。慢慢地,郭安强可能也觉得我这个人还算会做事也懂得孝敬他,对我和他女儿郭璐璐的婚事,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但他这个人,早年做过工人,还做过生意。他的家底不菲,不然的话,也不会一下子能拿出三十多万元钱在王子庄镇购买房产。要知道,那时候,正是21世纪初。

……

(全文详见《江南》2023年第六期)

杨献平,作品见于《天涯》《江南》《中国作家》《人民文学》等刊。目前已出版“巴丹吉林沙漠文学地理”;“南太行文学地理”“成都记”等系列散文,以及多部长、中短篇小说和诗集等。先后获得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首届三毛散文奖一等奖、首届朱自清文学奖散文奖、第20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现居成都。